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桓天

27、番外2

　　克劳德在屋里转来转去，把屋子扫了三遍还不罢休，马上开始扫第四遍。
　　“抬脚。”他一手拎着扫帚一手拿着抹布，又一次站在萨菲罗斯面前。
　　萨菲罗斯抬起腿，克劳德就又闷头扫了一遍，后脑勺上的发旋都在打转转。向导眼见那质量不佳的扫帚被折腾得有些变形，放下手中的书，握住克劳德的手腕。
　　家里的地一般都是由他隔一天扫一次，克劳德从来不管这些，今日出奇的反常。“你在干什么。”
　　“扫地。”
　　“这样扫不到任何灰尘。”萨菲罗斯评价了克劳德相当业余的打扫姿势，现在地上还掉落着几根扫帚上折断的杂毛。“你有事。”
　　克劳德啧了一声，被看破心思让他有点懊恼。他扔下手里的家伙，突然郑重地坐到萨菲罗斯的对面，低着头酝酿语言。
　　有意思，萨菲罗斯撑着头想。
　　克劳德几番抬头欲说些什么，但脸上神色变幻了一通后又都咽了回去。他手指搅在一起，最后正了正神色，抬头瞟了一眼萨菲罗斯的表情。“母亲说想来看我。”
　　他说的是法塔镇的那位母亲，被他移植了记忆的那个志愿者的母亲。克劳德接到女人的电话时手足无措，心虚得手脚发冷。
　　开玩笑，女人因为他移植了死去儿子的人格才收留了他，而他该怎么告诉女人这具□□里其实并没有她真正的儿子。
　　电话通到最后，克劳德还是同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女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准备，但他知道家里有个sss级别的危险人物存在。
　　克劳德盯着萨菲罗斯的神色很是紧张。萨菲罗斯不知会怎么对待女人，并且他的存在本身就会引起平民的恐慌，因此对克劳德来讲，也许带母亲出去住旅馆是最好的选择。
　　萨菲罗斯挑了挑眉说：“所以？她会检查你扫了几遍地？”
　　“不，但是你……”克劳德敲了敲桌子，“我觉得她还是不要见到你比较好。”
　　“如果你担心这个，我没必要对她做什么。”萨菲罗斯看上去有些失望，他重新拿起书，把目光收了回去，不再看着克劳德眼睛。
　　克劳德一瞬间哽了一下，他撑在桌子上，垂头沉思着。“但是你死了，联邦说你死了。”
　　“……”
　　“她只是个平民，你会吓到她。”
　　“……”
　　“你在听我说话吗？”
　　“没有。”
　　哨兵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屁股墩回椅子上。他想象了一下，如果女人一进门看到有个和儿子同居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好巧不巧是死了好几年的将军，并且将军会焊死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不动，那女人该是什么想法。
　　“我甚至没告诉她我在和别人同居。”
　　萨菲罗斯终于抬起头，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说：“哦，那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跟她坦白一下。”
　　“？”
　　“出柜的问题。”萨菲罗斯起身拍拍哨兵的肩膀，把书扣在桌子上，去厨房的冰箱翻找着食材。
　　克劳德哑口无言，看着男人的后脑勺思考他是从哪学到的这些潮流名词。
　　萨菲罗斯整理了一遍冰箱，口头给克劳德下了通牒。“记得去买黑鱼肉和速冻乌冬面。”
　　“上个周买过乌冬面了。”
　　“换一家。”
　　“……”
　　“还有猪围心肉、紫甘蓝和口蘑。如果你想让客人吃一顿饱餐，最好再多买两种肉。”
　　克劳德忍住抬杠的念头，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并不会做菜，但萨菲罗斯在这些日子竟捣鼓出不少菜式。如果他不想请母亲吃一顿豪华方便面，现在必须要忍耐。
