《未私有月光》无戎

18、未私有月光

　　周三。
　　Evan踩着谢星回下班的时候给她发了个短信：今天来接你下班。
　　谢星回正想打个电话过去，Evan的电话刚巧就进来了。
　　Evan：“仙女，赏脸让我捎你一段？”
　　谢星回：“我今天自己开车了。”
　　Evan：“你那车多没劲啊，带你玩个新花样。”
　　谢星回顿了片刻，道：“机车啊。”
　　Evan：“……”
　　Evan又说：“改装限量版，全球仅此一台，来不来？”
　　谢星回有些心动：“好吧，楼下等我。”
　　谢星回收拾完东西下到底楼，见到Evan口中的“新花样”时，到底是眼前一亮。
　　重型机车，全黑机身。
　　确实帅毙了。
　　Evan戴着纯白大尾翼碳纤维头盔，推开镜片，丢给她一个同款黑色，“上车。”
　　“我想戴白色。”谢星回顺手接过，又递回给他。
　　“遵命，大小姐。”Evan摘下自己的头盔，甩了甩有些凌乱的金发，微微倾身给谢星回戴上，“可以上车了？”
　　谢星回单手把黑发都拢到一边，轻松一迈就跃上车身。
　　“坐稳了。”Evan在发动引擎。
　　谢星回双手扶稳油箱，听到轰鸣声响的时候，身体里有种想亲自过过瘾的蠢蠢欲动。
　　片刻。
　　淡淡汽油味飘逸在空中。
　　很快消散。
　　“刚刚那个女孩子是新来的？”某个顾氏的年轻女员工把刚刚偷偷拍下来的视频保存到本地，问身边的人。
　　“应该是吧，看着挺眼生的。”
　　“美女配机车，简直是又仙又飒，我要发个朋友圈，问问有没有人有她微信。”
　　另一位：“把视频发给我看看呗，我对那个金发碧眼的弟弟更有兴趣。”
　　“他估计是来接女朋友下班的，人家男帅女美的，你就死了心吧。”
　　“人家男朋友就人家男朋友，我看看咋啦，又不犯法。”
　　“……”
　　-
　　和Evan兜了一圈风，谢星回大概十点多回到家。
　　姜瑾一因为要在顾氏实习，索性搬来银滩和谢星回一起住。
　　她已经洗完澡，窝在沙发上看剧，随口问道：“机车好玩吗？”
　　“嗯，下次要不要一起去？”
　　“有这时间我不如多睡一会儿。”姜瑾一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而且编辑快要提刀来杀我了。”
　　“可你现在没有睡觉，也没有在画稿。”谢星回换好鞋起身，无情戳破这个事实。
　　姜瑾一突然跪坐起来，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问：“我最好能住到你小叔家里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谢星回感觉刚刚有一道闪电路过自己的头顶。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谢星回立在原地，问她：“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周教授的关系的？”
　　姜瑾一心思完全不在这个问题上：“我哥告诉我的。”
　　谢星回双手在餐桌边撑了一会儿，然后才给自己倒水：“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问题不重要。”姜瑾一拖着长长的尾音想了一秒，说道，“重要的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周祈年了。”
　　这意味着她没有灵感来源。
　　画稿也没有办法按时交差。
　　谢星回喝了口水，道：“这我帮不了你，连我都没有去过周教授家里。”
　　姜瑾一闻言，整个人倒进柔软宽大的沙发。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嘟囔道：“便宜我哥了，阴差阳错倒让他近水楼台。”
　　“你说什么？”姜瑾一刚刚那句的音量近乎耳语，谢星回没有听清。
　　姜瑾一挪动着给她腾出一个坐的位置，盘腿坐着，腰板挺得直直的：“我说我想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
　　谢星回笑：“能多有严肃？”
　　“你说到我哥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姜瑾一试探道，“你觉得我哥人怎么样？”
　　谢星回捏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笑着反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姜瑾一自顾自道：“除了人长得帅，工作能力强，钱多得数不清这些之外，有没有什么缺点？很致命的那种缺点。”
