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花》Heana

2、002

　　梦中的那个孩子睡得极不安稳，蓬松的褐发垂在床沿，凌乱地铺洒在风深蓝色的警服上。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细细簌簌的雪声隐隐透过缝隙传进来，给这样的夜晚更加增添了几分凉意。风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安静非常，如果

　　不是他手中的笔还在转动之中，会让人有种他已经熟睡的错觉。
　　他的桌上依旧摊着刚才那个案子的卷宗，风快速地阅览着，时不时用笔记下些什么。
　　虽然可以暂时保释，但是要证明杀人案不是那孩子做的，非常困难啊。且不说这种大街上的过失杀人案比比皆是，而且因为人流量太大根本无从

　　下手，更别说找出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出凶手了。
　　而且……风侧过脸又看了看泽田纲吉，脸上出现一种微妙的困惑感——那孩子真的不是凶手吗？

　　虽然直觉告诉他不是，但是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无法忽视这一个可能的事实。即使再怎么同情，罪犯也始终是罪犯。风微微叹了口气，不明白自

　　己心中这种感情来自何处。
　　甚至，在拼命想理由给那个孩子脱罪。对于一个警察来说，这样的心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站起来把滑落下来的衣服往上拉了拉，风凝视着表情哀伤的男孩，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是什么，让你在睡梦中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呢？泽田纲吉……

　　雪地里再次传来了仓皇的脚步，料想着是狱寺回来了，风走过去预先把门打开，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看着眼前的光景。少年苍白色的头发在路灯

　　下泛着温暖的橙色光泽，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身侧，他的肩膀上都是厚厚的雪层。
　　不知不觉，竟然下了这么大的雪。
　　体贴地递给少年一件旧警服，狱寺感激地接过，想也不想披在了身上。
　　“把肩膀上的雪先拍掉，”风转过身关上门，像是长辈一样嘱咐着。狱寺愣了愣，脱下警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白色的固体在舍内相对较高的温度

　　下快速地融化，形成一摊小小的水洼。
　　——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呢，即使有着如此相像的外表。

　　接过狱寺手中的医院报告，风认真地阅读者诊断书，虽然大多数专业名词让他不甚了解其意，但是醒目的几个名词还是落入他的眼中。
　　幽闭空间恐惧症，轻度语言障碍，还有……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
　　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询问，却被狱寺敏感地捕捉到了。白发的少年神情一暗，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轻轻地点了点头。风惊讶的眉眼拂过

　　仍旧侧躺在床上孩子，几乎不能想象这个单薄的少年承载了这样的疾病。突然觉得心口一窒，某种安静而浓烈的情绪淹没了他。
　　快速地在保释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风把诊断书和保释书一同塞进了一个黑色的文件袋，丢进抽屉里。
　　又转过头看了看那两个少年，风淡淡地说着，“等他醒来再走吧，而且现在都这时间了。”

　　“风警官……不回家吗？”狱寺迟疑地问着，碧绿色的瞳孔闪过讶异地光，“现在在中国应该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吧……明天不是年三十了吗？”
　　“我一个人住，妹妹在外地读书……”
　　平淡地解释着，风似乎不太想涉及自己家中的问题，环顾了这间小警局，最后指了指叠在一起的几个凳子，“狱寺君就在那里将就一下吧，很抱

　　歉这里只有一张床。”
　　“不，我不睡也可以的。”狱寺淡淡地回绝着，“我看着纲吉好了，他睡觉一直不安生，可能半夜会犯病。”

　　语气中的宠溺远远超过了一个十四岁少年所能拥有的冷静和成熟，风不由地一怔，随即只是笑笑。
　　“那好吧……反正我也不睡，狱寺君要不要和我一起研究一下这个案子？”
　　“纲吉的……吗？”
　　“是，虽然可以让你带他离开，但不代表洗清了他的嫌疑。他目前仍旧是头号嫌疑人，而且你们的举止随时要在警方的掌控之下。”
　　“这样啊……”狱寺的尾音微微地延伸下去，有种莫名的感伤在里头。他点了点头，安静地在风的边上坐了下来。外面簌簌的落雪之声在安静而且

　　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回荡，像是某种隐忍的哀鸣。

　　新年倒数计时地前一天，他们像被全世界遗忘了的存在，在那间不足五平米的办公间，冷清相对。

　　狱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朦朦的亮，下了半夜的雪似乎是已经停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下意识地望向屋子里唯一一张床。却惊讶地看见上