　　“…那我随便买了。”他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让萨菲罗斯留在家里还是有那么些好处的。
　　————
　　克劳德正眼巴巴地看着车来车往的柏油路，终于看到了第32路公交车。下车的乘客鱼贯而出，他靠上前一步，终于看到了远道而来的女人。
　　从法塔镇赶来的母亲手里拎了个袋子，最后一个从后门走下来。克劳德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嘴唇嚅动了几下，没说出什么话来。女人也不介意，她伸手理了理克劳德的领子，笑弯了一双眼睛。“嗯，你是不是变得更成熟了？”
　　“才没有。”克劳德勾了勾嘴角，并排走在女人身侧，引着她往自家租屋的方向走去。
　　克劳德拉开楼道的大门，两人上楼梯的声音在墙壁的反射下更加清脆。他掏出钥匙开锁，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心咚咚直跳，拉开门后率先把头探进去看了一眼。
　　萨菲罗斯正从浴室走出来，光裸着上身，头发还滴着水。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微微侧头，没有丝毫待客的自觉。
　　克劳德眉头一紧，马上冲了进去，捞起挂在凳子上的上衣朝男人丢了过去。“你——穿件衣服吧你！”
　　屋门大开，站在门口的妇女睁大眼睛，小声地惊呼了一下，她那进城当兵的儿子，屋子里居然还有另一个男人。

　　“哎，所以你们是？”
　　“我是他的结合向导。”
　　“他是我的室友。”
　　克劳德和萨菲罗斯并排坐在沙发上，同时开口做出回答。克劳德咬咬嘴唇，观察着母亲的神色，发现她没有想象中的惊讶与惶恐。
　　女人捂住嘴巴，面容严肃起来。克劳德认出那是准备说教的表情。
　　“这样可不行啊，克劳德。你要对人家负责吧？!”
　　果然。克劳德心里无奈地嘀咕，他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只能低着头让女人教训。但他还是很奇怪，因为萨菲罗斯的外貌那样明显，而母亲似乎完全不在乎前将军正坐在她面前的事实。
　　“你不在意他为什么还……”克劳德还是没有憋住自己的疑惑，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母亲的态度。
　　女人停顿了一下，向下垂落眼眸说道：“我只是个小百姓，有很多事情不懂，政府的事也好，你在军队里的事情也好。但你知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妈妈就安心了。”
　　客厅陷入沉默，克劳德咬了咬嘴唇，快要脱口而出道歉的话语。他想告诉女人其实他并不是她的儿子，连从她儿子那里得到的记忆也模糊得只剩一个影子了。
　　萨菲罗斯坐在一旁歪着头，他能感知到另外两个人身上传来的混杂情感，他对他们的思考了如指掌，却并不理解他们为何要为此浪费精力。
　　女人似乎整理好了情绪，她抬起头来笑了笑，走进客厅旁半敞式的厨房，似乎准备去做一顿大餐。
　　克劳德站起来，挠挠头想告诉女人她可以歇上一会，但女人已经掀开了冰箱，对着里面满满当当的食材颇感意外。
　　“哇哦，克劳德，你居然还会填满冰箱。我以为你的冰箱里只会有饮料罐子。”
　　“咳，嗯……”
　　“你们两个是谁做菜？我觉得不会是你。”
　　“我有时候会…”
　　萨菲罗斯嗤笑了一声靠过来，克劳德汗毛直立，担心向导直接戳穿他的小谎言。但萨菲罗斯似乎给他留了面子，他跨过女人，直接拎出不锈钢锅来架在煤气灶上。
　　克劳德松了口气，三个人在厨房显得有些挤，她赶紧把母亲请回了客厅，让她只要等着开动就好。女人的眼睛亮闪闪的，好奇地盯着克劳德看，看得哨兵几乎是逃回的厨房。
　　“那么有时候会进厨房的克劳德先生，去把菜洗了吧。”
　　克劳德挽起袖子，取出胡萝卜扔进水池里，过大的水流砸在池底，飞溅出的水珠沾湿了他肚子上的衣服。他洗得很快，怕上面有残留的药物，特意多冲了好一会。
