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致月下的你(3) ...
-
就快到夏天了。
夜晚的市中心霓虹灯闪烁,人来人往,嬉笑连连。
叶颂并肩与陈隐走在人行道上,她刻意放慢脚步,对方也迁就着。
不想说话,心里无名的有火,却也知道名不正言不顺的,无法开口。
“手腕已经好了?”陈隐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手腕上的伤都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早就好了,叶颂淡淡地“嗯”了一声。
接着又是沉默。
方才两人离开的时候,李承诺的表情很有意思,像是迷惑不解,又像是大彻大悟,现在他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和陈总?
叶颂攥着手机,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父亲的好兄弟?不不,他们之间的氛围根本不止这些,明眼人一看便知。
可是……
她偷偷瞥了旁边人一眼。
陈隐今晚只穿了衬衫,没有外套,袖口挽着,明明很简单,却说不出的好看。
霓虹灯在他身上变幻颜色,忽明忽暗。
“小心!”
有电瓶车从身后疾驰而过,叶颂被拉住胳膊带到一边,两具身体撞在一起,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每一下都很用力。
靠她那么近的人当然也感受到了,他扶着她的腰没有松开,略微挑起一边眉毛:
“这么紧张?”
竟然笑话她。
叶颂一把推开他,保持距离,冷着脸,努力掩饰慌张:
“麻烦陈总自重!”
陈隐低头笑了下,好整以暇地看她:
“出来相亲的是你,我没有生气,你为什么要生气?”
他不提,她还能忍着,他一提,忍了一周的怒气就在此刻涌上脑门,叶颂讥笑道:
“我当然不该生气,我还应该感激,感激你牵线,替我找这么一个优秀的相亲对象。”
陈隐一愣:
“有这事?”
叶颂快要气笑了,再看他的神情却当真有几分茫然,又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爱。
她忙别过头,克制自己离谱的想法,嘴上硬道:
“难道不是我爸在婚礼那天和你说了之后,你介绍的?”
陈隐想了一下,摇头。
两人对视。
几秒后,叶颂打电话给叶母。
对面很快就接起,一上来就问:
“颂颂啊,相亲怎么样了?”
她收到了陈隐别有深意的目光,镇定地说:
“哦,就吃了个饭,想问问你,这个李承诺到底是谁介绍给我爸的?”
叶母:“不是告诉你了吗,小陈啊。”
叶颂用“你看吧”的眼神与旁边人示意,接着问:
“哪个小陈?”
“就是那个新娘子呀,她不是还过来敬酒的吗?”
“……”叶颂无言以对,眼神飘忽地敷衍了几句,挂掉电话。
两人慢慢地往前走。
良久,叶颂轻咳一声,想说点什么,结果还没开口,嘴角就克制不住地扬起来。
从陈隐的角度,她的表情一览无余。
“这么开心?”他问,存心揶揄。
叶颂赶紧撇下嘴,别开脑袋,不想理睬他。
真是奇怪,他们明明相处得那么少,叶颂却觉得自己可以向他耍一些小脾气,而他也一定会包容。
陈隐忽然靠近她,几乎要将她搂在怀里,叶颂一愣,感到手里的东西被抽走。
他打开刚才叶颂和李承诺的聊天界面,单手打出几个字,然后还给她。
叶颂还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接过来看,对话框里是一句还未发出的话:
陈隐是我的男友。
她迟迟没有动作,眨了眨眼,盯着那行字,犹豫不定。
见她如此,陈隐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调出李承诺的电话,拇指按在通话键上询问她:
“或者,我来告诉他也可以,你觉得呢?”
陈隐将叶颂送回了家,临走时,揉揉她的脑袋,弯下腰与她平视。
空荡荡的楼道,除了他们之外只有敬业的声控灯在亮着。
叶颂不自觉地呼吸急促,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陈隐被她逗笑,眼角有道很浅的笑纹,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睛下方,像两把小扇子。
“想我亲你吗?”
