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不复存在 ...
-
93.
“还给我！”江洋扑过去，他再也不能丢掉小丫头的任何一件东西了，没想到卓八仙竟然轻易躲开他的猛然一击，双脚微错，绕到身侧，江洋吃惊，他没见过卓八仙的身手，其身手远在红鬼之上，不用蛮力，招招对准要害，尚未反应间，他已经朝江洋后颈狠狠一击，江洋顿时瘫倒在地，比起方才的晕眩，钝痛后难以抵御的麻痹感从颈背向全身蔓延，他倒下去，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着卓八仙的几句只言片语间或飘进耳朵里：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用了多少办法，就TM打不开这个锁！”卓八仙双手颤抖着举起那枚吊坠，眼里透出狂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哆嗦着俯下身去。江洋躺在地上，几近消失的氧气如丝缕艰难挤进肺里。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卓八仙半跪在门边，墙面上露出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小箱子，箱子表面唯一的糟口花纹是如此熟悉，卓八仙颤抖着举起黄金吊坠对比，完美的契合。
“呵呵，哼哼——呃！”卓八仙不怎么悦耳的笑声突然多了合声，一双黑色皮鞋在江洋眼前停下，他只能朦胧看见乌亮鞋跟上面干透的泥巴和灰土，但是紧接着他的视线所及就被路行风的脸占据了，扭曲的嘴角似乎是在笑。路行风和卓八仙的和声没有持续过两秒，卓八仙的声音戛然而止。“怎么？我来这里你有意见？”路行风问。
“可能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卓八仙再也回不去温开水的时光了，现在的他就像是灶上嗡嗡作响的茶水壶，无一处不沸腾。路行风摇头。“我知道这正是时候。”他仍昂着头，眼睛却早已溜到脚边的箱子上再也挪不开了。“这就是邱欣的秘密财宝吗？”
邱欣？两个字如钢针在江洋耳朵里引起惊颤。虽然对箱子里的东西一无所知，他却不可以放任邱欣邱恬的任何东西落在旁人手中，他咬紧牙试图指挥自己的身体，全身像被抽走了神经无法感知，唯有半睁着眼睛看手指一点点弯曲，江洋才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能动弹。江洋的五指渐渐收拢，指甲回握手心，狠狠用力，抠进皮肉，起初只是点点麻痹感，随后手心骤然降临的刺痛让江洋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动。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勉强，总算能感知自己的身体了。卓八仙手里的吊坠在上方左右摇摆，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抢过来，只是江洋略迟半步，路行风的手脚已经毫不留情地带风袭来，目标很明确，动作很干脆，不过卓八仙也不是省油的灯，吊坠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上。“路少爷，这可不够道义。”
“不说废话，开个价。”路行风眼里只有那枚吊坠。
不可能！只差临门一脚，卓八仙绝不可能放弃。
“邱欣已经死了。你的心愿不已经达成了么？”
“可你知道我为了他付出多大的代价？自由，生命，全部的心思，我的家人，……”路行风盯着卓八仙攥得紧紧的拳头，“差得远呢，我要更多，比他的命还要多的东西……”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站着的卓八仙问，躺在地上的江洋也在想这个问题，有什么呢？有什么？路行风也在想，他记起自己和邱欣在楼梯厮打的那个时候，邱欣快意的笑，他揪着自己衣领耳语：“我的家里，有你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
“不管有什么，都会是我的。”路行风傲然回答。
“我看未必吧。”坚实的脚步声从楼梯缓缓而来，鲁国铿悠悠说道，他右手夹着一根烟，颇为轻松自得弹弹烟灰，似乎很是高兴加入这场话局，“不介意我来分一杯羹吧？”虽是商量，眼神却把势在必得表露无遗。
“鲁队长刚刚抓了犯人公务繁忙，怎么有空管这闲事？”路行风冷脸问道。
“公务，当然是为了公务。”鲁国铿不以为意。