　　面空无一人，一个挺身站起来，碧绿色的瞳孔微张，紧张地摇醒了小睡在椅子上的风。
　　“怎么了？”虽说有些晕眩，但多年的行军式生活还是让风很快地找回了清明的意识，眼睛触及到只留下警服的床，也不由愣了一下。
　　“……不见了？”
　　抬头看了看依旧锁得好好地大门，窗沿边因为作业的雪凝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细带，望出去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站起来走到窗边望了一会儿，风回

　　过头用眼神示意焦急的少年镇静。“看，在那里。”

　　那个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伫立在了那里，单薄的背影融入一片茫茫的雪色中，肩头上落满了白色的花瓣，似乎还隐隐透露着一丝亮丽的色彩。多年

　　的经验让风有了某些不安的直觉，他拉住往外面跑的狱寺，“等一下……”
　　尾音刚刚落下，那个身影突然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风一惊，一把推开自己抓住的少年，冲了出去。被推了一把的狱寺踉跄地退了两步，

　　神色怪异地看着那个酷似云雀的人跑过去抱起那个单薄的少年。
　　有种非常微妙的失落感浮了上来，狱寺稳住步子，却忘记追了上去。等到他回过神，已经是在风把纲吉抱进来之后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行为，风抱歉地看了狱寺一眼，只是后者并没有关注这个，而是走过来抢夺般地拽过他怀里的孩子，一脸焦急，“他怎

　　么了？”
　　没有觉得什么不妥，非常自然而且流畅的动作。风只是顿半秒，随即快速开口，“不知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看这里”扫落纲吉肩头的雪，

　　漏出一截暗红色的不规则图案。
　　“血？！”
　　“别紧张，不是他的。”风拍了拍呼吸变得急促的狱寺，“你先把他抱到床上去。”
　　“不用送医院吗？”
　　“没事，他只是暂时性的睡着了，等他醒来就可以了。”
　　“暂时性的……睡着？”狱寺一愣，下意识地重复了风诡异地说法。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皱起眉头看向外面的白色雪景，风不安的语句带着虚渺的凌乱，“应该是被催眠了。”
　　“催……催眠？可是，纲吉明明是在我们看到之后才倒下去的啊……”
　　“我想应该是用了暗示吧……在某样东西出现后，催眠直接成立了。但是……”那个关键，到底是什么？
　　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冷淡地再次扫过窗外。把纲吉放置好的狱寺恰好回过头看见风露出这样的神情，身子猛地一崩。
　　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地感觉。好危险……

　　“怎么了？”风看着呆住的少年笑了笑，“突然这副见鬼的模样。”
　　“不，不是的……没事……”
　　好奇怪，那种感觉又消失了。握紧自己的手，狱寺觉得有一种马上要崩裂的错觉停滞在自己心口，连呼吸的频率都开始不正常。

　　“风警官对催眠也有研究吗？”转移着话题，狱寺成功地将自己不安的心慢慢回复正常。
　　对面的警官一边把警服穿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有研究过，毕竟破案的时候什么样的犯人都碰到过。也有通过暗示杀人这样的例子存在。”
　　“哎？暗示杀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词，狱寺不禁叫了出来。
　　示意他安静，风指了指还在催眠状态的纲吉，“小心不要吵醒被催眠的人，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太清楚。”把最后一个扣子扣上，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你照顾他，记住，千万不能叫醒他，让他自己醒来。我出去看看。”

　　走到门外的风顿时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寒意，刚才出来抱那个少年回去的时候还没有觉得。也许是那孩子的体温比这雪还低的缘故吧……他这么想

　　着，静静地环视着刚才纲吉站着的位置。
　　从脚印被覆盖的痕迹来看，泽田纲吉到达室外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大约四五十分钟左右。可以确定是他自己走出来的，警局的门没有钥匙的话只

　　能从里面往外打开。
　　那么……关键就是，他为什么要出来。

　　绕过纲吉站立的位置往前面绕了几圈，在离纲吉最近的那颗树边顿了下去。
　　树边的雪平整得有些奇怪，风看了半晌，伸出手拂开上面的一层薄雪。然后，不出意料地看见一个较深的鞋印。四十一码，大概是个二十五岁左

　　右的年轻男子，左脚比右脚浅，看得出来从事的工作一定不需要一直站着。办公室白领吗？
　　但是，只有这一对，那人离开的时候居然没有留下脚印吗？
　　真是诡异。
　　站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风拉了拉自己深蓝色的警服，往回走去。
　　留在他身后的那颗被雪压得半弯的青松，微微一颤，树影里隐隐显出了一丝宝蓝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