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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问话 ...

  •   几日后,祝胜的病房门被推开。
      王大保推着孙多,另外几位警察夹着文件夹,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单人病房,到处都干净、整洁,洗好的水果放在桌上。

      明亮的窗外,凌厉的风收起它所有的张牙舞爪,树枝抽出不起眼的绿芽。

      病房内站着很多人,大概绝对多数是胜南地产的股东。

      最近关于胜南地产的爆料一波比一波猛烈,股价一跌再跌。

      换作是谁,都得焦头烂额,祝胜现在还病着,更不容易插手。
      内忧外患,多事之秋。

      王大保环视一圈,还发现一个熟人。
      冯律师西装笔挺,金丝框架纹丝不动地架在眼前,依旧一丝不苟地朝他微笑。

      王大保装作没看见,目光跟随孙多一起,看向床上脸色苍白的祝胜。

      祝胜摆手,众人跟祝胜打过招呼,匆匆离去。

      “冯律师,你留下。”

      “是,祝总。”

      孙多沧桑深邃的眼睛似乎穿透祝胜,看到很远的地方。

      祝胜隐隐猜到他的来意:“孙队,有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好好配合警察同志。”

      “既然祝总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孙多缓缓说道,“几天前,祝总妻子徐女士报案,家中进了小偷。我们全力追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据两位犯罪嫌疑人声称,两人只从祝总家偷来一条项链,我们现已带来,想请祝总过目是否是您所丢失的那条。”

      祝胜心中一惊,表面仍是看不出喜怒。
      叶典分明已死,又是哪里来的两位嫌疑人。

      冯律师朝孙多一点头,接在手中,递给祝胜。

      祝胜第一眼见到,就知道这绝不是自己找的那条。
      那条珍珠色泽晶莹,细腻无匹,即使是不识货的人,也会被它的皎皎亮光所吸引,不自觉地侧目。而不是像现在手中的这条,黯淡无光,一看就是次品。

      他刚想摇头否认,余光注视到孙多的眼睛——他眼神锋利得像鹰一样,目光炯炯,似乎正等着猎物进入陷阱。

      祝胜不自觉心念大恸,警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难道是在试探?

      再想到叶嘉家跟钱康的遇见,他到底为什么会过来?
      难道是他们一起演戏,在给自己下套?

      不对不对,应该是自己太多疑。

      他一个做生意的,到处都是蠢蠢欲动着要害自己的,看谁都不是好人。
      不多疑,别说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说不准哪天,命就没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就是死人。
      他不由得联想到叶典死前那番诅咒的话,冷汗刷地浸透后背。

      这么多思量,也不过一转眼。

      在场其他人只见祝胜紧张地摸来摸去,好像真的在仔细辨认。

      祝胜再抬头,长长地吐出口气,“警察同志,这条项链,就是我家的。谢谢你们,给我找回来。真是辛苦你们了,改天我好了,一定送面锦旗过去。”

      如祝胜所料,很多年轻警察眼中的难以置信,满到要溢出来。

      他心中不住冷笑,但看孙多,连脸上的皱纹都没动,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不免又慌张几分。

      孙多问:“祝总,您可看仔细了,是与不是,不仅关系到祝总的财产损失问题,也跟犯罪嫌疑人的量刑标准密不可分。”

      祝胜没回答,反而问道:“警察同志,请问这两个小偷,我认识吗?”

      “我们有两人的照片。”王大保拿出两张照片,放到祝胜眼前。
      “祝总可以看完,再做定夺。”

      祝胜没忍住看孙多一眼。

      他纵横商界这么多年,哪个对他不是恭恭敬敬。心理再不服气,表面功夫也不敢落下。

      这个孙多真是不识好歹,不过是个每月拿死工资的警察罢了。

      以前冷脸他不计较,谁叫他理亏。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止不住地阴阳怪气。一声声的祝总,听起来都扎耳朵。

      祝胜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心想这账以后一定好好算。他拿起两张照片,仔细端详。

      好像有点印象……在哪见过。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宁子和阿风两人过来时,祝胜疼得接近晕倒的边缘。
      又刚动过一场手术,记忆有所受损,倒也说得过去。

