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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花之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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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卓克佳•少羲,大清为数不多的满人御医。目睹了太多的生生死死、争权夺位,这样的经历让他不免多有扼腕叹息之时。但是死者已矣,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是回不了头的。曾经问过自己无数个如果,但是谁又能保证,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不会再走上同样的道路……
卓克佳•少羲,满洲镶蓝旗子弟。少时的他,与所有八旗兄弟一样,梦想着在马背上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但是听多了父辈们杀敌浴血的故事,心就疲累了,加之从额娘身上继承的温良,占据了性情的大部分,带兵打仗是不适合了。循着家族的关系,得拜一代名医为师,颇具慧根,没出几年就有了大成。20多岁的年纪便进宫做了御医,凭着卓越的才华,超群的技艺,无暇的品格受到了当今圣上的信任与器重。
大清宫廷,一个充满了明争暗斗的地方。多少人葬身其中、多少人含恨而终,过早地周旋其中的少羲,对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见得太多,看得麻木了。但是,只有一个人,她的存在让少羲不得不继续深陷其中,这个人据说是少羲最爱的女人——瑚雅拉•淑怡。
那一年糟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家中额娘病逝,万分悲痛之下,阿玛又提前告老了;唯一的弟弟远征塞外;最爱的女人淑怡,选秀入宫成为了皇上的女人。顿时,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给怡妃娘娘请安,臣卓克佳•少羲,奉旨来为娘娘号脉。”
瑚雅拉•淑怡,蕙质兰心,一进宫便得到皇上宠幸,如今早已贵为怡妃。看着昔日恋慕之人面无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已身怀龙种的淑怡默然了。
“那就劳烦卓大人了。”说着,从已放下的帘子中伸出纤纤玉手。
指尖轻触,传递而来的除了脉象,更多的是熟悉的温度。少羲知道,自己并没能放下这个女人。虽然千万次提醒自己,为了家族,为了自己,更为了淑怡,要放下,要忘记,但是这又谈何容易。望着她,过去的一幕幕总是不断地在头脑中浮动……
「草原的天分外可爱,清新的空气,明朗的天空,天底下一碧千里,却并不茫茫,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到哪里都象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
上天赐给草原的不是精细的刻画而是绿色的渲染,到处的翠色欲滴,轻流入云际。不论是草原的人,还是草原的动物,每天每日都享受着草原带来的无限乐趣,好似永远也不会腻烦。
“淑怡、淑怡,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和少卿他们要比赛骑射了,你不来看吗?”河边的女孩抬起了头,望了望一边大声嚷着一边向自己跑来的男孩,什么都没有说,下一秒就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的淑怡妹妹了。”男孩靠着女孩坐下,歪着头笑盈盈地盯着她瞧。看见女孩的眼里隐隐约约闪着泪光,男孩顿时收起了笑颜。
“少羲哥哥,阿妈说阿爹要接我们进京了,过两天就要走了,可是我舍不得草原啊,更舍不得少……”被唤作淑怡的女孩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都变成了喃喃自语,听不真切,但是少羲又怎会不明白。
这么多年来,淑怡和少羲一起在这片草原长大,一起在河边玩水,一起骑马,一起看云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淑怡总喜欢粘着少羲,少羲也习惯了有这么个小丫头跟在身边的生活。
“淑怡,我也会去的,一定会去京城找你的,所以不要伤心。” 少羲望着远方,虽然眼中流露的是同样的不舍,但嘴里仍这样坚定地说着。他是为了宽慰淑怡,无论如何,他不想她不开心。
“真的?”淑怡终于抬起了头,语气里带着兴奋。
“你少羲哥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呀。”
“恩,我会等你的。”除了阿爹阿妈,少羲就是淑怡最亲最信任的人了,她使劲地点了点头,咧开嘴笑了,孰不知此刻眼里还噙着泪花,可爱十分。
“少羲哥、淑怡,快来,比赛要开始了!”远处传来了伙伴的呼喊。少羲起身胡乱地拍打了一下衣服,牵起淑怡的手,向大伙跑去。
至少现在他们还可以无忧无虑,单纯的享受草原的一切恩赐,愉快地嬉笑……
两天后。
“淑怡,我们该出发了。”博尔泰锦氏扬手催促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另一只手正牵着一个更年幼的女孩,那女孩相较同龄的孩子更显瘦削,白净的皮肤却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血色,让所见之人都不禁为之担心,是不是一阵风就会把她吹倒。