他低声询问,距离在不自觉地拉近。
叶颂无措地、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换来对方可恶的笑声。
气息瞬间靠近,她脸颊一凉,陈隐本想立即分开,却还是忍不住停留了几秒。
他在她耳边说话:
“明天见,小女友。”
叶颂神思不属地躺倒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打开手机,那句话终究没有发出去,她缩头乌龟不敢认,还是陈隐打电话过去解释。
接着电话,眼睛却盯着她,勾着嘴角说:
“对,她是我的女友,以后不许再约她。”
然后,李承诺给她发了一连串问号和感叹号。
她懒得回复,一心沉浸在身份的变化里,傻傻笑出来,又想到父母如果知道了的下场,嘴巴又撇下去。
怎么办?
她恋爱了。
和一个女儿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人。
第二天陈隐带她去打网球,叶颂没有网球服,两人直接在商场买了一套带过去。
她最近虽然健身了,但体能还远远跟不上陈隐,打了没二十分钟就开始大喘气,陈隐停下来给她擦汗,问道:
“要休息一会吗?”
叶颂忙不迭点头。
她下场后就换了球场的陪练上,也是个女生,力道技巧却和叶颂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叶颂羡慕地想回去一定要加大锻炼强度,下次再来的时候让他大吃一惊。
陈隐往她这里走来,叶颂递上水杯,欣赏了一下他运动服下修长挺拔的身材,满意地点头。
她这番动作逃不过陈隐的眼,却什么都没说,在她身边坐下。
虽然是室内网球场,但周边窗明几净,周六阳光明媚,窗外绿化也赏心悦目,叶颂觉得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兴冲冲和他说:
“咱们再来一次吧!这次非赢了你不可!”
她马尾扎得很高,脸上红扑扑的充满活力,额上细汗都像在发光一般,陈隐一时竟看得出神,顷刻后才微笑:
“那你可要手下留情。”
两人打了大半个下午,叶颂越打越有劲,结束时浑身像被煮熟一般发烫,被陈隐提着去做了一套全身按摩。
“不做会怎么样。”叶颂嘀咕了一声。
陈隐顺着她想了一下道:
“你大概需要和公司请三天假。”
叶颂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就是嘟囔一句,你怎么也回答。”
她一直以为陈隐是那种话很少的人。
但对着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于是想到之前他的那条信息:我的类型比较特别。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作祟。
叶颂不敢问他:那个类型……是她吗?
两人从网球馆走出来,陈隐问她想不想去游轮上吃晚餐,叶颂看着他,刁难道:
“知道你有钱了,可以不要再打击我了。”
今天那套网球服的价格就险些惊掉她的下巴,结果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下了。
陈隐脸上露出些许匪夷所思:
“你以为我要包下一整座游轮?”
叶颂眨了下眼:
“难道不是?”
他用指节抵住上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在对方莫名的目光下发动汽车,道: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陈隐的确是带她去了游轮晚餐,游轮上却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情侣,甲板上有七八张小桌,是个海上移动餐厅。
烛光映在两人间,海风裹挟着咸湿的味道,海浪声声,情人絮语,老派的港式浪漫。
叶颂换了条黑裙,长卷发落在腰间,红唇妩媚,是和白天打球的少女全然不同的味道。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她饮下一口红酒,橙色光线里嘴唇像玻璃一样剔透,引人入胜。
陈隐用右手撑住下巴,似乎真的在欣赏她。
良久,才缓声道:
“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几次。”
叶颂放下刀叉,蹙眉回想:
“有吗?”叶父虽和他关系甚笃,却几乎不怎么和家人提起陈隐的事,除了刚出生那会儿,就没有带着自己见过陈隐。
“你的小学,和陈苒一个学校,只是不同年级。”
陈苒就是那天结婚的新娘,也是陈隐的女儿。
他陷入短暂的回忆里:
“你三年级的时候,只有——”他在桌沿边比了个高度,“这么高。”
叶颂睁大了眼睛,反驳道:
“哪有这么矮?”
转念一想,又笑:
“所以?你看到三年级的我,就觉得将来我会成为你的女友?”
