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却看青山

2、过来，跟我碰一杯2

　　“遇见”是一个很浪漫的词。很多故事的开始，都会说她在某年某月遇见了一个人，落在她肩上的光影剪裁得当，好看得像月老牵的红线。
　　但对南安和壹柒不是。她们在紧绷的生活中寻找喘息的机会，却在放纵中遇见彼此难堪的一面。
　　光影没有落在她们肩上，落在肩上的，是彼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例如那个成熟知性，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壹柒，能将冬日冷白的光变得温柔的壹柒，现在坐在沙发角落，手里端着一杯高岭之花，与世无争却在这般氛围下叱咤风云。
　　南安是在二零一八年八月遇见壹柒的，那时她穿着一件纯白衬衫，第一颗扣子解开，衣袖翻了两折，挽到了手肘上方。彼时渝州八月下午三四点的光照在她身上，她像是在发光。
　　不善言辞的南安想了很久，才想到用“惊艳”这个词去形容这个女孩子。
　　南安总是词不达意。
　　她在想，那天的壹柒应该扎丸子头，今夜的壹柒应该披着头发；换种说法，那天的南安应该遇见今夜的壹柒，今夜的南安应该遇见那天的壹柒。
　　第一眼就惊艳到你的女孩子真的能惊艳很久，无论后来在什么样的场景，她搭配着什么样的衣饰，做了什么样的动作。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总好似勾着你的一点什么。
　　所以南安觉得，如果那天下午遇见的是今夜的壹柒，她一定不会一见钟情。如果今夜的南安遇见那天下午的壹柒，她一定不会选择重蹈覆辙。
　　但偏偏，望山山不至，惧水水自来。
　　那个沉熟稳重、自通风情的南安是真的，这个桀骜不驯、叛逆乖张的南安也是真的。但壹柒，喜欢哪一个呢？
　　还是说，她们本只是水露情缘，逢场作戏。
　　只有自己，当了真。
　　她终于觉得，形容自己的木讷和沉闷是贬义词，因为这两个词让她和壹柒的交锋中，一次又一次地落入了下风。
　　例如现在，她不知道壹柒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她不知道壹柒扭动的手腕是有心，还是无意？
　　南安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比酒精更能麻痹她神经的，是正在喝酒的壹柒。
　　酒杯杯壁的光泽泛到她脸上，脑后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掉了许多发丝下来。
　　耳侧有温热的气息喷过来，痒痒的，南安压下那股想缩脖子的念头，摸了摸右手手腕上的念珠，问她：“干嘛？”
　　“眼光挺好”，叶沐晃了晃酒杯，眼神放在南安眼神的落脚点上。
　　“多谢夸奖”，南安敛了敛目光，垂下眼眸，端起自己方才放在桌上的那杯酒。
　　南安的神色收了，壹柒才敢将自己的目光投过去。因为壹柒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南安。
　　她以为南安口中的“叛逆”，是在和朋友聚会时多沾了一杯酒，是在昏暗的路灯下独自点了一根烟，是半夜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湖边狂奔，任凉风像拍打落叶一样扑簌簌地打在她身上。
　　叶沐方才扔过来的外套还杂乱地堆在她小腹间，衣袖垂下去，快要挨到能掸起一层灰的地毯。她仍是右脚搭在左腿上，双腿分开，大喇喇地坐着，丝毫没有第一次来酒吧的局促和不安，像一个常客，以不羁的姿态细数过往和现在。
　　纯白T恤在腰间已经扯出了褶皱，衣领松松垮垮的，半遮半掩地露出了半边锁骨。
　　黑色细边半框眼镜滑到了鼻梁中部，她腰悬空着，连带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头颅都略微往下垂了垂，锋利的下颌线收了起来。前几个月剃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微卷的刘海恹恹地搭在她眉毛上方，酒气萦绕在耷拉的眼角和垮塌的肩膀四周，不知道是不是戴着眼镜的原因，眼神也没有往常那般清澈了。