　　“他的缺点可能是优点太多吧。”谢星回喝了一口水，实话实说。
　　月朗星疏。
　　月亮特别亮的时候，不怎么亮的星星就看不到了。
　　“让你找他缺点也能绕回去夸他。”姜瑾一恨铁不成钢道，“再好好想想，比如说什么抓着点员工的小错误就吹毛求疵这样？”
　　谢星回粲然一笑，紧跟着摇了摇头：“真的没有。”
　　姜瑾一索性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那你会喜欢我哥吗？”
　　谢星回整颗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微微发懵道：“你认真的？”
　　“不是不是。”姜瑾一更改措辞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会喜欢年纪比你大一些的人吗？比如像我哥那样的。”
　　虽然那个该死的资本家停掉了她的副卡，但是姜瑾一还是忍不住帮他问道。
　　谢星回放下手里的杯子，直视她的双眼，认真回答道：“喜欢的不是年龄，不是类型，而是感觉吧。”
　　“这样啊，那看来他是没希望了。”姜瑾一替顾令深惋惜道。
　　“谁没希望了？”谢星回不解，好奇地问。
　　姜瑾一腹诽某人道：人家对你赞不绝口，你却想把人家占为己有。
　　话就在嘴边，姜瑾一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和顾令深的交易，瞬间守口如瓶道：“没什么，我帮一个朋友问的，他最近喜欢上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孩，非常苦恼要不要告白。”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的。”谢星回帮着姜瑾一“无中生有的朋友”分析道，“也许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
　　卧室。
　　接连失眠几天的谢星回，平躺在床的正中央，盯着天花板上的星环灯良久。
　　思绪飘到她很小的时候。
　　……
　　那一年谢星回五岁，顾令深十三岁。
　　一个穿着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蹑手蹑脚地打开家门，趁着在沙发上打盹儿的外婆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初冬傍晚，月明星稀。
　　女孩踩着黑色的小皮鞋沿着马路边边走，围着米白色的羊绒围巾，衬得她粉嘟嘟的小脸愈发惹人怜，手里拿着一根奶酪棒，所以短短圆圆的手指被冻得红彤彤的。
　　谢星回小的时候，是典型的天使外表，内心却住着一个大魔王。
　　贪吃的时候，总会惹出麻烦。
　　比如说现在，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靠近远郊的马路，有些弯弯曲曲，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长绳，零星几个人在夜跑。
　　“滚下去，自己走回家。”
　　“砰——”
　　先是男人的愤怒，后是一辆商务汽车的门被重重摔上的声音。
　　十三岁的顾令深在马路正中央清瘦而笔直地站着，一双眼睛清冽而冷漠，左边的脸颊上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红印。
　　几度的天气，他穿着单薄的西装，利落笔挺，清冷矜贵。
　　“你好可怜。”小女孩斜跨着自己塞满了奶酪棒的小熊包包走到少年身边，稚嫩而骄纵地开口，“我爸爸从来舍不得打我。”
　　少年的眼中似乎有一丝不屑，抬腿就往前走。
　　“喂，等等——。”小短腿跟上去。
　　“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家就在附近。”谢星回拦在顾令深面前，眨巴着漂亮的眼睛，问，“但是我迷路了。”
　　顾令深绕开她，惜字如金道：“马路上有很多人。”
　　他的意思，你可以找别人。
　　“可是他们看起来都很忙。”谢星回的小手冻得红彤彤的，她伸手就抓住少年的手，明艳而璀璨地笑，“你送我回家，我可以让我爸爸给你很多钱。”
　　“你家在哪儿？”少年的表情有片刻松动。
　　女孩用手指卷了卷头发，说：“我家在月亮最亮的地方。”
　　她记不得具体地址。
　　十三岁的顾令深已经有一米八的个子。
