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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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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庚明国的出军并非仅仅震慑羌国,还有紧邻羌国和庚明国的一个部落,
——龙溧。
他们暴戾残忍,以游牧部落发家,通过抢杀烧掠占了一块不大的地皮。
这原不是什么威胁,可那块地界下竟藏着极其珍贵的菱矿。菱矿能制造出坚硬无比的兵器,龙潥正是凭借着天利逐渐成长,壮大到可以和鼎盛的庚明王朝匹敌。
未等陆在川去敲隔壁的门,周枝已经穿戴好推开了房门。
陆在川面目冷涩,即使是夜半时分遇袭,他也不显慌乱。
他的神色带给周枝极大的安全感,让她狂跳的心缓了几分。
然而,谢嘉询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再次紧张起来。
他说龙潥人是冲陆在川来的。也就是说,客栈反而处在莫大的危险中。
果不其然,客栈一楼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慌乱中,阿方如钟的声音砸到二楼,“将军快走!”
陆在川走到栏杆旁,漆黑的眸子镇定地向楼下望去,转眼间他衣角扬起,像一只矫健的狼从木栏杆跳跃而下。
周枝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谢嘉询语速很快,“周姑娘躲好!”
说罢,他也一跃而下,加入激战中。
周枝小心翼翼从栏杆的间隙中探了一眼,楼下已然是一片狼狈,血色俨然。
一个龙潥人忽然抬起头,周枝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
龙潥人都长着又大又长的眼睛,由于长期的杀戮,他们的眼神阴鸷可怖。
她一颤,极快地把头收回来,身上爆出一层鸡皮疙瘩。
周枝转身躲入房内,把柜子顶在门口,钻进床底下。她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默默祈祷那人不要上来...
昏黑的房里只有周枝难掩的喘气声,但这种静只持续了片刻。
十几秒后,木门遽然响起震耳的砸门声。
周枝捂住嘴巴,堵住要从嘴边溢出的尖叫。
木门很脆弱,龙潥人力壮如牛,几下便砸开了,顺带用刀把柜子也劈了个粉碎。
木屑四溅,那人穿了个黑色长靴,高高翘起的鞋尖四处搜寻着。
脚步靠近床榻,听不懂的龙潥话在房里戏谑地回荡。
瞬间,尖刀穿透床板,带着寒光立在周枝眼前。
周枝差点发出惊叫,她努力往后缩了缩。她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过。
她紧盯床边的腿,在极度紧张中思索如何逃生。
那人轻哼一声,把刀高高举起,这回想要一击即中。
周枝仿佛听见命运的利刃劈开头颅的声音,可替代它的却是龙潥人的叫痛声。
玄黑的衣摆在清欠的月光下飞舞,一串染着月色的血毫不吝啬地飞到周枝的脸上。
铁锈味弥漫,与微凉的夜晚交织成奇诡的寂静。
静,震耳欲聋的静。
“出来吧。”
磁性的声音敲击着周枝呆滞的思绪。
陆在川掀起床单,低下身子看床底缩成一团的黑影,“出来。”
周枝钻出来,脸上还有触目的血。
陆在川扯下床单的一角,扔到她怀里,“擦擦。”
周枝没有动作,神色依然呆滞。
陆在川不明所以,朝她靠近,然后发现了什么,拧起眉头说:“周枝,呼吸。”
周枝无神的眼凝望他,片刻,顺畅窒了许久的呼吸。
想起刚才那冰冷的刀刃,她终于有了真实感,是那种重重摔在地上的真实感。
周枝眨眨湿润的眼,用粗糙的床单擦脸。
陆在川轻轻叹了一口气,褪去杀戮后的凛厉,“早叫你不要跟...”
触及到那双水波涟漪的眼睛,剩下的话他还是咽进了肚里。
“在川,他们还有人!”
谢嘉询的白衫上血迹斑斑,冲进房内。
陆在川沉下眸子,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楼下又一波龙潥人涌上来。
周枝看见阿方和那个瘦兵还有几个熟面孔奋力抵御着。
谢嘉询道:“快走!”
