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调查科》toastbakebread

14、chapter 14

　　一般来说，一场良好的表白应当具备以下这些要素：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氛围、恰到好处的语气——显然，艾米莉的告白一个都不占。

　　“坦白来说，”周易生斟酌了以下语句，“听到你的...告白，我第一反应是感到非常惊吓。”
　　后半句他说得很是卡顿，告白两个字更是烫嘴，艾米莉见他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根据她和他多年共事的经验，这是要开始遣词造句拒绝她了。
　　她一向不太欣赏周易生这点，有点婆妈，“你可以直言不讳的，周，我不是那种会因为告白失利痛哭流涕的小女孩，有些时候过剩的温柔有点令人讨厌。”

　　“好吧，你是对的。”周易生放松不少，“抱歉，我想我们并不合适。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目前为止，我没有离开第八调查科的打算。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我们之间还有机会，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拒绝了杰森。”
　　“那你和我提起这件事干什么？还说如果你走后我就是科长了？”

　　“呃，”周易生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想和你分享我当时看着这个邀请的心情。你知道的，人总会犯蠢，我当时一瞬间想这一切真是无聊透了，我辞职算了——虽然我冷静下来后肯定不会那么做。但就像是...就像是你减肥得崩溃的时候你看到了零食专卖店，你会想，这一切都见鬼去吧，我要大吃大喝。”

　　“但你最多也只是稍微想想，不会真的这么干。不得不说，这对你来说真是个过于生活化的比喻，你平时说话可不是这种风格，”艾米莉又一次抬头看向天花板，“我很想借机指责你说话真是够不负责任的...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能分清你什么时候是认真的，这指责根本不成立。”
　　她刻意咬重了朋友这个词，周易生耸了耸肩。

　　“给我一个拥抱，朋友。”艾米莉说，“欢迎回来第八调查科，哦，你本来也没有离开过。”

　　......
　　“所以，她向你表白了？”齐穆将橙汁从榨汁机里倒出来，略带苦恼地思考这一杯下去他得运动多少才能控制住体重，“然后你答应了？”

　　“并没有，”周易生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发自内心地感慨齐穆购置的沙发真是舒服柔软——帮他装修屋子的室内设计师认定他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英阶层，别出心裁地给他买了方便凹造型的古典硬木长椅，，他对此深表不满，“......她是个好人。”
　　“滴，好人卡。”齐穆没什么波动地戏谑，“艾米莉小姐预料到你会拒绝吗？”

　　“好像没有，”周易生闭上了眼睛，“我不太确定，但她眼眶红了一大圈。”
　　“嚯，”齐穆略带嫌弃地看向了周易生，“眼瞎的家伙。”

　　“...我不喜欢ao关系，”周易生说，“你有没有读过那个谁写的书...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我记得内容是一个少爷和一个小姐私奔，他们都支持ao平等，因此将对方引为知己———”
　　“然后被生活压垮，十几年后少爷和小姐分了手，还说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欺骗她，不爱就该放弃，这样小姐也获得了自由...”齐穆接道，“可是自由？一个私奔的被抛弃的omega，还被生活磨平了气质和原本养尊处优的手，在那个年代里，等待她的除了唾弃和死亡还有什么？”

　　“这就是我要说的，”周易生看向天花板，“我没有把握不成为故事里的少爷，不过最重要的可能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嗯……她胸怀大志，但是我已经没什么志气了，我是个俗人，
　　“一定要谈的话，我想谈个bete。”

　　“那你对自己保持本心的能力可以自信一点，”齐穆思索再三，决定把这杯果汁的一半让给周易生，反正他也要健身，“你的道德水平真是虚高。”
　　“你呢，”周易生接过果汁喝了一小口，眉头舒展了一小些，“你会考虑...后半生正经找一个人度过余生吗？”
　　齐穆挑眉看着周易生的表情：这个看起来自律得不行的家伙其实很喜欢喝果汁、饮料，喜欢甜品，这些刻板印象里非常不健康的东西，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喜欢。齐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回答道：“考虑过吧，但是不完全算是考虑过。”

