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调查科》toastbakebread

13、chapter 13

　　事实证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尽管从目前所了解的现状来看，齐穆被带走调查并不能简单地判定为祸。
　　周易生躺进床铺，准备享受一个迟来的好觉，刚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就被电话铃声惊扰了并不存在的清梦。
　　来电人是姜恩——坦白来说，周易生在看到来电人姓名之时心情颇为复杂，他甚至想接通电话后直接恶狠狠地来一句：“哦老伙计！你真是阴魂不散！快别提你那该死的爱情了！”但良好的修养和不知道算不算崇高的道德拦住了他，最终周易生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道：“又怎么了？”

　　“出事了......不，你听我说，出事的不是我......当然，也不完全是文雯，”姜恩叹了口气，似乎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提自己女朋友的频率有多高，“文雯新电影的合作对象，就是最近爆火的那个叫什么林宿的小鲜肉，他......睡粉睡出人命来了，文雯在同一家酒店......不知道算不算是目击证人，我现在正在和文雯用电脑视频通话......“
　　“......你们第一时间报警了吗？”周易生沉默了一下，一边电话一边发送信息，“我暂时还没收到相关的消息，不排除艾米莉先行去处理了。”

　　姜恩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报警了，刚刚才报的......很抱歉，在此之前，我都以为我是一个...很有道德感遇到事情会第一时间报警的人......”
　　姜恩又再度停顿，然后迟疑着补充道：“而现在......我居然犹豫了。我害怕报警会影响到她，甚至想过要不要答应对方经纪人的条件帮着一起隐瞒......我知道这样很没有道德......
　　“死亡的是一个omega，”姜恩苦笑了一下，“我必须承认......有些地方我不懂她，或者，我从来都小看了她......比起事业上的那些可以用金钱和时间赚回来的损失，她也许更需要安全感......社会安全感。”
　　他对着视频里的女孩一笑，“虽然有人死亡可能是件糟糕的事情，但也许我也该为此感到......不，我言过了，我以后会努力更加遵纪守法的。”

　　周易生没说话，他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似乎嗅到了一点微妙的东西，但是那种微妙的东西就像金字塔顶的羽毛，轻飘飘的，很容易就会被忽视。艾米莉小姐的信息适时传过来——她确实先行去处理了。
　　周易生赶到的时候艾米莉已经处理完了基本情况，毫无疑问她是一位能力很强的副手，问询也正在有序进行，调查得非常顺利。某种意义上，第八调查科科长怎么不算一种被架空的吉祥物。
　　案情非常简单：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私底下并不是什么干净货色，钓了不少缺乏安全意识的小粉丝，喝酒助兴——然而其中有一位小粉丝从未喝过酒，也不知道自己严重酒精过敏，林宿却只以为她是在害羞，一来二去，这样那样，就出了人命。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生命真是很脆弱的东西。

　　“这里面居然还有omega大学生，甚至学历还挺高，我上一次看到这么精彩的学历，还是在查阅老板你的资料，”艾米莉捏了捏眉心，近乎有些崩溃地骂道，她的眼眶微红，似乎激动得有些过分了，“问她明知道不对，为什么还参与，那小姑娘居然说......因为林宿是bete，受孕率低......不睡白不睡，睡了也不会被标记......这都说的什么话啊。”
　　艾米莉仰天长叹一口气，有些许不客气地揶揄道：“虽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们社会精英是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吗？”

　　“所以隔壁最后怎么判？”周易生往墙上一靠，装作没听懂艾米莉话里的讥诮，摇了摇头道，“算了，不问也知道，大概也就该怎么判怎么判吧。前段时间不是有那个社会调查，随机采访路人alpha和omega未来的理想职业，有半数以上的调查结果，是从事娱乐产业相关行业。你看，这里就有一个冰冷的例子。”
　　“你这话说得逻辑不太严谨。”艾米莉也靠上了墙，不再说话，事实上，每次类似的案件结束后他们都会一起沉默好一会儿。

　　“杰森来找过我，就几天前，就是那个你知道的杰森。”周易生看向天花板，天花板平平无奇，怎么看也看不出个窟窿，“他来问我要不要去刑侦科当两年副手，然后再把我调到别的岗位。”
　　“听起来是一个好消息，”艾米莉也跟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天花板，她眨了眨眼，泛了一点泪光，但是好像是被自己的长睫毛扎出来的泪光，和现状没什么关系，“毕竟众所周知，第八调查科一直是你们的跳板，祝我们的前老板前程似锦。”
　　“这次新闻播出去，社会舆论一定又轩然大波，”周易生没看艾米莉，语气寡淡，似乎完全不疼不痒地接着道，“开心点，我想，也许我走后你就能继任第八调查科科长了。”