　　他蹲下来，视线与女孩持平，笑了一下，报复性地说道：“小白痴，你爸爸怎么没有教你记门牌号码？”
　　女孩听到“白痴”两个字，几乎是一瞬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胖乎乎的小手遮着眼睛，清脆的哭声洪亮，引来路人的注视。
　　“好了，别哭了。”少年有些心软，安慰道，“我刚刚心情不好，不是故意凶你的。”
　　“我没哭。”谢星回放下手，两片薄薄的小嘴唇笑了笑，黑葡萄一样大的眼睛里分明没有眼泪的痕迹，软声撒娇道，“那你现在可以帮我了吗，哥哥。”
　　女孩一身干净鲜艳的公主裙和稚气娇嫩的小脸倒映在少年的眸中。
　　顾令深到底没忍住牵过她的手，问道：“知不知道家里人的电话？”
　　谢星回熟练地报了一串数字，她本来有自己的小手机，只是刚刚出来没有带。
　　“看来还不算太笨。”少年笑了笑，轻轻掐了一把她肥嘟嘟的小脸。
　　顾令深起身，拨通号码，但对方是忙线状态。
　　“没人接，你报的是谁的号码？”
　　“我外婆。”谢星回有一双像晚星一样的亮晶晶的大眼睛，“但是她睡着了，我才偷偷溜出来的。”
　　少年：“……”
　　“哥哥，我叫谢星回，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被少年牵着手，走在马路边的树荫下，明亮的路灯下拉着一大一小两道影子。
　　“我不想告诉你。”
　　“可是我想知道。”谢星回小手微微用力，示意他停下来，“你长得真漂亮。”
　　顾令深低头看她一看，轻哂：“你这么容易就跟着我走，不怕我是人贩子？”
　　“人贩子是什么？”谢星回不太懂。
　　“把你抓走，卖到很远的地方。”顾令深面无表情，吓唬她道，“连东西都不给你吃的人。”
　　“哦……”谢星回似懂非懂。
　　谢星回：“是不是就是外婆说的，不能跟坏人走？”
　　“嗯。”
　　“你不会是人贩子的，因为你刚刚还帮我给外婆打了电话。”谢星回笑得灿烂。
　　少年觑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低声开口：“顾令深，我的名字。”
　　“是哪几个字啊？”女孩追问。
　　顾令深不动声色，随口道：“顾名思义，令闻令望，深思熟虑。”
　　“哥哥，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谢星回小巧的眉毛拧得像毛毛虫，抬起小手，指了指天幕上唯一清晰可见的那颗星星，“星星回家，我的名字多好记。”
　　一口一个哥哥，简直比他妹妹还自来熟。
　　顾令深没忍住，朗声一笑，“这么想回家，为什么偷偷溜出来？”
　　“我想吃奶酪棒，外婆不让我吃。”谢星回从小熊包包里拿出来一根塞到他另一只手里，“所以我自己出来买。”
　　“你自己有钱？”少年随口问道。
　　“爸爸给我的卡。”谢星回又把包包里的卡掏出来给他看。
　　一张黑卡，在女孩手里像是一张无关紧要的卡片。
　　顾令深微微蹙眉道：“把卡收好，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看。”
　　“为什么？”
　　“听话。”顾令深重新拉起她的手，询问道，“我问你，你家是不是一栋白色的三层楼？”
　　远郊附近，只有一处高档小区，都是独栋别墅。
　　“你怎么会知道？”谢星回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又有些兴奋，“你也住在那里吗？”
　　“我猜的。”
　　“你好聪明。”谢星回一副崇拜的小模样，“要不你做我哥哥吧。”
　　“不要，我自己有一个烦人的妹妹。”少年拒绝得果断。
　　谢星回：“……”
　　“哼，我自己也有哥哥，只是他在国外读书，不能陪我玩。”谢星回微微噘着嘴，有些不开心。
　　顾令深：“你也应该多读书。”
　　谢星回：“……”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比我妹妹好点儿。”
　　“那我和你妹妹还是挺像的。”谢星回像个乐天派，笑着说，“所以你才会带我回家。”
　　少年被她逗乐。
　　他低下头，发现黑色小皮鞋搭扣已经散开。
　　顾令深微微挽起袖管，蹲下身帮她细心地扣好，然后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下次不要乱跑了。”
　　不是每一次，都会遇到他。
　　谢星回像奶猫一样，“嗯”了一声，然后她伸手搂住正在起身的少年，用粉嘟嘟的脸蛋在他微泛寒意的脸颊上蹭了蹭。
　　……
　　回忆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