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他》粥拌鲜

45、创伤性应激障碍

　　原来是李彪趁他们不注意，试图从那个破烂窗户逃走，却被楼下的人逮住了。

　　“你们赶紧捉住他！捉住他！”

　　“对，别让他跑了！”

　　“大家一起上啊！”

　　“捉住这个人渣！”

　　“……”

　　唐森和周易走到窗口一看，不曾想底下人山人海，堆满了学生。而窗户两侧一左一右还架了两架长长的梯子，上头正有两个爬到一半的学生。

　　最最万幸的是，他们不知何时搬来了好多体育课跳高用的垫子铺在下面，李彪飞跃向下时，正好落在了那些垫子上。性命无虞。

　　他虽作恶多端，可若在这种情况下死了，无论是对学校还是对杨得志，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万幸。

　　“行吧，我们也下去吧。”

　　“行，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这时窗口处梯子上那两个男生的对话，只是其中一个大个子突然喊了周易一声：“诶！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易。”少女的眸光淡淡的，耷拉着眼皮，好像充满了疲惫。

　　周易突然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先前被她骂“比李彪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

　　“哦。”大个子少年一时之间也有些语塞，顿了顿他才又道：“谢谢你骂我，这听起来虽然挺有病的，但是……谢谢你！”

　　说完，他就顺着梯子滑下去，消失不见了。

　　周易看着一片空白的前方，听着窗外热烈的叫声骂声，好一会儿之后才微笑着小声回了一句：“也谢谢你们。”

　　接着她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周易！”唐森一把接住了她，可怀中的人显然是晕了过去。“有没有医务室！有没有医务室！”

　　刚刚将王轩亲手交到保安手里的董浩宁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卧槽！怎么回事？周易怎么了？”

　　“有没有医务室！”唐森已然不是先前那个冷静与李彪对峙的唐森，看着周易煞白的脸，他仿方寸大乱。

　　“有有有，跟我来。”情况危急，董浩宁就暂且不计较唐森抱着周易的事了。

　　两人一路狂奔，引来好多围观的人，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议论纷纷。

　　突然，唐森疾驰的步子停了下来，董浩宁在前头带路，带着带着发现人没了。

　　“你怎么回事？赶紧跟上来啊！”董浩宁回头催促，却发现一人伸开双臂，拦在了唐森面前。

　　“不准走！”

　　是丁可可。董浩宁无语，上前就怼：“不是吧大姐！我们这十万火急的救人呢！”

　　“救什么救！她肯定……”本来是无比美丽的少女，此刻却将半句话卡在齿缝，斜着眼去瞧唐森怀中那没有表情的少女，导致她的脸，看上去美得有些抽搐。

　　“肯定如何？”唐森轻轻颠了颠怀中的好似在酣然大睡的人儿，以确保她躺得更平稳更舒服些。而后，更是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少女丝毫不见血色回转的脸颊，轻声呢喃：“睡吧，有我在。”

　　“别装了！”丁可可被他一刺激，下意识大叫起来，甚至还要上前，试图扒拉他怀中的周易，却被唐森却大喝一声给吓得连退三步。

　　“滚开！”

　　丁可可吓得悬在空中的手都忘了收回。

　　“你…你！”

　　“我以为人都是有自尊的。”唐森眉峰一抬，冷然道：“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我、我只是……”丁可可突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周易心机深重，她根本就……”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不保证我不会动手。”少年的脸上连冷漠都不止了，双眼锐利的锋芒赤裸裸写着“威胁”两个字。

　　“如果你再对周易有任何诋毁，我会让你像她现在一样，连装都装不了。”

　　丁可可的瞳孔微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然而止不住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

　　她很恼怒，很不甘，也很害怕。

　　这一次，唐森没有绕道，而是抱着周易撞开她，走了。

　　终于来到医务室，校医经过诊断，说周易是紧张过度、疲劳过度所以导致了昏迷，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这期间，唐森和董浩宁一直守在这里。

　　没多久，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的林栖羽也找来了。

　　“周易她怎么样？没事吧？”

　　“过度紧张和疲劳造成的，医生说睡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董浩宁一边吃橙子一边回答他。这橙子还是校医的。

　　“那就好。”然而林栖羽想起先前在饭店里的场景，又不太确定地看向唐森：“她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去躺医院吧？”

　　唐森还没开口时，漆莉莉又火急火燎地赶来了。

　　“周易怎么样？有没有事？”看到周易的瞬间，漆莉莉刻意压低了嗓门。那孩子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可她苍白的脸又将人心悬起来一块。

　　“我前脚把杨得志送上救护车，后脚就听到她也晕过去了，Jeasus！我都恨不得来一剂强心针。”

　　“没事，老豆说睡一觉就好啦。”董浩宁也捏着嗓子，橙子吃得不亦乐乎。

　　老豆就是他们的校医，此刻正在一块白色的帘子后面倒腾他装着药的瓶瓶罐罐。

　　“是吗？”漆莉莉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拉开帘子问老豆道：“真没事吧？”

　　“没啥大事儿，她现在其实就是睡着了，只不过呢，情绪不太稳定。”

　　“情绪不稳定？吓的？”

　　“或许吧。”老豆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仿佛用了好大的劲才把瓶子上的字看清：“不过我觉得她这症状倒是有点像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董浩宁的橙子吃完了，扔掉皮后他好奇道：“什么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又叫延迟性的心因反应，它是一定的心理因素所导致的精神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应激源往往具有异常的惊恐或者灾难的性质，比如残酷的战争、被□□、地震等引起个体的极度恐惧、害怕，因此表现的症状有反复的创伤性体验，容易惊醒，反复的发生噩梦，持续的警觉性增高，难以入睡或者容易惊醒，注意力不集中。另外患者极力的不去想有关创伤经历的事，也就是有些持续的回避反应，这是主要表现。”