　　“怎么说？”

　　“如果你要问我理想型是什么，我会喜欢上什么人...我会告诉你我理想型是霸道又控制欲强的alpha，让很多人头疼的占有欲反而能给我带来安全感。当然，这很荒谬，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喜欢控制狂呢？
　　“但我有时候对活着这件事感到深刻的疲惫，我不想思考明天该干什么、明天要吃什么东西，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从此自由了——再也没有任何责任，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工作，也不需要应付任何检查......比起愉悦，我更多感受到的是深切的疲惫和...虚无。
　　“如果可以，被人控制生活也不错，什么都不用思考，太轻松了。”

　　“这听起来更像是你的心理创伤还没有被彻底痊愈，因此你发展出了一些畸形的择偶观，”周易生摇了摇头，“就我个人角度而言，我并不推荐你坚持目前的看法。”

　　“是的，你也感受到了，”齐穆并未否认，反倒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考虑过，但是不完全算是考虑过的原因——我固然没有办法短期内扭转我的观念，但我至少能够有一份自知之明。”
　　他举起橙汁杯，和周易生碰了一下，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了一句：“敬爱情。”

　　......
　　林宿事件的处理结果来了，并未出乎周易生的预料：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处理完这档子事的周易生深呼吸一口气，驱车再一次来到了那座少有人光顾的公园。
　　在驱车前来的路上，周易生买了一包烟。他一直是个乖仔，大概是接连不断的事儿磨得他身心俱疲，如今竟是扛不住要“中年失足”，然而中年失足到一半，周易生一摸口袋，烟是有了，他没买打火机。
　　周易生叹了口气，把新买的烟径直丢进了垃圾桶。

　　他又一次遇到了那位在公园画画的画家。

　　他无端有些艳羡，虽然兴许是刻板印象、兴许做画家远比他以为的要焦灼，但......他总觉得那位画家有一种平和的气场。周易生还是没忍住，上前攀谈，画家也是在他还没靠近就认出了他，朝他摆出一个礼貌亲和的笑容。指指旁边包装好的包裹，提醒对方可以把它打包带回家了。

　　“如果我一直没来，难道你就每天携带着它在这等吗？这么一幅画可不轻。”周易生愣了愣，疑问道。
　　“周先生也没法判断我会不会画完，会不会中途跑路，不也没要我的联系方式，直接就付了全款吗？”画家眨了眨眼。

　　于是他们相视一笑，周易生利索地把画作扛回了自己的私家车。

　　周易生扛完画，又一次回到画家面前，画家颇为苦恼地对着空白画布，颇为刻板印象地咬着画笔，似乎在苦恼下一幅画什么。
　　“你画肖像吗？”鬼使神差地，周易生问。
　　“画，”画家转过头看他，一改淡然的风格，吐字犹如连珠炮，“你要画谁？恋人、至交，还是父母？或者什么别的亲朋好友？还是仇敌？愿意给我做模特最佳，照片的话尽量高清，预算多少？多大尺幅？最晚什么时候交？”
　　周易生顿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世外高人气质的画家好像无端多了点铜臭气。

　　“都不是，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周易生顿了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应该不太愿意给你做模特，照片的话有证件照，价格你提，尺幅的话...不同太大，也不用太小，他身份证上的日期到了，有点赶，只有一个月。我给他送个生日礼物，室内能挂能摆的大小就好。”
　　周易生拿出手机，给他看齐穆的证件照。

　　“......江湖建议，送普通朋友生日礼物不太合适送油画画像，”画家斟酌了一下，“虽然还蛮气派，但是大部分人并不想回家看到一副自己的画像，特别自恋的除外，有点尬。”
　　然而画家瞟了一眼周易生提供的证件照后止住了话头，他迟疑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沉思。

　　“先生，”画家深呼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认识你提供照片的这个人......不，我应该这么说，周先生，你其实应该是认识我的，或者说，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周易生并未否认，在画家的目光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