　　光影落在她细长的手指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丧。
　　滑下来的眼镜让对面的壹柒变得和散光一样模糊。南安推了一把眼镜，壹柒仍旧是游走在热闹边缘，不过举手投足间都是游刃有余。
　　她融于这般喧闹的氛围，又出尘脱世，濯清涟而不妖。
　　骰盅“咯噔”落在搁在桌上的声音，与壹柒咽下那口酒的节奏重合，这次是叶沐去开的，十点。
　　她朝南安挑了挑眉，南安拎起搭在小腹上的外套抖了抖，放在一旁，将翘在左腿上的右脚拿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再抬起头时，她和壹柒的视线已重叠到一起。
　　壹柒漫不经心地晃着酒杯，半抬起的眼眸像是在打量她。
　　这种感觉就像，叛逆期的孩子偷偷和朋友一起出来喝酒，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大人却早就看出了小孩子的伎俩，轻车熟路地守株待兔。
　　南安就是那个被抓了正着的熊孩子。
　　她有些心虚。又觉得作为成年人，在酒吧是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南安要怎么开口狡辩，平日里的她不是这个样子，但这确实是她最为真实的一面。撇弃板正，放下墨守成规，捻着散漫不羁和倨傲，闻风而动、随心所欲。
　　反正在壹柒面前那个青春洋溢、沉熟稳重的形象是崩塌了。
　　壹柒也是这样想的。
　　见到南安的第一秒，她想的是，如果南安看到了自己这个样子，会不会选择继续和她逢场作戏。
　　她成熟、温柔、知性，但南安从来没想过壹柒会有这样“叛逆”的一面。
　　她熟练着晃着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酒后，往后昂去，露出长长的脖颈。
　　她发现，她和壹柒对视许久了，叶沐为她的落荒而逃找了一个很好的台阶。她习惯了做热闹边缘的透明人，当壹柒那道掌控全场的目光与她的交汇时，南安想要不动声色地退缩了。
　　同样望过来的还有邹枫。昏暗的灯光下，右耳耳钉比染着的前刺发型更显眼，她翘着二郎腿，目光比打过来的打过来的灯光还要直白。
　　四人的眼光交织，最后壹柒隔空对着南安举起了酒杯，她嘴唇轻轻张了张，什么都没说，但南安听清了。
　　她推了推眼镜，将搭在左腿上的右腿拿下来，站起来，穿好外套，一手扣腹前的扣子，俯身去端桌上的酒杯。
　　黑色细边半框眼镜很衬南安这身休闲西装，在酒吧里，用叶沐的话来说，就是斯文败类。
　　微烫过的刘海悬在眉毛上方，一手插着兜，十分的文雅，偏偏她本人又十分的散漫。
　　痞帅痞帅地走到壹柒身前，微微弯了弯腰，问她：“这位小姐，可以邀请你喝一杯酒吗？”
　　叶沐同样对邹枫说了这样一句话，但邹枫只是皱了皱眉，没有看出来隔空举杯的含义。
　　然后她看见叶沐性感的大红唇张了又合。
　　最后拿起了身旁的手机。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锁屏界面显示有一条微信消息，她打开手机，名叫“宝贝”的备注发过来一条消息。
　　“过来，跟我碰一杯”
　　她突然觉得叶沐脸上那个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叶沐看着邹枫略有些青涩地走过来，她在想：她真的谈过很多恋爱吗？
　　“这位小姐，可以邀请你喝一杯酒吗？”邹枫微微弯了弯腰，学着南安的语气说道。
　　叶沐端着酒杯晃了晃，“不然呢？去看烟花？”
　　邹枫挑了挑眉作不解，然后从兜里拿出手伸到叶沐面前，做邀请。
　　叶沐又朝她笑了笑，伸出食指轻轻将邹枫的手拨回去，说：“我的意思是，你，滚出去”
　　按照叶沐的设想，邹枫应该是霸气外露地走过来，坐到她旁边，靠过来，冷酷地说：“喝一杯？”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留着斑斓的五彩前刺，纹着大花臂，说她历经千帆，早就是情场老手，和自己不过是逢场作戏，却连一个暗示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