卓八仙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费尽千辛万苦的狐狸，落入两只豺狼的包围，他们用绿莹莹的目光觊觎自己爪下的猎物。走投无路唯有孤注一掷，他不自觉啃咬下唇，颇具诱惑的铁锈味道充斥口腔。卓八仙动了，在三人察觉已晚的瞬间把吊坠狠狠插进凹槽中，只听“咔嗒”一声，卓八仙松手，露出胜利的微笑。他清楚狐狸唯一的出路就是抛出猎物让两只豺狼自相残杀。果然，他的袭击猝不及防击溃鲁国铿和路行风的自信满满，他们同时扑向箱子，摒住了呼吸。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过了一段死寂，路行风按耐不住，伸手拔吊坠，不想吊坠竟如天生长在箱体上一般纹丝不动。鲁国铿暗道不好，推开路行风自己上手一试，吊坠仍然不动，冷汗立刻从毛孔溢出。被挤到一边的卓八仙掏出枪来，直指两人背后，“都不许动！”两人慢慢回过头来，卓八仙神情一松，可只下一秒，所有人都僵住了，房子里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江洋侧耳细听，那是很多钟表指针的走动的咔嗒声，四人不安地到处张望，房间视线所及的所有表，挂钟，闹钟，电子表，手表，全部钟表指针在列队行进，咔嗒咔嗒的声音整齐划一，和声被放大，仿佛整个塔西巷30号化身成一座巨大的座钟，四人如蝼蚁置身其中，不知道这声音的尽头有什么在等待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路行风慌了，他看到本没有缝隙箱子突然掉下一块金属，脱落处赫然出现倒数的屏幕，13秒！12，11……一时间谁都不敢妄动。
鲁国铿突然揪住江洋的衣领，“你有办法对不对？她说过你有办法，马上！”江洋被揪到箱子正前方，毫无头绪地看着近在方寸的黄金吊坠，6，5，4……“快点！”他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了，丫头你说我有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呢？江洋伸手触摸黄金吊坠光滑的表面……3，2，1……
他似乎没有多少力气，咬牙一拔，吊坠被拔出来，房间里所有的时钟立刻泯灭了脚步声。冷汗在发根间逡巡，如爬虫般游走，他把吊坠紧紧攥在手心，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身后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江洋再度抬起头，箱门已经悄无声息地露出一条缝隙，他想打开门，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拦下甩开，再度面对枪口。这次是三个人三把枪，为争夺一块肉的三只恶狗会站在同一战线，自然是为扫清障碍。作为唯一障碍，江洋撑着墙慢慢起身，他直视着前方，看不到任何希望，任何可以保护邱欣秘密的希望都没有。他还站得住，可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卓八仙面无表情，他不再是初见时候白开水放温的样子了，路行风的眼里心里只有执念，是个疯子，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至于鲁国铿，他眼见鲁国铿收起枪，抄着手摇头，“小子，”他说话了，“你还年轻，何苦浪费一条性命呢？”
在最黑暗腥臭的角落摸爬滚打，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每天戴着面具猜测别人面具下的脸，那些个时候，怎么就不怕我浪费性命呢？江洋想问，问不出口，时至今日他彻彻底底明白了邱欣的话：弃子，我们都是弃子。
“小江，”卓八仙看了他很久，终于开口，“你是觉得对不起小丫头吧？”
对啊，不然我在执着什么呢，江洋猛地抬起头，是为了自己对小丫头的承诺不是么？鲁国铿很遗憾的样子摇摇头，掏出手机来拨号，然后朝江洋轻蔑地微笑。江洋不明就里，可是就在同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鲁国铿替他掏出来，接通，放在他耳边，然后冲着自己手机话筒一字一句地说：
“她用的就是我的电话，东西归我，她全身而退，这是交易。”鲁国铿本身的声音和听筒里经电流传来的声音形成奇特的轻和，如魔法瞬间击破江洋赖以支撑的结界。他不干了，他不玩了，江洋缓缓离开，下楼，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手里的吊坠仍紧紧握在手中，他没有理由扔掉，正如他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一样。铁门在他身后悄悄滑动，毫无征兆地关上了，江洋略微一怔，无意识反手推门，门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伴随着细微的金属接触音，门竟然自动上了锁，无论江洋怎么试探指纹也毫无反应。不祥的惊慌在全身蔓延，他拍打门板大声呼喊，里面毫无音讯。