陈隐默了一下,忽然抬起手,食指曲起,在她露出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然他眼神温和,叶颂只好撇撇嘴:
“好嘛,那你继续说。”
陈隐对那时的叶颂,一开始并没有很深的印象,知道她是好友的女儿,但也没有刻意关心过。直到陈苒某天哭着鼻子回来,说学校有人骂她是没有妈妈的小孩。
他第二天领着女儿去了学校,班主任办公室里,叶颂直着身子站在中间,眼睛是红的,眼眶含着泪,却一声不吭,倔强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班主任是个年轻老师,看起来非常无奈的样子,劝她:
“你和他道个歉,事情就能解决,这么犟着,又有什么好处呢?”
小叶颂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老师,声音发抖但清楚:
“就因为他脾气差,所以大家都要让着他——我不会让的,也不会道歉,他要和我道歉。”
班主任痛苦地扶住了额头,转回身先处理陈苒的问题。
没想到骂陈苒的小孩就是小叶颂嘴里那个“脾气差”的小孩,班主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委婉地透露,那个孩子背景了得,不好招惹,劝陈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苒一听,眼泪又哗哗地往外流,她不是第一次被骂了,想到还要再忍好几年,觉得天都要塌了。
谁知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叶颂突然跑出了办公室。
班主任不知她要做什么,碍着陈隐还在没有追出去,过了一会,走廊里传来学生们大呼小叫的声音。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之后,叶颂歪着辫子,脸上带着两道抓痕,扣着一个比她身形大了一圈的男孩进了办公室。
说是扣,简直是硬拖进来的。
他把男孩推到陈苒面前,红着眼睛,恶狠狠的样子:
“向她道歉!”
那之后,陈隐记住了叶颂,然而他回去问陈苒,女儿却说两人不是一个年级的,她们根本不认识。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两个小女孩已经完全忘了这件事,婚礼上再见面也毫无印象,只有他记得。
她趴在洗手池狼狈地吐,镜子里的她眼睛通红,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长得这么大了。
坐在自己面前,像只温顺的小猫,笑起来可爱极了。
见陈隐久久不答,叶颂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嗨?”
他回过神,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视线越过她落在远处的海面上。
叶颂跟着他看去。
正是月上中天,平静的海面倒映一轮白玉。
“真美。”她由衷地称赞,眼睛都挪不开。
陈隐却将视线重又落在她身上。
“是啊。”
他赞成道。
叶母一个电话打来兴师问罪。
“人家小李多优秀一个青年,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叶颂坐在桌前支支吾吾地:
“不是的……没说他不好。”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和人家出去了?”
不知叶母都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李承诺自从知道她和陈隐的关系后彻底放飞,天天打听他们在一起的细节,对她的兴趣远比不上对陈隐的,更不要说被警告了不准约她。
现在摊牌是不可能的,叶颂自己还游移不定,只好扯谎: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还在追。”
“……”叶母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半晌,她不再像刚才一样怒气冲冲,古怪道:
“什么男人还能让你倒追?我打生下你,就没见过你追着谁过。”
叶颂苦笑,手里的水笔涂涂画画:
“以前这不是看不上嘛。”为了打消叶母再让她相亲的念头,继续添油加醋:
“那人挺好的,就是难追,我先努力看看,成了告诉你俩。”
叶母看看窗外,确定六月的天没下雪,才半信半疑地挂上电话。
就算当了这个丫头二十多年的妈,她也不确定叶颂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本以为小李那样阳光帅气的肯定招姑娘喜欢,如今看来也没戏。
猛地想到那天婚礼的场景,叶颂红着脸跑来问她,小陈有没有离婚……
叶母后背一凉,赶紧停止想下去。
周六,叶颂一如既往地跟着陈隐去打网球,她现在水平突飞猛进,原本松垮垮的胳臂上也有了漂亮的肌肉线条,毫无负担地穿着无袖裙。
运动结束后,陈隐表示想带她见个人。
叶颂正喝水,闻言随口道:
“见谁?”