陆在川如果被杀了,庚明军没有将领。战争一触即发,届时庚明国的边境会成为他们的突破口。
他握住周枝的手腕,一手环住她瘦若无骨的腰肢,从窗户跳到无尽的夜里。
一阵惊呼,周枝已稳稳地落在地上。
陆在川把手搭在嘴边,吹哨唤来那匹棕马。
棕马垂着头乖顺地站在他身边,陆在川把周枝托上马背,他上马围在她身后。
清香的竹味萦绕在背后,周枝问:“我们去哪?”
陆在川没空说话,身后不远处龙潥人已然驾马而来,穷追不舍。
耳边疾风狂啸,他们在树林中穿梭,树枝像鬼影不断掠过。身后的催命符般喊叫声随风飘到他们耳中,棕马矫健有力,把龙潥人甩了很远。
“小棕,上山!”
陆在川猛地调转马头,棕马踏上崎岖的山路。
夜色中朦胧的身影消失,龙潥头领咬牙切齿地挥一挥手,示意分头寻找。
...
小棕的确是一匹精悍强壮的好马。
它不知疲倦地在扭曲的山路上盘旋奔跑,直到天际放出一丝萧疏的光亮,小棕才停下脚步。
清晓冷冽,周枝借着熹微的曙光打量四周。
这座山有不可胜数的枯树,若是在盛夏,这山一定绿得没有空隙。
她抬起头仰望高处,竟见一道清泉从峭壁上宣泄而下,仔细看好像还有白雾萦绕。
背后震动,陆在川的嗓音微哑道:“下马吧。”
他下马掐住周枝的腰,把她从马上放下来。
“前面有山洞,先去躲躲。”
陆在川的声音微颤,周枝这才誊出眼睛看他的脸。
夜色未散尽,但她还是看清他没有血色的嘴唇,紧蹙的眉头像是在忍耐痛楚。
周枝急忙问:“你受伤了?”
她上下打量,可他穿着黑色的劲装,根本看不出伤在哪里。
陆在川没作声,但他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答案。
周枝谨慎小心地扶住他的胳膊,二人一马步履缓缓来到了山洞。
陆在川靠在岩壁上,周枝尝试了好几次生火,可是枯树枝太潮,点不着。
她泄气地扔下树枝,站起身子,“你先等会,山上或许有人家,我去找找。”
“乌啼山地势复杂,会迷路。”
周枝反驳道:“那还能怎么办,我们总要自寻出路吧。”
陆在川垂下头,捂住腰部的伤口,血从指缝渗出,周枝这才看到他的伤口。
她扯下裙角一块布,捏在手里,“脱了。”
“啊?”
“脱了,先止血。”周枝扬了扬手里布块,“别管什么授受不亲了,命重要。”
陆在川伸出手,“我自己来。”
周枝叹了口气,把布条放在他的掌心,然后背过身去。
陆在川忍着痛,可她还是听到倒吸气声。
那裙角不长,堪堪绕一圈。
周枝皱了眉,忧心忡忡道:“不行,这样坚持不了多久。”
周枝出了山洞,往山上走。
并非她没有常识,她知道山上人家少。
可周枝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山和梦里那座诡异的山太像了。
那道飞流的悬水像极了盘在丛林中的白龙。
如果真的是同一座山的话,山顶上的道观也一定在。
天光大亮,撇去清晨的微凉,炽热的金轮悬挂在无云的蓝天中。
仔细回忆梦境,瀑布的发源地就是那道观。
周枝此刻已快和瀑布齐高,透明的水珠在朦胧的白雾中映出金色的光。
她一鼓作气,走到了山顶,浓雾环绕。
周枝心悸地走进浓雾中,雪白的雾气深处果然约绰着一个暗红的道观。
她上前去轻叩门,半晌,一个小道士启门,像是早知她会到来一般,“施主终于来了,请进。”
周枝随他进了道观,院里雾气消散,一片清明。
道观里异香弥漫,墙上有个巨大的八卦阵,阵下几团莆垫。周枝未看完庙里的全景,小道士又将她引到厢房中。
厢房中一个笑眼弯弯的白眉老人,盘腿而坐,“你可来了。”
周枝狐疑道:“你怎么知道...”
“既是他境来者,早晚要来贫道处。”
周枝一怔,随即道:“还请大师指点。”
“莫慌,你虽骤然来此,寿命有数,也并非全然无解。”
寿命有数...周枝心头一紧,那人又说:“大道至简,大千世界生生灭灭不断,生乃是死,死也是生。只是你这生死之变亦大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枝,手中掐算,过了良久才开口。
“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