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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觉得他认错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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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盆菊花而已,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盛眠庭起身,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有人来找过你,向我打听了你的腿伤。”原礼初道。
“是哪位小师妹关心我,长得俏不俏?”盛眠庭立刻来了兴致,笑嘻嘻地止住了步伐。
他一袭青衫,面容在月色下忽明忽暗,越发显得身姿挺拔清逸如竹。
“盛怀瑜来找过你,还带来了不少贵重药材。”
“打住——”盛眠庭收敛了脸上懒洋洋的笑意。每当他不笑的时候双眼锋芒毕露,为他平添了几分锐气。
原礼初知道他听见这个名字就要犯病,连忙插嘴:“我见到是他就没有让他进来,那些药材也全退了回去。”
他这么说,盛眠庭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盛眠庭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他斤斤计较,对过去不能豁达以待。
盛怀瑜的存在就好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让他无时无刻感到疼痛。拥有这种名字的人该多么幸福,被当做掌中宝,怀瑜,怀瑜,身怀美玉。或者说他是美玉,值得被珍藏在怀中。
就是这样的人,鸠占鹊巢十四年,理所当然的承受着所有来自爹娘的爱。当年盛夫人被赫赫有名的女魔头杨慕情掳走,在已经怀有八月身孕时受惊难产,不得已在街边生下了还未足月的孩子。魔修趁乱作恶杀入了以灵石生意起家的盛家庄,慌乱之中盛夫人弄丢了自己的孩子。
她日夜难眠以泪洗面,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起名怀瑜,养在身边悉心照料。而多年以后盛眠庭找上门来,盛家才知道当年认错了人。
这些年他流落街头,食不饱腹衣不蔽体被肆意打骂,过着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但是盛家人对盛怀瑜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和他的血缘之亲,甚至盛夫人想要将错就错,继续心无旁骛的对盛怀瑜好。
当那个孩子用清澈而纯真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那种贵公子不谙世事刺痛了他的双目。
在他眼里,盛怀瑜想要补偿他的心意,就像一个吃饱的人百无聊赖丢块骨头,给一条快要饿死的野狗。
“你的伤我也没有告诉他……”原礼初回头,却发现盛眠庭掐住了某枝欲绽的花,那朵花从枝头无力坠落,摔碎。
“如果是白瓷瓶里插花,你觉得什么花更好看一点呢?”盛眠庭像是在思考。
“梅花?这个季节,恐怕只有梅苑才能找到红梅吧。”原礼初随口一答。
“知道了。”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不会真去梅苑吧?”原礼初赶紧喊他,“后山是禁地!”
“踏雪寻梅。”只可惜盛眠庭没听见,挥手,走远。
梅苑在最偏僻的后山附近,因为后山是禁地,明令过弟子们不得随便靠近,连带着出入梅苑的人也变少了。除了几个负责洒扫的弟子,那里现在已经是无人踏足,分外冷清。
听弟子们说过梅苑一年四季只有冬天,也是用术咒刻意维持的,因为那样梅花就可以常开不败,除了红梅甚至还有珍贵的白梅。
梅花一年四季常在虽美,但放眼望去只是一片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看久了也是乏味至极。
盛眠庭加快了步伐步入大片梅花林中,他走了许久,天色已经黑透了。
伸出手去拽那花枝,指尖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烫了下。心中一惊立刻收手,定睛在刚才那个发光的地方。
纸人雄赳赳气昂昂站在自己面前,它浑身透光,此刻正发出滋啦的响声。
他被个纸人刺了一下???