　　萨菲罗斯正同时掌管着两口锅加一个电饭煲，他有条不紊地掐算时间，把提前处理好的不同肉块倒进不同的锅里。克劳德洗完菜后用余光看了眼萨菲罗斯平淡的侧脸，端着菜盆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它们排列在案板上，准备自己动手切了它们。
　　他拿菜刀的动作好像拿着大剑，对着胡萝卜的中央就狠狠砍下去，胡萝卜被横向一分为二，案板上也留了一道深刻的凹陷。
　　“呃。”
　　“先切掉连接茎的位置。”
　　看出克劳德有些一筹莫展，萨菲罗斯扣上锅盖，站在哨兵的背后，把他圈在身前手把手地教。
　　克劳德肌肉一紧，有些走神。萨菲罗斯身上很香，他已经闻过无数次了，到现在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男人一边握着他的手背一边在他耳边说话，几缕银发跟着男人切菜的动作抖动，柔顺地滑到他的眼前。
　　“记不住的话，我不介意直接刻进你的记忆里。”
　　“啊？”克劳德眨眨眼，模仿着萨菲罗斯的动作，嘟囔了几句。“不就是切成丁，太简单了。”
　　萨菲罗斯退开，把切各种食材的任务交给克劳德，自己去调不同调味比例的汤底了。
　　坐在客厅的女人安静地看着，厨房里轰鸣着油烟机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有节奏的切菜声和下油的滋啦声。那两个人看上去很安宁，好像对对方的习惯了如指掌，只是各自站着都凝成其他人无法进去的领域。
　　过去，她的孩子心思细腻，经常想让女人教他做菜。但女人相当宠他，总是从锅里取出点小点心，打发他去客厅呆着。女人摇摇头苦笑，这时候想起这个来还是会心疼。
　　当午饭做好的时候，克劳德显得有些期待。虽然只是打打下手，但这是他亲手参与的第一顿饭。女人看着桌子上齐全的热菜、汤和凉菜，一时不知先吃什么好。她有些局促，吃曾经的联邦之剑做的菜还是像个梦一样，但不得不说，他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克劳德看着母亲脸上流露出赞许，安下心来戳着碗里的米饭。萨菲罗斯坐在位置上夹了一块鱼肉，咬了一口咽下去，像是在思考哪里可以改进。
　　女人一边吃，一边往后别着头发。她看向克劳德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却另包裹着复杂。克劳德一直没怎么敢和她对视，他把头闷在饭碗里，在午餐后又主动去刷碗。
　　萨菲罗斯吃完饭又坐到了阳台的凳子上，他没再理会女人，而是看着窗外的飞鸟。
　　女人在客厅坐了一会，还是忐忑地靠了过去。在厨房的哨兵有些不放心，立马关了水龙头，贴在墙上专注地听着。
　　“您，在很多很多年前，我的儿子曾给写过信说您曾救过他。他是个黑头发哨兵，也叫克劳德……”女人的脸皱成一团，嘴角微微颤抖。“不是这个孩子，不过您应该不记得他了，所以我一直都觉得您有什么苦衷……”
　　萨菲罗斯身形未变，只是分出一个没有波澜的眼神。
　　“现在这个孩子是个好孩子，请您……”
　　女人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眼眶有些发红。克劳德捏着手里的盘子，直愣愣地看着水龙头滴落一颗水珠。
　　她知道。
　　女人呆了一下午，在夜幕降临前准备离开。克劳德本想留她住上一晚，却突然想起来自家的小房间堆满了杂物。
　　他把女人送到旅馆，在女人关上房门前突然伸出胳膊拦住，开口想说些什么。
　　“我——”
　　“我啊，只是个小平民，有很多不懂的，但关于儿子的事，我可是行家。”他的母亲笑靥如花，比了个嘘的手势。“比如，你现在该抓紧回家去，天都要黑了。”
　　门被关上了，克劳德与门板相顾无言，傻站了一会才离开。他顺着来路回到出租屋楼下，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啤酒，在风里坐了一会。
　　【一会要下雨了。】
　　他抬头仰望，和楼上窗户里的萨菲罗斯对上视线。
　　【啊。】
　　他把啤酒一饮而尽，两步走回了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