“知道了,额娘。淑怡心不在焉的回答着,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远处瞧,充满了期待。就在这时,几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处跑了过来。“是少羲哥哥他们。”淑怡兴奋地嚷着,急急忙忙迎了上去。
看淑怡害羞地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少卿用肩膀顶了顶少羲,又冲淑怡努了努嘴巴,示意少羲说话。“淑怡,去了京城要好好照顾自己,这羊角挂饰是我这两天赶着自己做的,我们一人一个,别丢了呀。”
“恩。”淑怡紧紧地抓着少羲做的挂饰,就像抓着自己的幸福。但是多少年之后淑怡才明白,原来当初本以为抓住的东西,上天却并没有真正赐给自己。
马车内,那个瘦弱的女孩带着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一切,是羡慕,是不甘,还是嫉妒?女孩静静的,什么都没有说。
马车终于驶走了,越来越远,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不停地挥动着手臂,一直到马车驶出了地平线,再也看不见了,也没有舍得放下。
一抹阳光从天际撒向草原,笼罩着世间万物,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也许当时所有人都在憧憬着重逢的那一刻,以及无限美好的未来,但是谁又想到,命运,总是那样的弄人。
那一年,卓克佳•少羲17岁,瑚雅拉•淑怡9岁。 」
“卓大人、卓大人……
一边传来了宫女的轻唤。少羲一怔,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忙收回轻搭在怡妃娘娘腕上的手,站了起来。
“娘娘脉象平和,只须放宽心境,多加休息,必可顺利诞下龙种。”说话间,已来到桌边,提起笔写下药方,“臣为娘娘开几付安胎药,稍后会差太医院的公公送来,请娘娘按时服药。”
犹豫了一下,少羲又从出诊箱中拿出一小袋陈皮放在桌上,转而叮嘱怡妃娘娘的贴身宫女珠儿, “娘娘畏苦,记得给娘娘佐药。”
虽然隔着一层帐幕,但是淑怡分明地感受到了少羲的关心,自己畏苦他记得,喜爱陈皮他也记得,心中一阵悸动难以言表,只能可怜手中的丝帕被反复地揉捏着,多出了许多褶痕。
“怡妃娘娘,臣告退了。”
“卓大人,有劳了,珠儿,送卓大人出去吧。”话一出口,淑怡便暗暗发愣,不知道从何时起,微启朱唇,能吐出的就只剩这般礼节性的辞藻了,心中的那些事是只能往肚子里吞的了。
御书房里只得少羲和乾隆帝弘历两人。“启禀陛下,臣已替怡妃娘娘号过脉,娘娘一切安好,胎儿也十分健康,请陛下宽心。”
“少羲,你可曾怨过朕?”一阵沉默之后,皇上开口了,短短的八个字,却着实让少羲惊了一下。
“陛下何出此言,臣惶恐。”其实少羲又怎会不知皇上所指何事,但是此时此刻再谈此事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当日进宫任职,年纪与朕相仿,医术高超,德才兼备,朕曾说过,你就像朕的兄弟一般,独处之时更可不必行君臣之礼。但是怡妃当年入宫选秀,你冒死求朕成全,朕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乾隆帝背过身去,向前踱了几步,接着说,“但是当时的朕是真没有办法啊,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在后宫,朕都需要瑚雅拉家族的力量,只有纳淑怡为妃才可以平衡朝堂的势力。是朕的母后,是大清朝、是天下选择了淑怡,朕没得选……”
“陛下,臣早已放下过去,如今再没有瑚雅拉•淑怡,只有皇上的怡妃娘娘,臣现只望能为大清,为陛下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听了少羲的话,乾隆帝展开了紧皱的眉头,“好,少羲,你是太医院副院使,也是朕最信得过的人,如今怡妃已怀有身孕,朕恐怕政务繁忙会疏忽了她,要是能由你来负责怡妃十月间的问诊请脉,朕也就放心多了。”
“这……”少羲本想推辞,谁不知在宫中行错一步都会招来杀身之祸,怡妃和自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当年冒死恳求陛下的事情虽说并未闹大,但是在后宫,知晓之人还是有的,虽说清者自清,但是避嫌还是要的。尚且不论自身安危,要是有不好的言论祸及淑怡,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你知道宫中人心难测,后宫更是如此,虽说朕亦希望嫔妃之间和睦,但是明争易理暗斗难防。朕身处其中,有的时候也身不由己,何况怡妃天性纯良。”乾隆帝像是看出了少羲的顾虑,还没等他推辞的话出口,便接口劝说,“朕希望你照顾怡妃,不仅因为你是御医,更因为你刚正不阿,不畏权势,朕将你视为手足,相信你也会犹如兄长般保护怡妃,一定不会让后宫的悲剧发生在她身上的,不是吗?”
兄长?少羲的心中翻腾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的确,当初自己虽已心死,却仍然选择留在宫中,其因不就是为了尽力保护淑怡不致成为宫廷权力之争的牺牲品吗?何况陛下懂我,我又何必再推辞。
“臣遵旨。”
乾隆帝满意地笑了,但是低头回话的少羲并没有察觉,从那笑颜中透出的一抹阴冷。而那一瞬即逝的阴冷,只不过是一切悲剧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