　　老豆这边刚解释完，那边周易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模模糊糊的，却也听得出是“不要”二字。

　　然而她却没醒。

　　“什么意思？你是说她经历过你说的那些？”

　　“不一定是那些，只是对她本人来说属于‘异常惊恐’的事件，就有可能造成这种创伤性反应。”

　　“那她……”

　　“别猜了。”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唐森终于开口，少年俊俏的眉眼里此刻满是怜惜：“她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来自杨得志。因为杨得志经历的，她也经历过。”

　　这下，整个医务室都沉默了。

　　杨得志经历的，周易也经历过。

　　短短的一句话，却在众人心中掀起骇然大浪。

　　这叫人如何敢想？杨得志那惨绝人寰的模样大家都是见过的，简直悲惨得令人窒息，倘若周易也有过如此遭遇，那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们没有注意，此时一旁的林栖羽突然落下泪来。

　　她想起上次去爬山时周易说过的话：我若要做主角，那我的每一场戏都是战斗，我要活下去，所以不能奢求爱意。

　　她以为那是青春期少女的矫情，没曾想，那就是她真正的生活，甚至比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更为惨烈。

　　“什么时候？”漆莉莉问，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初中的时候吗？”

　　“不可能！”董浩宁一口否决：“初中那会儿我天天盯着她……”

　　话一出口他才察觉不妥，抬头果然看到唐森非常不善以及漆老师非常疑惑的目光。他尴尬了一瞬，又连忙解释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又不是变态，我只是对她有点好奇，所以才总是观察她。”

　　“她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唐森冷哼：“她成天不是读书就是写作业，话从不多说一句，人从不多看一眼，存在感已经降到最低了。”

　　“还不因为……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令人好奇。”

　　董浩宁支支吾吾的说辞很是令人怀疑，但目前关键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

　　“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漆莉莉又问。此时，几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唐森。

　　唐森用指尖轻轻将周易眉间痛苦的褶皱抹平，才道：“六年纪。”

　　“六年级？”董浩宁惊呼：“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啊！”

　　“13岁。”

　　虽然董浩宁的意思不是真的想问周易的年龄，但唐森就像呓语一样，他之所以陈述这个13岁，是在替周易感到愤怒，替周易觉得不公。

　　“是、是谁对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她后来怎么样了？”漆莉莉的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面前这张苍白的小脸，觉得心像被人拧着，痛得呼吸都不顺畅。

　　“从前的事情，尤其是这么不好的事情，我并不想回忆。更何况，这是她的隐私，我也没有资格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当作故事讲给别人听。我只能回答你她后来的事情，如你们所见，她很好，好好上学，好好生活，努力长大。当然，她也很不好，不懂得明哲保身，不懂得少管闲事，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被拉进噩梦里。她明明……都快自顾不暇了。”

　　唐森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他看着周易的脸，看着她柔和的五官，明明娇弱得很，然而她却有一颗坚韧无比的心。

　　“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她？”董浩宁最见不得他那一副“周易是我的”的作态，恨不得一脚把他从周易身边踹开。

　　“不关你的事。”唐森也最懒得理他。

　　“你们小学也是同学吧。”沉默了好久的林栖羽道：“听说你和周易是一同转校到复兴市来的。”

　　“嗯。”

　　简单的一个“嗯”字，蕴含的信息量却极大，这个肯定的回答，让董浩宁嫉妒得眼红。

　　“行，我不问你那些过往的细节，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周易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漆莉莉脸色凝重，因为她突然想到秦越跟她说杨得志的事情其实一直是周易在背后暗中助力，而且她所有的处理方法都可以看出一点，她十分不信任学校。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挨过那场灾难的，一个13岁的小女孩，如果没有学校的保护，她要怎么才能与那些邪恶抗衡？

　　似乎是非常非常令人抗拒的记忆，在听到漆莉莉的问题时，唐森原本笔直的背突然躬了下来，他长长的睫毛像阴影一样倒影在瞳孔里，暗得人看不见他的情绪。

　　“她……”初一开口，他的嗓子都些哑了。

　　“在学校有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的一天，施暴者用剪刀戳进了她的肚子。就在……这里。”少年的声音颤抖着，他将手轻轻放在了周易盖着的白色棉被上。而那个位置，是她肚子的右侧。

　　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没有人讲得出话来。

　　可唐森还在继续：“那个时候刚入夏，衣服穿得少，而施暴者的剪刀却很长很锋利。”

　　“没人管吗？！”漆莉莉的眼泪夺眶而出：“老师呢？在还有领导视察的情况下都能这样，那没有领导的时候岂不是……”

　　“就是因为有领导来，所以她才会挨那一刺。”

　　“什么意思？”

　　“因为那对她来说是个机会。”唐森突然笑了，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想用自的己九死一生，换个安宁。”

　　在场无人不惊，亦无人不悲。

　　此时的林栖羽已经泣不成声，她看向唐森，目光里甚至有些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保护她？”

　　唐森却只能讷讷地看着周易，也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保护她？为什么明知道她被欺负，却一直没有帮她？

　　而仍旧在梦中的周易，正循着一阵阵若即若离的哭声，来到了一条没人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