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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萨菲罗斯——”
      “克劳德?你怎么样?天呐……”蒂法见克劳德睁开眼睛,关切地扑了上来。
      G先生带着昏迷的克劳德回来时,她简直吓坏了。克劳德躺在简陋的草席上紧闭双眼,起初还算安静,后来竟时不时发出哀嚎,而G就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唔…我是……”克劳德坐起来满脸茫然,盯着帐篷顶呆愣了很久。原来是他杀了萨菲罗斯,他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当想起真正的经历后,那些被植入的记忆开始风化褪色。
      “该说加斯特的技术不纯熟呢,还是说你是个特例呢?怎么样,想起和你家萨菲罗斯的罗曼蒂克史了?”G啪地一下合上书,略带嘲讽地问。
      “别和我提他。”克劳德暴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是记起来了,他清楚地记起神罗的暗中筹划,也记起萨菲罗斯曾经的无情践踏。萨菲罗斯发动的精神攻击不知范围究竟是多少,但肯定囊括了整个尼布尔海姆,无差别的袭击了所有的动物和植物,其中包括他的母亲。
      咦……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谁来着?那个把他养大,会为他准备饭菜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克劳德咬紧后槽牙,为久久无法散去的幻触而胆战心惊。他的自我和寄宿在精神海的萨菲罗斯混在一起,于是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他也变成了将军。他感知了萨菲罗斯亲手做的一切,又亲身品尝了萨菲罗斯的一生,看到了深埋于表皮下的根。他前一秒还会为尸横遍野而痛苦,下一秒却又会变成萨菲罗斯,看着哀鸿遍野无动于衷。那种错乱的感触深深刻进他的记忆里,即使醒来后也绵延在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在悲愤,明明他只需要记得仇恨就好,却成了整个世界除了萨菲罗斯自己之外最了解“萨菲罗斯”这个存在的人。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也无法承认他竟还对萨菲罗斯有言不尽道不明的感情。
      G吧咂了一下嘴巴,像在嘲笑克劳德身陷囹圄的模样。他曾和萨菲罗斯共事过几个年头,也把男人当成过竞争对手。他越是去研究萨菲罗斯,越是发现那男人根本不在意什么别人的意见,他做事凭着自己的准则,想要的就要得到,不需要的就果断抛弃,被他盯上的人怕是在劫难逃。
      “好吧好吧。加斯特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精神崩溃了。他想要保下你的命,就给你植入了其他人的记忆和精神来稳定架构。”G上下扫视着克劳德,“但看来他只成功了一半,像我猜的那样,被植入的精神死了,只有记忆留了下来。”
      “我是……”克劳德呆愣地坐着,鼻子又流出了血,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反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唔,虽说身体细胞也可能刻印下记忆,但那也是相当难以被引导出来的吧。感到幸运吧,你还能做回你自己。”
      G调整着坐姿,对克劳德身体状况进行估测。萨菲罗斯的精神太过庞大,克劳德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加速衰败,加斯特在为克劳德做移植手术时大概也没料想到这种局面吧。
      那个心善的男人,一定又会为此责备自己。
      G在尼布尔海姆事件后找到加斯特时,博士已经从神罗辞职了,正躲在北方的村子里惴惴不安。他对早先神罗关于萨菲罗斯的决策失望透顶,遂从科研部辞职,只是他从年轻时就是神罗科研部的中流砥柱,知道的太多了,神罗不会放任他把机密流传出去。他担心自己会死,就给了G一本手记,里面写了非常多的实验过程,包括他此生做的第一次人格移植术,为拯救名为克劳德的小兵。
