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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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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两颗、三颗……
纽扣从上而下渐次被解开,像紧扣的枷锁被逐一打开,脱掉白大褂那一刻谢思齐感觉自己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
扯开皱缩在一起的衣袖,又理好衣领,才把它挂在了衣架上。
谢思齐拎起挂在另一侧的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转身抄起桌上的手机,头也不回的出了办公室。
“咔哒!”
随手带上的门自动落了锁。
医院停车场不小,按照指引,谢思齐在A区找到了谢子安的车,一辆蓝色玛莎拉蒂。
谢思齐刚坐上去,谢子安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我的新车怎么样?”
谢思齐环顾一圈儿,比他平时叫的网约车干净许多,欠了欠身,屁股下坐垫儿挺软的,点点头道:“挺好的。”
见谢子安依旧期待的看着他,谢思齐补充道:“感觉比我平时叫的网约车高档。”
谢子安气了个仰倒,怒道:“你拿我的爱车跟网约车比?”
谢思齐系好安全带,混不在意道:“你的爱车太多,我看不出这辆有什么特别的。”
谢子安语塞,他有些挫败的转过身,启动、倒车然后开上了路。
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谢思齐最清楚谢子安是什么性子,即使太阳从西边儿出来谢子安也不可能有话憋住不说。
谢思齐默默扣着大腿计时,果然,不到一分钟,谢子安不满道:“这辆车花了我两百多万呢。”
谢思齐真的被惊了一下,他们这些少爷从小就不缺钱,买车代步是其次,攀比炫耀排前头儿,圈子里有名儿的谢少会把两百万的车当回事儿?
“就算我不懂车,你车库里那些最差也没有低于500万的吧,两百万你会在意?”
谢子安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止不住又眉飞色舞起来,“这是我自己赚钱买的。前几天我负责的一个项目收工了,给我分成300万,买了车还剩下几十万呢,你有什么想要的跟哥说,哥给你买!”
谢思齐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劳动果实吃着更甜,好笑的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竖着拇指道:“哥哥豪气!”
谢子安甩了甩脑袋,拽拽道:“那当然!”
车里安静下来,谢思齐打量着开车的谢子安,比上次见面瘦了一点儿,精神还不错,看来工作虽然忙碌应该还算顺心。
等红灯的时候,谢子安拿起手机,本来想打开音响,突然想起什么又放下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谢思齐,问道:“听说你们医院有人跳楼,你知道怎么回事儿吗?”
谢思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担心的问谢子安:“你从哪听说的,爷爷不知道吧?”
见谢子安摇头谢思齐舒了一口气,爷爷不知道就好免得他担心。
谢子安道:“我是在网上看到的,爷爷不会上网应该不知道。”他又扭头去看谢思齐,“你怕爷爷知道,这事儿跟你还有关系?”
谢思齐无奈,“那个跳楼的男孩儿是我的病人。”
谢子安吓了一跳,“啥?那你没事儿吧?”
谢思齐淡淡道:“没事儿。绿灯了。”
谢子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谢思齐指了指正前方,再次提醒道:“绿灯了。”
后面的鸣笛声儿也传了过来,谢子安只得先开车。
谢思齐叹了一口气,还是要解释,免得他道听途说瞎担心。
“前天上午一个女的带着儿子来看病,说她儿子是同性恋让我给治治。看那孩子状态应该是真有些心理问题,我想着先跟他妈说清楚同性恋不是病,然后再说别的,结果那女的一听就炸了,骂骂咧咧的扯着孩子就走了。我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听说那孩子跳楼的事儿,想去病房看看他,结果刚到门口就被那女的骂出来了。”
这种事情其实挺无奈的,明明知道那孩子需要帮助,但因为他母亲的阻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泥淖里挣扎而无法伸手援助。
前天刚上班不久,一个瘦高的男孩儿被推进了谢思齐的办公室。
由于误解有些人会羞于看心理医生,被推进来不奇怪,奇怪的是推他的女人对待犯人一般直接搡得男孩儿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而那孩子捂着胸口头都没回,显然已经习惯了。
谢思齐当时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从下而上的角度,正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惶惑紧张,窘迫难堪。
刚坐下来女人就迫不及待的大声嚷嚷着诉苦:“你快给他看看,这是什么毛病。才上高中就学人早恋,对象还是个壮得跟狗熊似的男娃儿。那天他老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蒙了,简直丢死人了。”
她一边说着又满脸通红的推了一把脸色煞白的男孩儿,“你跟医生说,你这毛病咋得的,咱们这样的正经人家怎么能出这样的丑事儿?”