　　“不会的，”艾米莉摇了摇头，这下她的泪光似乎有几份真情实感了，“第八调查科科长，是，也只能是alpha，这是一个有实际意义的惯例。”
　　周易生偏过头看了看艾米莉，艾米莉的眼眶彻底红了，他迟疑着道：“你看起来......好像情绪不太稳定。”
　　“生理周期。”艾米莉干脆利落地答道，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
　　“......好的，”周易生尴尬了一下，于是场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我们共事似乎也有个四年多了，”艾米莉打破了沉默，“我还记得我刚进第八调查科的时候，我还是个愣头青，当然，你也是。”
　　周易生不说话，他知道艾米莉应该还有下文。
　　“我记得我刚进第八调查科的时候，对这里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艾米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我那个时候觉得，omega权限真的开始得到了重视，社会会变得更好，对于你当科长，而我是副科，非常的不满意。我特别不甘心，就去扒你的简历，
　　“然后发现你的简历真的很满，那种......让人疑心你是一个学术家庭的孩子，当然，我不是在夸你家学渊博，而是学术家庭的孩子随便让孩子挂名参与项目，非常方便，我觉得你这么厉害的简历一定是沾了家族的光，毕竟你的门第真的不错。”

　　周易生对着天花板说：“这点我并不否认。”

　　“后来我发现你是长大之后才被家族承认的，承认还是因为你家这一代没别的alpha，多么经典的笑话，”艾米莉垂下头，看着地板砖，“我小时候还读过你家的报道，我那个时候还挺没心没肺的，我当时还问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你不报警呢？”
　　“报警没用。”周易生回答道。
　　“我知道，”艾米莉轻声道，“但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我是独生子女，我家也没有性别歧视存在，我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还算有点积蓄，我是长大之后才意识到，这个社会还存在性别歧视，我之前一直以为，omega和alpha已经像新闻里的一样，平等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开始去恶补相关的知识，还补了好几年的新闻报道，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信息茧房和视觉盲区，”艾米莉闭上眼睛，“很多事情，在你意识到它存在之前，就像房间里的大象，你是看不到它存在的。
　　“然后呢，然后我就成功进入了第八调查科，我当时真的以为我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的，我当时还觉得，我不是第八调查科科长没关系，我只要公平竞争，迟早有一日能接替你。”
　　周易生叹了口气：“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艾米莉摇了摇头，咬重了话音：“不，没有这个机会。”

　　“你知道我一直怎么看你的吗？”艾米莉问。
　　“不知道，”周易生说，“但我想应该印象不会太好。”
　　“我一直觉得你很窝囊。”艾米莉说。
　　“但我觉得你其实也不必如此直接。”周易生闭上了眼睛，摆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但是其实我们都很窝囊，”艾米莉睁开眼，又一次看向天花板，“我发现我俩都是宣传的一部分，你是性别歧视的间接受害者，我是被性别歧视的人，我们被安排在这里，和我们的个人能力无关，只是因为我们足够合适，宣传出去足够好听，所以我们站在了这里，
　　“周易生，我之前曾经觉得你是科长，你却不干实事，只能不痛不痒地去慰问。后来我发现，只有拥有实权，才能做实事。我们的定位从来不是一场战争的军队，我们是后排的医疗兵，我们和一个公司的公关没什么两样，我们无法左右决策，我们存在的意义只有一点：平息社会舆论，和为真正应该负责的人挡刀。
　　“我不能指望一个本身就有诸多性别歧视者任职的地方主动去真正消除性别歧视。”

　　周易生没有说话。

　　“我祝你前程似锦，但我也担忧你是否被利用了，”艾米莉说，“也许你调去别的部门的第二天，我看到的新闻将会是《前第八调查科科长吃人血馒头，将第八调查科当做跳板，熬足资历升调别的部门》，然后让一切负面事件没有妥善解决的怨气归罪于你，你的姐姐据说和那位候选人关系亲密，而那位候选人的主要支持者，是不满性别歧视的bete和omega们。
　　“风头浪尖，我是那位候选人的支持者，我不得不多想，还请您不要见怪。毕竟，也许那位候选者如果能真的当选，我所在的第八调查科能够拥有实权。”

　　“于公，”艾米莉声调趋于平缓，语句流畅到周易生疑心她早有准备，“为了你的姐姐，为了omega，不管为了什么，我建议你留在这里，毕竟虽然窝囊，但是你对人对事，好歹真诚，做事也算有能力，在这个没有实权的地方，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到的，而我不确定新的上司能不能，或者说，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于私，我个人希望您能留在第八调查科。”

　　“为什么？”周易生站起身，随口问道。
　　“因为我很喜欢你，”艾米莉说，“想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