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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恶之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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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明?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背景颇有些嘈杂,似是有人正在争执,很快接电话的人便离开了噪音源,似是到了什么安静的地方,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澹青,抱歉,打扰你了?你先忙?”季濯明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听起来有些紧要。
“没事。”应澹青环顾了一圈周围,会议室里在他警告的目光下鸦雀无声。
他推开门来到走廊,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没怎么看到你的消息,去哪玩了吗?玩得怎么样?”
“回A国了一趟,出了点事,后来解决了。”季濯明简单地概括完了前段时间惊险跌宕的A国之行。
“哦——我也听说了,动静挺大啊,我助理熬夜抢表都没抢到,第二天上班还在打瞌睡呢。”应澹青以为他在说SE的事,了然笑道。
发售几天后,FLARE系列就改为限量销售了,据说现在已经是一表难求,季濯明虽然甩手没管了,也在关注后续,就是不知道这个营销策略是谁定的,效果倒是非常不错。
“放心,我给你和秋山都留了一块,是定制款,回头给你们。”
“好啊,那不如晚上一起吃个饭?把秋山也叫上。”
季濯明现在腿都还没恢复,只得拒绝这个邀约,“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已经有安排了。”
“好吧。”应澹青有些遗憾,“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没什么大事。”季濯明微微笑了起来,指尖漫不经心地从桌上的纸页上摩挲而过,“就是想说——你前段时间做的事,做得不太干净,这可不像你。”
电话那头的人的呼吸是否停滞了片刻?不管如何,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依旧平稳而自然。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应澹青疑惑地问道。
“澹青,我认识你十五年了。”季濯明慢条斯理地说,“我从没见你失言过,就算喝醉了也是如此,可那天在聚会上,你说出我和严峭的事情……”
“你还是介意那件事吗?抱歉,当时我们很久没聚了,又玩得高兴,我喝嗨了就没过脑子,我不该多话的。”应澹青有些懊恼,诚恳地再次道歉。
“我当然不会介意,不过,后面的事情我可要介意一下了。你知道我在感情上有些迟钝,一点也没有察觉钟觉的想法,而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生出了执念,而你是故意说出这件事来刺激他,让他失态的。”
“我确实知道钟觉对你有什么心思,但是我也没必要专门拿他来刺激你吧?”应澹青失笑。
季濯明笑了笑,像是对他的垂死挣扎宽容以待,又继续说,“接下来你让人拍下照片发给严峭,你特意找的是钟觉那天的男伴,这样就算我查到了也会以为是表露了极端情绪的钟觉干的,可他本来就是为了钱跟着钟觉,谈不上真情或是忠诚,你只要出足够的价码,自然可以让他帮你做事。”
“那你又为什么会认定是我做的?”应澹青发问了。
“我只是从你'失言'开始就觉得有些疑惑,因此查到了是谁发的照片后也留了个心眼。直到前不久有人把我和严峭的照片发给了严老爷子。而这件事上,你做的不太干净。”他重读了后面四个字,似是惋惜,又似是失望。
对面安静无声,就好像通话的人已经离开了一般,季濯明耐心地等待着。
“我哪里做的不干净?”最后,对面问道,同时也是默认了那些事情确实是他所做。
“没有哪里不干净,处理得太好了,一点痕迹也查不出来。”季濯明语气瞬间变得轻快,笑眯眯地说。
“……你诈我?”应澹青这才反应过来。
“我只是怀疑你,所以这不是来问问你嘛,没想到你自己就认了。”
他的语调就像平日里一样自如而放松,就好像没有发现朋友的背叛一般。
“对不起。”应澹青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
“秋山说我情商不高,说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说得对。”季濯明轻缓地叹了口气。
“我……我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只能当你的朋友。”应澹青的声音里浸透着苦涩,“我有时候讨厌自己太过理智,连痴心妄想都不曾有……但是我也是人,所以我也会嫉妒。”
他望向冷白色的走廊,目光似是透过虚空,看到了某一天的下午,好友在大洋彼端打来电话,因为电波而微微失真的声音里透着喜悦。
[澹青,秋山,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只沉默了一瞬,就冷静地向他道贺,在沈秋山震惊地问东问西的背景噪音中,为他提供了一些从未实践过的追求他人的建议。
[谢谢你,澹青,等追到他了我带他来见见你们。]
他暗恋的那个人笑着说,声音里满是阳光般明快的暖意。
他挂了电话,想着他这辈子就只能是这样了吧,以可靠的朋友的身份,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后。
他们是应家这辈唯一的继承人,应家是军政世家,家风严苛而传统,断然不可能允许他爱上一个男人,他没有季濯明那样的勇气和底气去追求自己所爱,也永远没有那样的资格。
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一切,可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本是如此骄傲而完美,却愿意折下自己的傲骨,委曲求全,甚至不惜作践自己来留在别人身边。
从那时起,扎根于心底嫉妒的黑泥间开放的恶之花肆意疯长。
凭什么严峭那么幸运?凭什么是他可以让那人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还是不甘心,他做这一切不是出于想要得到季濯明的心理,而是纯粹的对严峭的嫉妒。
“我知道我做的事大概率不会成功,最多只是给你们添点小麻烦。”应澹青坦然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严峭太轻松……我也想看看,他能不能信任你,以及他会不会在家人面前护着你,如果这些他都不能做到,那你或许也会对他失望吧?”