“陈苒。”
“咳咳咳——”她一口水呛住,赤着脸猛咳。
陈隐轻轻替她拍背,无奈:
“也不用这么惊讶。”
“不、不是……”她费力地晃手,怕他误会:
“我就是不小心呛的。”
两人在一起也才一个月多点,除了牵手和吻脸颊,再亲密一点的动作都没做过,这就直接见亲人了,叶颂想冷静也很难。
洗完澡换好衣服,叶颂跟着他去停车场,忍不住问:
“那她,知道我们俩……?”
陈隐回头笑着看她一眼:
“嗯。”
居然知道——她捧住脸,一下子紧张起来。
陈隐揉了下她的脑袋,替她打开车门:
“不用担心,她会很喜欢你。”
陈隐带她去了自己家,上次叶颂送他来过,从外面看就是正常的二层独栋,进去后发现面积远大于外观,房子后还有一座小花园。
陈苒坐在花园的小桌前,握着茶柄恭候多时。
虽然在婚宴上看过一眼,也觉得这个女孩漂亮胜过多数人,和李承诺在一块还挺般配,但她跟着陈隐站在一片芳草碧叶中说悄悄话,露出些许柔和的笑意时,却发现她实在好看得叫人惊讶。
啊,怪不得,她能理解父亲为何那晚之后就对这个女孩念念不忘了。
“这里。”陈苒招手,放下茶杯,“叶姐姐。”
此时此刻,被叫姐姐的心情是复杂的。
叶颂在她身边坐下,陈隐用眼神示意她安心,自己去厨房泡新茶。
花园里有鸟鸣声,围墙上爬着绿萝,树影斑驳摇晃着,宁静惬意。
陈苒凑近她,笑眯眯地说:
“约会去了?”
暧昧的语气和眼神,叶颂低头抿茶,含糊地“唔”了声。
“来来来,说说,你们都怎么约会的?我爸难道带你去吃饭看电影?是不是很老土?”陈苒兴奋地放下杯子,手攀上她的肩膀。
被撒娇了。
叶颂也忍不住笑起来:
“没有,我们一般都在一起打球。”
“哦?”陈苒遐想了一下,“高尔夫?他站在你身后手把手教你?”
她绘声绘色,连带着叶颂似乎也能看到两人前后贴在一起的画面,瞬时感到脸红心跳。
陈苒暗笑,对她道:
“给你看个好东西,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叶颂看着她从脚边一只白色纸袋内掏出本相册。
“这里面是我整理的我爸的照片,打开看看。”
她将相册推到叶颂面前,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期待地看着她。
叶颂打开,第一张,是非常年轻的陈隐,穿着灰褐色毛衣靠在树上修手里的风筝。
他垂着脑袋,照片太模糊看不清表情,只觉得一定是非常专注的神情。
翻过来,还是年轻的他,站在厨房里削苹果,面对着镜头,好像发现有人在偷拍,正向镜头外的人说话。
前面几张都是这样的生活照,翻到后面,叶颂的手顿在半空。
这是一张以校园为背景的照片,能看见蔚蓝的天,古旧的钟楼,白鸽飞过绿油油的草坪,一男一女在画面的右下角依偎而坐,男生看书,女生则靠在他肩头小憩。
大概是光线明亮的缘故,陈隐尚且青涩的脸十分清晰,虽然视线固定在书页上,嘴角却是微微向上的,倚在他身上的女子闭着眼,眉目如画,大家闺秀一般柔和优雅。
陈苒暗自观察着她。
叶颂也只是顿了一下,就状似平静地将照片翻过去。
好在,之后的照片并无不妥,看到最后一页时,陈隐也过来了,听到她“咦”了一声。
“怎么?”陈隐放下新泡好的茶,站到她身后,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这是……我和你父亲的合照?”
最后一张,正好是那天她在家中见到的那张。
叶颂还没有忘记当时看到照片里的人时的心情。
手指情不自禁地想要抚上那张脸,动到一半时突然回神,赶紧收了回去。
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跟着收紧,随即又放松。
陈苒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心知这个电灯泡是当不下去了,主动站起来道:
“我还要去逛商场,你们慢慢聊吧。”
叶颂放下相册,抱歉道:
“我都没准备什么礼物,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补上,可以吗?”