      手记最后一页书写潦草,看得出写下它时执笔人的纠结和自责。加斯特在听说尼布尔海姆爆发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后,冒着危险深入腹地,在废墟里捡到了一息尚存的克劳德。男孩和他的女儿一般大,精神破破烂烂的,但身体却在本能的求生。
      他在那孩子抽搐的手指边伫立了很久,终于动摇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施以援手。加斯特费尽周折重新黑进了神罗的数据库,找出了一个在刚立项时报名的哨兵志愿者。这个志愿者不过参军两年,在任务里身受重伤,因此神罗科研部找上他,告诉他还有一种活下去的可能。志愿者相信了,没有告诉家里人,而是签署了协议并留下了记忆和人格。他来自法塔镇,名字也叫克劳德。
      加斯特选定了这个备份,裁头去尾编辑了一下,只保留了16岁前的记忆片段移植给了克劳德,他救的孩子以后依旧可以叫克劳德,这是博士的私心。
      移植手术看起来成功了,克劳德的体征稳定了下来后,加斯特把他送去了法塔镇,交给了“克劳德”的母亲。女人没有多问就接受了,可能是因为加斯特说虽然换了一个皮囊,但里边儿的芯子还是她的孩子。
      做完一切,博士还是难以释怀,他在夜里写笔记审问自己,让那具身躯活了下去,真的算救了这个孩子吗?人格移植有违伦理,他的作为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他尚无法理清,却迎来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杰内西斯。
      G捻着头发回忆,他是加斯特的第二个移植作品,早已经抛弃了曾经的名字,只做为G活着。他和克劳德是不同的,他主动找到加斯特保留了精神备份,并告诉博士,如果他在五天后没有回来,希望博士能把他的精神导入到新的躯体里。
      加斯特那天抽了许多支烟,一支接着一支往嘴里送,像忽的老了十岁,沉重地捏了捏鼻梁。“杰内,我很抱歉当时救不了安吉尔,但他已经死了,神罗里那个只是个空壳。”
      “我不会把他留在那里。”
      “那是个陷阱,你明明知道——”加斯特高高声音扬起,看到杰内西斯眼睛时戛然而止。
      “我不会把自己和他留在那里。”
      加斯特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帮杰内西斯保留了人格备分,亲眼看着红皮衣的男人消失在十字路口。
      五天过去,杰内西斯真的没有再回来,只有G活了下去。加斯特看着G新躯体上的胎记,不停地扶着镜框。
      G一醒来就离开了,而在几个月后,他就从新闻上看到了加斯特博士的死讯。
      所以当G看到克劳德完完整整的活着,并且萨菲罗斯也作为精神体存在时,他是无比愤怒的。命运女神如此不公,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拥有一切,什么都不失去。
      现在好了,目睹克劳德得知一切的G有几分快意,他的痛苦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中得到了抚慰,短暂地平息了。
      被怨恨着的克劳德揉着头,他熟知的记忆突然成了虚假的产物,他其实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他扒下了一层粉刷的壁纸,却发现底下的墙皮上透着霉斑。有更隐晦的视角站在了悬崖边,深渊里尽是看不透的浓雾。
      那是谁的记忆?也是他的吗?既没有活在法塔镇,也没有活在尼布尔海姆,不是将军也不是小兵,而是一个无脸的人。他也被称作克劳德,但似乎被所有人厌弃,连活着都不被允许。
      庞大复杂的梦境一路延伸向他从未想过的幽暗森林,里面埋藏了一段破碎又模糊的人生。他像在照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方格里都有倒影,而每一个倒影的面容都是一团被涂抹的乱线。哨兵不停地逼迫自己,试图记起更多,但再一无所获。
      他一层层地剖析自己,想要完全剥落开法塔镇的克劳德与尼布尔海姆的克劳德。他发现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他只需要相信一个,那另一个就自然而然地一步步退缩。但在法塔镇里的记忆也不全是假的,他实实在在的在那里度过了几年,被他冒领的母亲温柔又善解人意,支持着他成为哨兵的梦想。
      梦想,多可笑。
      曾经的期许早已变成滑稽的虚妄,他失去了探寻的勇气,只想蜷缩在无人看见的砖墙角落里。而这个念头升起时他想到了法塔镇里曾属于他的房间,但他却不是女主人的儿子,他不敢想象当他亲口说出真相时,女人会摆出怎样的厌恶表情。