季濯明笑了笑没有回答。
“对不起。”应澹青再次道歉,苦笑一声,“结果最后,你没有对他失望,反而对我失望了对吗?”
……
严峭沿着曲折的回廊快步向前走,一推开包间门,他顿时蹙起了眉,“你都已经喝醉了?这喝了多少?”
“嗯……?没太留意。”严召希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醉眼朦胧的样子,手边歪斜着一个空了的酒瓶。
桌边围着几个颇为眼熟的面孔,有些是他叔叔的狐朋狗友,都是和严家有些关系的,见他来了纷纷过来招呼。
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严召希,眉头紧皱,“醒酒汤呢?让人送碗醒酒汤来。”
“不,那玩意狗都不喝……”严召希没骨头似的软在榻上,满脸醉意,眯着眼辨认了一会面前的人,“是小峭?哎呀,哪个家伙把你叫来了?出来领罚……小峭忙着呢,打扰他……”
后面的话变成了醉鬼的呢喃。
旁边一个男人赶紧出来说,“不好意思,我看召希这醉得太厉害了,又不敢给嫂子打电话,就只能叫小严总来了,您看这……”
“没事,我把他送回去吧。”严峭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他今天好不容易加完班,回家路上突然接到电话,说严召希喝醉了,便匆忙赶过来了。
他看着其他人手忙脚乱地给严召希灌醒酒汤,想起这家餐厅之前和季濯明似乎颇为中意这家的话梅骨,便让人打包了一份准备带走。
等严召希稍微清醒了一点,严峭让服务员扶着他,思索着要不要给那位素未谋面的婶婶发个消息,醉醺醺地借着服务员的支撑才能站直的严召希突然开口,“不用给她发。”
严峭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机。
到了停车场,司机连忙下来把严召希扶上车,严峭不喜欢酒气,干脆在副驾驶坐下,“送你回哪里?你家有人照顾你吗?”
“小鸢出差了……家里没人。”严召希的逻辑倒还算清晰。
“你那些情妇呢?”
“没啦……都没啦,只有小鸢……了。”
严峭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家伙也有和那堆莺莺燕燕断干净的一天。
严召希的私生子们都年岁不大,听说都被送出国了,也不能指望,他苦思一圈,无奈地接受了只能把严召希领到自己家的事实。
这种事情显然得先跟同居人报备,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想着,心里偷偷的冒出一丝甜意。他掏出手机,给季濯明发了消息,对方似乎正在用手机,立刻回复了他没问题,又问他需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不用,你歇着就行。]
他发完消息,看见严召希正从后视镜里盯着他,面色古怪。
“怎么了?”严峭如无其事地收回手机。
“你刚才那样子……笑得就像热恋中的高中小姑娘。”严召希口齿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又打了个酒嗝。
和一个醉鬼辩论是无意义的,“搞清楚,是你喝醉了现在要麻烦我,还打扰了我和濯明的生活,麻烦有点麻烦别人的态度。”
而严召希已经双眼一合,像被酒溺死的鱼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后座,看样子无论和他说什么也没用了。
严峭看向司机,“开快点。”
他受不了这酒味了,更受不了严召希了。
扶着个醉得意识不清的大男人显然是个苦差事,司机和他都累的一头汗,这才到了家门口。
暖黄的灯光从打开的门口倾泻而出,季濯明早早地扶着拐杖在那里等候了,他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似是刚洗过澡,黑发间还带着清爽的湿意,严峭凑过去埋在他脖颈间深吸了一口他的气息,只觉得被酒气引起的不适完全得到了缓解。
季濯明拍了拍他的脊背,又像给某种家养宠物顺毛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看向司机和严召希,“好了,辛苦了,先把严先生请进来吧。”
司机忙不迭地把严召希这个重担卸在了沙发上,告辞离开。季濯明接过严峭手里的保温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了一口他的侧脸,“谢谢先生。”
严峭不让他动手,搬来椅子让他松开拐杖在厨房门口坐下,这才进了厨房去料理晚餐。季濯明就在门口安坐着,和他聊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愉悦而轻松的氛围包裹着他们,似乎都已经遗忘了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等到严峭做好菜端到餐厅里,严召希才挪动到了桌边。
“还挺香,小峭居然还会做饭哎。”
“没你的份。”严峭的嫌弃溢于言表。
“你知道吗,你们就像热恋期的小情侣……那些会躲在校园的小树林里腻腻歪歪的,又像老夫老妻,还养育了一个十岁以上孩子的那种。”严召希颇为认真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严先生,喝点蜂蜜水。”季濯明含笑着递来一杯蜂蜜水,用行动表达了“闭嘴醒酒吧”的意思。
“怎么?你羡慕?”严峭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直接地说道,“反正你可别给我说什么后悔的话,严家不可能为你的出尔反尔买单。”
餐厅里静默了片刻。
“你以为我要悔婚?”严召希似乎清醒了一点,“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婚礼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大多有这个意思。”严峭冷淡地指出,“不过基本上是想借酒精洗刷想但不敢做的郁闷。”
“噗,小峭,我怎么不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放心,我没后悔过。”严召希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