陈苒露出和陈隐八分相似的笑容:
“那你可要好好挑哦,想要超过这份礼物可不容易。”
“当然。”叶颂又看了眼那本相册,心想她才不会输。
花园里只剩下两人。
叶颂没有主动开口,而是又一次翻开相册开始看,刚才囫囵吞枣,她还没欣赏够呢。
陈隐坐在刚才陈苒的位置上,手机忽然振动,原来是女儿的消息:
合格了,她居然不是为了你的钱,居然是图你的色!
……没大没小。
陈隐刚要关掉对话框,她又发过来一条:
解释一下第六张照片,不然你迟早要倒霉。
陈隐挑眉,视线转回叶颂身上,她还沉浸在相册里,没什么异样,但再看她手里的那一页——
陡然坐直了身子。
叶颂长久地、专注地凝视着那张照片,就是不说话。
直到陈隐靠近,声音停留在耳侧:
“还要看多久?”
叶颂才不理他,“哼”了一声:
“想看多久看多久。”
陈隐伸手替她将相册合上。
叶颂抬头与他对视。
“小醋坛子。”他笑。
她本想多装一会的,但是看到他在初夏阳光里站着,眼睛里盛着自己的倒影,这样让人怦然心动,嘴角就忍不住也跟着扬起。
“凭什么不能吃醋?”
陈隐抬手将她鬓边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饱满的脸颊轮廓,轻轻摇头:
“当然可以,我很喜欢。”
他竟然说喜欢。
叶颂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直藏在心里不敢问的问题也顺势脱口而出:
“之前你说,你的类型有点特别,那个类型……是我吗?”
在陈隐的目光里,叶颂坐在椅子上仰头,眼底不知为何湿漉漉的,反射着太阳光线,树影斑驳落在她白皙纯净的脸上,像七月的艳阳天一般惹人喜爱。
他弯下腰,额头与她相抵,距离拉得这么近,呼吸也清晰可闻。
要吻我了吗?
叶颂紧张地想。
下一秒,陈隐的嘴唇温柔地将她含住。
喘息声中,叶颂听到他动情的嗓音:
“……还能是谁?只有你。”
那是为数不多的,陈隐与萧如故和平共处的相片,他们年少时相恋,冲动鲁莽的爱情带来了一个小生命,却也带来一段支离破碎的婚姻。
“陈隐,我总以为你爱我,可不是的,你爱的只是和我在一起时的冲动,任何一个人,在那个时候遇见你,你都会爱上。”萧如故扔下这句话,决然出国。
才刚刚学会走路的陈苒哭着喊妈妈不要走。
他那时才十七岁,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不得不开始承担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
萧如故是对的,那是他年少冲动的代价。
“你那时候害怕吗?”叶颂懒懒地靠在他腿上,任由陈隐将她的额发拨乱又理好。
陈隐点头,坦诚道:
“害怕,担心自己当不了一个好父亲。”
想到陈苒活泼机灵的样子,完全没有因为母亲的缺席而受到影响,就知道他这个父亲一定当得很称职。
叶颂举起手,手指在他下巴处游移,轻声细语:
“你做得很好……”
有意无意的勾引,陈隐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低下头望进她眼里:
“但我还想做得更好。”
她困惑:
“什么?”
“作为男友,或者说——”他停住,在叶颂慢慢睁大的眼睛中缓声道,“丈夫。”
七月,气温进入30度的炼狱,叶颂每天从公司停车场走到办公室的那一小段路都足够让人大汗淋漓。
在这样一个盛夏,上司突然把她喊去总经理办公室。
“你的工作能力我们都很认可,现在有一个去日本学习的机会……”
叶颂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额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去日本进修学习,这样的机会如果是在三个月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才25岁,正是年轻有干劲的时候,能得到一年的学习机会,不管是继续在这里工作还是跳槽,都是百益无一害的事。
可是一年的工作必然不可能轻松,她几乎没有机会回来。
脑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叶颂自嘲地笑了一声。
犹豫、踌躇都是假的,她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在考虑该怎么将这件事告诉他。
原来她还是一个挺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