路行风先一步伸手拉开箱门，门扇内侧一根极细的金属丝寒光一闪，在卓八仙尚未想明白时断开，箱子里的一切都呈现在众人眼前，一时间神色各异。卓八仙趴在箱子前不敢置信。而鲁国铿注意到一个更可怕的现象，所有的窗户在刚才突然自动关上，他奔到一扇窗前用力向上推，窗户纹丝不动，似有千斤重。路行风也发现异样，直接掏出枪来砰砰就是两下，弹壳在玻璃上弹开，划破鲁国铿的脸颊。时钟滴答声同时大作，惊得卓八仙跳了起来。
“糟了。”鲁国铿暗道，“找路出去！”
江洋完全摸不出头绪，手搭凉棚往二楼看，正好同鲁国铿目光相对。两人几个手势下来获悉处境俱是大惊，屋里三人的脸已经变成死灰。“邱恬在哪里？”路行风突然大喊。鲁国铿立刻拨号回警察局，却得不到一点信号。“我明白了，”卓八仙说，“她做了个笼子等着我们，三个都不缺了，她收网，我们……”他手里是从箱门上扯下来的半截金属线。
“哼，”路行风的脸扭曲了，“她是神仙啊？不可能的！我们一定有路出去，砸墙，开屋顶！”
“恐怕没那么容易，”鲁国铿盯着墙上的挂钟，指针以一种怪异的步伐颤抖着行进，“你们看，它在逆时针走。”
“什么意思？”
“倒计时……”
江洋呆呆地看着已成完全封闭空间的小楼，不敢想象下一步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是丫头最擅长的炸弹……“铃——铃——铃——”江洋惊跳起来，那是从身后的废弃电话亭里传出来的，江洋曾躲在里面和丫头进行过最后一次谈话，他走近，看清电话机上覆了一层经年的尘土。或许不是最后一次，他接起电话。
“我是邱欣。”果然是小丫头！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缓不过来。
“自从受伤后，我就把房子重新设计过，以备不时之需。我拿他们想要的东西作饵，关键就在黄金吊坠身上，它插进箱子，房间的自我防御就会激活。”
“现在怎么救他们？”
“钟表走动的声音，倒数秒的小屏幕都是幌子，我让那个警察误以为你知道方法，不敢动你，实际上不管什么人怎么试，都会到零秒停住，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么救人？”江洋只想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小丫头依旧自顾自说下去：“我也算是赌一把，看你会不会留在那里，我赌你不会，你不需要任何东西，当你知道我骗了你之后一定不会逗留，而剩下的人一定会开箱。”小丫头甜美的声音里开始有报仇的快意，“当巷子里暗藏的金属丝被牵引，封闭系统就立刻运作，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设计好的。”江洋记起她受伤后包着手在家里左看右看，不然就在房间里呆上一整天的情景，“这才叫自投罗网。”
“怎么终止？救他们出来？”
“不可能了。”邱欣终于回答了他的问题，答案却无比绝望。
“不会，有办法就有可能。”
“还记得我让你去找那截断掉的指头吗？上面的指纹，就是终止系统的密码……”……江洋瘫坐在地上，原来如此，他明白了为何小丫头要自己去路家找Eric，为何小丫头会说没有指头也可以但语气十分落寞。“你救不了他们，就像你救不了当初的邱欣一样，你也救不了我，知道吗，有那么段时间，我以为你会让我的生活不一样，确实不一样了，可惜猜不中结局。”
江洋的头仍靠在话筒边，邱欣软软的声音传过来，在耳边萦绕，他偶尔听见一两个字，却组合不出整句的意思。“不该紧抓仇恨，他总是那么跟我说，可是我跟他是生活在悬崖边的人，遗弃在世界之外的人你知道吗？我们要是松了手，就万劫不复了。他就是这么离开我的，不该连他也离开我啊。”
“你……”
“我要走了，早知道都是留不住彼此的人，就不会这么难受了，我是坏人，但你要好好地——”
电话断了。
熊熊烈火从房间内部烧起，熟稔地封死了每条路，在有限的空间里肆虐，红光照射着周遭，顷刻间加厚的玻璃窗迸裂，伴随着轰鸣的倒塌声，爆炸声和破碎声，塔西巷30号如妖冶的火之女妖，在夜色中扭动着腰身，烈焰闪烁，黑烟如纱幔。
第二天，还有今后的每一天，塔西巷30号都已不复存在，正如它真正的主人一样，在本不属于她的世间蒸发了。可是谁又知道，她会不会在某个雨天，在某个角落，像蘑菇一样，悄然出现呢？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不复存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