谢思齐尽量温和地道:“您先平静一下,让孩子喘口气儿。”
他转身从饮水机里找出纸杯给男孩儿倒了一杯水,轻轻地放到他面前。
顿了一下,又转过去,借着倒水的姿势和水淌进杯子里的声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真难受,但这不是她的错,一个人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别人一定是她也曾被如此对待过,她也是个可怜人。
谢思齐示意女人喝口水,希望她能够接收到自己的善意,然后给她解释同性恋不是病,也不是什么丑事儿。
女人听后暴怒,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吃人一般,大骂谢思齐是庸医,看不了病还穿着白大褂祸害人,然后又开始骂孩子不争气,生下他简直是造孽。
谢思齐心脏就跟被刀子割了一般,说不上是为那孩子疼还是为自己疼。
他压抑着情绪劝女人如果不信任自己可以换一个医生或者医院。
然后女人就骂骂咧咧的扯着男孩儿出了门。
等谢思齐听说男孩儿跳楼的时候抢救手术都结束了,他自责又难过,觉得本来应该有机会阻止的。
他想去病房看看那孩子,如果能开导他几句最好,结果女人见到他就跟见到仇人似的,在病房门口就破口大骂,还打了他一巴掌,后面虽然被拉住了依旧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谢子安听他说清原委先松了一口气,“那这事儿肯定不是你的责任了。”然后有些愤愤不平的道:“这女的有病吧,先给她治一治才对。”
谢思齐叹了口气,他有些麻木地想着,伤痕代际传承,暴力生生不息,这女的虽然可恨但恨她也解决不了问题。
网上的消息真真假假,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推送,谢思齐早把那些软件卸载了,这会儿只能打开浏览器去搜。
不知道哪个路人拍了那孩子跳楼的视频,从三楼洗手间的通风窗跳下去的,被二楼的宣传横幅拦了一下,下面又是绿化带,这才没当场摔死。
他问过急诊室的同事,摔断了两根肋骨,脾脏破裂,好在抢救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谢思齐不知道的是还有记者去采访了那个女的,医院也许是为了保护他,拒绝了记者采访他的要求。
结果因为涉及到弱势群体又加上那个女的胡搅蛮缠,报道难免偏颇,一群不明真相的键盘侠骂得超级难听,还有人在吵着要人肉他。
下午主任只含糊的说让他在家休息几天,是为了让他避开医院里的女罗刹还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停了他的职却没明说,应该是想看看后续发展再行决定吧。
谢思齐关了网页,皱着眉头点了两下文件夹,里面的音频足以证明当时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
诊室里没有摄像头,但他为了分析总结,有时候会私下录音带回去复听。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分析病人的心理给出恰当的反应很重要,而这需要不断地积累经验。
他犹豫了半晌,想到那个男孩儿苍白的脸,这份音频要是公布了他大概会承受不了,最后还是默默地关上屏幕看向了窗外。
反正爷爷不上网,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谢子安见谢思齐情绪低落,忍不住道:“你要不还是回家来吧,随便搞个什么项目能顶你几年的工资了,这受苦受累的还要受气,你图个啥?”
谢思齐白了他一眼,“你是舅舅附体吗?你不上班家里的钱也够你挥霍几辈子了,你为啥还要天天去公司呢?”
谢子安听到“舅舅”这个称呼眼神就暗了下来,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