      “孙队,这两人是干嘛的?专业偷东西的吗?”祝胜装傻。

      孙多“哦”道,好像这才想起来这件事:“不是,祝总可能不认识这俩人,但这俩人倒是认识祝总。祝总原先没建好的那栋楼,两人就是在那买的房。”

      “……”众人看见祝胜好像梗了下,冯律师眼疾手快地将水递过去。

      祝胜喝下一小口,扯动嘴角,笑了笑。

      但众人都看出他笑得很勉强,“这项链的确是我家的,是条假项链。当年还是个穷光蛋的时候,买来送人的。后来,也一直没舍得扔。”

      “真是感谢各位警察同志,你们不知道,丢了之后我真是寝食难安,睡觉都睡不好,起了一嘴泡。多亏你们,我真是安心了,啥遗憾也没有了。”

      “不敢不敢”、“祝总说笑了”各式场面话,打太极似地丢过来扔过去。

      王大保心想,得了吧,你一辆车的油钱够买几百条这种项链,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这玩什么聊斋。

      可他火急火燎地回来,不就是想找到丢失的那条,为什么要否认呢?
      难道他已经拿回真的了,还是,他根本不信任警察?

      孙多笑了笑:“祝总真是太客气了。倒是还有一件事,需要请教。”

      “祝总,您的伤口是叶典所为,叶典那一刀,是谁干的?”

      “什么意思?”祝胜有点懵,“他不是自杀的吗?大家都看见了啊。”
      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你们在怀疑谁?”

      “当然。”孙多说,“现场没有监控。据在场的许多目击者声称,叶典是自杀。”

      “对。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孙多咳嗽一声,“可是,也有目击者说,死者是他杀。”

      “他杀?”祝胜吼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是守法的人。是谁出卖的我……”

      孙多转了转轮椅:“请祝总稍安勿躁。我们并不是怀疑谁,一切还在查证阶段,把帽子扣到谁头上,都不公平。我就是要跟你传达一件事。”

      “到底啥事?”祝胜又气又急,“你倒是说啊。”

      “死者的凶器上,有您的指纹。”孙多面容平静,“还有,死者的代理律师,已经将您告上法庭。”

      *

      这天,叶嘉从早餐店打完工,突发奇想,绕去原先的房子。
      房门大开着,里一层外一层地被隔离条拦着。

      叶嘉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在邻居听见响动,从猫眼里看见是他,打开门走出来。

      叶嘉回头,发现邻居家的铁门,跟以前不一样了。
      再回想细节,应该是防盗门换掉了。

      邻居:“那个,你回来拿东西?知道这儿发生啥事了吗?”

      叶嘉轻轻摇头。没人告诉他。

      “哦,那你肯定跟这事没关系。警察可能看你孤儿寡母,也没忍心通知你们,怕你们受惊吓。”

      邻居搓了搓手。天气暖得很快,仿佛昨天还在零下,今天就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你刚搬家第二天,有人来找你们。”邻居眼神有点躲闪,他不是很想回忆那天。

      “有两群人在你们这打架。不过,现在都没事了,都被警察带走了。”

      邻居说,“我劝你别进去,不,把这个房子赶紧卖了,拿到钱买个新房。不仅能躲债……”
      省得再被人找上门。

      邻居说到这,也不敢多停留,趿拉着拖鞋,转头回到家,锁上了门。

      叶嘉看贴着封条,也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

      里面一片狼藉,没剩下一件完好的东西。
      看起来打得很凶猛,后果很严重。

      叶嘉怕破坏现场,凝神看了一会儿,眼前却模糊得看不清。
      他抓了抓头发,下楼去。

      他以前不信命,少年从没信命这一说。
      可是最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它所困扰。
      人去、楼空。

      都说睹物思人,不睹物,也就不必思人。

      叶嘉骑上自行车,还是跟王大保打了个电话。
      这里毕竟是他家,他想问问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响起一阵忙音后,被很快接通。

      “喂,是叶嘉?”王大保似乎在写什么东西,音调还是熟悉的愉悦。

      “啥事儿?”他想到什么,表情又变得惊恐,“等等,你那不会又有什么新情况吧?”