盛眠庭满头黑线,目光落在那小东西身上。它只有自己一根手指那么长,剪裁手艺却无比精致。他不懂厌胜,根本看不出这纸人大抵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然何以如此栩栩如生。
只不过他没说话,这纸人倒是忍不住开口了:“把你的爪子拿远。”这还是个暴脾气的纸人。
“你还算聪明,知道我藏在这里。”纸人中气十足地又道:“是他让你来寻的?你回去吧,告诉他我这次离家出走绝不回去。”
什么?盛眠庭不知所措的回头看,目之所及却只有白茫茫的雪地。
“你还跟我装。”纸人双手叉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次你说什么都没用,要我回去必须要他亲自来哄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盛眠庭懒得跟他废话。天空中已经纷纷扬扬落起小雪,他还身着秋衣,忍不住哆嗦了几下。纸人却好像受了莫大羞辱一般,气的也哆嗦了起来。
“也不知道你这狐狸精究竟哪里好……自从你来了我和十四都失宠了,以前他夜里还会亲自给我们盖被子……不管不管!你不走我就不回家!”下一刻,纸人突然被盛眠庭攥在手心里。
他的手里握了一把雪,纸人只能痛苦的从牙缝里挤出个破碎音节。它失去了所有灵气,回归成普通的纸人,一旦见水此相便废。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盛眠庭颔首,还是忍不住打量那个在自己手心已经变得潮湿的东西。其实这纸人裁剪的倒也挺可爱的,像个小孩,却有狐狸般的尖尖耳朵。
就在此时,一把寒光逼人的剑已然从身后袭来。盛眠庭脚尖点地凌空跃起,剑也从身侧出鞘。此人的步伐过于轻巧,甚至现在自己才发现。
“那是我的。”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如碎玉泠然。这是盛眠庭首次感觉到杀意逼近,他的手脚都在微微发麻,握着的剑竟不受控制的向那人面首刺去。
古朴的提灯跳跃着点点暖光,风雪夜归人的兜帽被剑风一扫而落,斩断的流苏顺势落在雪地,本该高束的如瀑青丝飞扬,于是发梢也染上了丝缕暗香。
盛眠庭与他打了个照面,却发觉自己早已移不开视线。身后是红梅白雪,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挑灯的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翩若轻云出岫,宛如琼枝一树。
他长眉若柳,睫羽如烟,灯火下的面容添了朦胧惺忪之态。生了双含情目,眼尾处带着些许薄红,因沾了风雪的睫毛微颤,鼻子弧度恰到好处的细腻温软,唇形饱满轻抿。
而下一刻那人眼中却已冰消雪融,只冗余化不开的情意流转,于是好似细雨湿流光。
这些年盛眠庭也见过不少漂亮的皮相,譬如萧重雪的温润如玉,步云晞的俊朗丰逸。原礼初也算个小美人,沉静如水,他自己也更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在如此品貌之前,竟都抵不过一眼万年。任何人看到这样的一张脸孔,当下的畏惧应该都会被冲淡许多吧。在盛眠庭怔愣之际,那人却突然说话了。
“怎么出来了?”他放下了剑,语气自然而然的熟捻,仿佛他们是认识了许多年的挚友。
盛眠庭对他却毫无印象。就算他记性差,已经不记得这么个人了,但是这样一张出色的脸孔自己绝然不可能忘记。
“进屋吧,外面在下雪。”他扯过盛眠庭的袖子顺势牵住他:“你的手都已经这么冷了。”盛眠庭僵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手骨节修长,细腻温软的触觉将他紧紧包裹住。
看他不动,那人眼中也闪过一道疑惑,于是下意识的抽出手后退了半步。
随后他似乎也僵住了,面色突然恢复了冷淡,眉目间闪烁着不知名的疏离。
“擅闯后山禁地,知道自己该当何罪吗?”出水芙蓉的面容却吐出无比冰冷的字句。
“晚辈盛眠庭贸然到访,请您赎罪。”盛眠庭低下头,偷偷拿眼角瞥他的衣袍,月白的袍子下几道清浅莲纹。
“你擅闯梅苑,毁坏了我的纸傀。自行去掌事弟子处领罚,现在速速离开。”那人的目光只是片刻便已转开,怀抱束红梅进了远处的木屋。
这个人认识他,不仅认识他,而且还很熟,刚才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还是说,他和那个纸傀都认错了人?
盛眠庭有些疑惑的起身,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里攥成一团的纸。
第二日,那男子再次见到了这不速之客,他不敢置信的望向这个胆大包天的弟子。
“前辈,弟子也不想再次叨扰,只是师兄罚我清扫一个月的梅苑。”盛眠庭回答的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