      “没。”叶嘉想了想,也有点笑意,“叔叔,我就想问问您,我家发生了什么。”
      他没多解释,他知道王大保一定明白他在问什么。

      那天在车上,王大保一语说破他家的具体方位,他就该猜到的。

      王大保沉默片刻,“叶嘉,是这样,这个过程有点复杂,我尽量说得简短点。你搬走后第二天,周门告诉我们,钱康四处扬言要去报复你,便顺藤摸瓜找到了你家。”

      “还有,死者……你爸,他跟祝胜有点生意上的联系,祝胜正好那天来找他。咳,我说那个,小嘉,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来找我。”

      叶嘉很轻地“嗯”一声。王大保没听见。

      叶典人都死了,死者为大,王大保不想再在他孩子面前,说他的诸多错处。

      他知道,派人天天去叶嘉家里催债的,就是祝胜。
      也有点刻意引导叶嘉想法的意思。

      “又刚巧,钱康和祝胜本来就不对付,两拨人狭路相逢,就,就这么打了起来。”

      “现在说开了,都是误会。”王大保干笑。

      “你家没啥大问题,等过两天我们撤去封锁,祝胜和钱康的赔偿一到,可以把房子再翻修。”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

      “客气了。”
      王大保笑说,“为人民服务嘛。对了叶嘉,我打听下,你以后还打不打拳?”

      要是因为钱康这个奸商,拳击界失去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也太不值当了。

      “要先去考试。”叶嘉含糊其辞。

      他牙牙学语的时候,是叶典,第一次拿起他的小手,摸到既软又硬的拳击手套。
      从拿起来,直到现在,再没放下过。

      那么多练拳的日夜,也是叶典陪在他身边,要他好好练。
      叶典不止一次,亲口表达过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念头。

      我做不到的,我儿子能替我做到。我做到的,我儿子能做得更好!
      他总是这么说。

      叶嘉从不听他的,绝不受胁迫。他曾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打拳。
      可叶典一死,他和拳击那些年深深浅浅的羁绊,像风吹过天边的云,忽然就淡了,散了。

      孙强的话,也犹言在耳。

      “考试?”
      谁知道王大保更高兴了,“学霸要回去上学了吗?我就说,学霸也不能太任性,该出手时就出手……”

      王大保嗓门太大,好像被谁瞪了,声音突然小下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考完中考再折腾!”
      王大保很兴奋,可是一想到叶嘉他爸刚去世,就像当头被泼一盆冷水,激动顿时无影无踪。
      看他这张嘴,老提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他尴尬得不行,借口有人找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叶嘉刚想去补习,刘灯又打过来。

      “狗嘉狗嘉。”
      刘灯接棒王大保的兴奋,“我刚跟老王说了你要回来上学的消息,他高兴得快哭了,现在正去主任那给你申请补助呢。天哪,我好像在做梦,天上的馅饼好像砸中了我。”

      “跟拳王一个班,这是我能想的吗。就是可惜肥皂了。”

      他说着,看向叶嘉的桌子。
      干净整齐,仍是他走时那副模样,连置顶的卷子,都还是那张。

      这几个月,叶嘉凭空消失一般,没来过一次学校。
      可是整个班级,包括老师,还有他同桌,全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动过那半张桌子。

      上面的东西,偶尔被风刮走,都有人很快拾起来,再放回原处。

      不是为了伪装他还没走的假相。大家心里都清楚。
      不过是怕叶嘉有一天突然回来,看见东西都不见,物不是人也非,以为没人等他。

      大家都在等他。都在等这一天。

      “今天周五,老王让你下周一就来。抓紧的。”

      “嗯。”
      想起久违的校园生活,叶嘉也忍不住面露动容。

      明明日复一日,都没什么区别。
      早自习、上课、休息、自习、考试、成绩,一天到晚,都是这些。
      却又那么让人那么割舍不下。

      刘灯想了想,还是说:“狗嘉,这么说显得我挺没人情味的,但你爸的确没啥良心,死了,不能说大快人心,只能说时机挺对。”

      “这两天尽快把他的后事料理完吧,等这些都结束之后,我又能跟你一起来学校啦!就是……没人炸油条给我吃了。”

      “去你的。”叶嘉挂断电话,也不管刘灯如何跳脚。

      眼前的景物,由模糊到清明,风吹柳绿,枝芽的那点绿,更苍郁了些。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过来~
    我真的吐出一口老血,怎么越写越长,我拿锅盖拍死我自己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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