      无处可去的克劳德就这样在尼布尔海姆的旧址上留了下来,和所有流民一样,要么睡在帐篷里,要么找间破屋子藏进去。
      萨菲罗斯在他刚刚醒来那天出来转了一圈,身上粒子般流淌的黑雾不曾散去,而抽动的频闪更加严重了,好像个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他似乎对自己的情况了然于心,回到精神图景中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溜达。
      克劳德找蒂法要了一个小收音机,摆在脚边听着新闻,逃避着所有的痛苦,不看不听也不思考。他停滞在人间百态中,眼睁睁看着染病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会被G烧成灰。可是那又怎样呢,他只是更加渺小的一粒沉沙,一个被人为放上棋盘的无力兵卒,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甚至是自己。
      毁灭的归宿似乎并不让人难以接受,因为希望早已经破败不堪。他梳理着自己在尼布尔海姆的人生,始终无法直面对萨菲罗斯的感情。
      说从未动情是在自欺欺人,不论是面对从前的将军还是现在的精神体。少年人分不清崇拜与爱慕,让它们互相攀附着扭曲成长,等到某天枝繁叶茂,再也无人能强行分开它们。但萨菲罗斯是不同的,太不同了,他与某种克劳德无法理解的东西关系密切,并放弃了作为人类要背负的一切枷锁。
      他变成更加高高在上的存在,克劳德翻阅了男人的回忆,费尽心思想找出男人其实被别的怪物夺舍的可能,可折腾下来发现将军和现在的精神体分明有着同一个轮廓,他的思考方式从没有变过。
      萨菲罗斯始终是萨菲罗斯,他给的爱也好,恨也罢,终究要左右克劳德一生。
      清晨的曙光掀开夜色的一角,克劳德睁开眼,帐篷外传来骚乱声。蒂法从小拐角嗖地冲进来,拉上了帐篷的帘子。
      “克劳德,听我说,调查局带了很多人封锁了村口,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但是你最好快跑。”蒂法焦急地晃着克劳德的肩膀,希望青年能振作起来。“别再瘫在这里了,都是联邦的错,他们从来都是这样。”
      克劳德换了个姿势,还未开口,帐篷外就有人停下脚步的声音。帐篷的帘子被拉开,不速之客正站在那里,锃亮的皮鞋对比着脚下的砖土,像来自两个不同世界。
      “停在那里吧,再靠近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克劳德拉住摆出戒备姿态的蒂法,从帐篷里拱出去站直身子。
      为首的男人是曾,他身后跟着雷诺和路德,全是克劳德在塔里见过的那些熟人。
      “来谈谈吧。”以表诚意,曾并没有带着武器,语气像曾经在东科利尔的检查口时一样不带感情。“我是作为神罗代表来和你谈判的,对你们和我们都有好处。”
      黑发男人用了你们这个词,显然是把萨菲罗斯也加算了进去。
      “哼……”克劳德冷哼了一声,曾仍是曾,而他却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克劳德了。“你给不了我想要。”
      “也说不定,比如——萨菲罗斯的身体。”曾观察着金发青年的姿态,满意地看到他皱眉凝视着自己。“我们一直保存着他的身躯,并决定不再追究他的过错。对于你,则可以解除所有禁制,只要你答应继续为神罗效力,你依然是充满荣誉的高级哨兵。”
      克劳德听到萨菲罗斯在笑,好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玩笑。男人曾在联邦名下的军队里呆了二十多年,此时再看神罗提出的条件更是分外有趣。
      “神罗还有收集尸体的习惯?”
      “有呼吸,但没有意识,我们一般不把这种病人称为尸体。”曾没有理会哨兵的讥讽。“就像扎克斯一样。”
      克劳德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知道扎克斯也在那场精神风暴中倒下了,但他没想到塔克斯居然有脸把他拉出来举例子。
      “你们把他叫扎克斯?他的脑子里现在是谁?而你们收集了萨菲罗斯的身体,又怎么会没给他安排一个新的住户?”
      曾暗中揣测着克劳德究竟知道了多少信息。
      萨菲罗斯从塔克斯三人的背后出现,他的声响让雷诺和路德瞬间紧绷起来。特工们掏出武器,和前方的曾后背相抵。
      “哦,我来解答吧,克劳德。因为他们更需要一个稳定的向导素提供者,没有什么比一个会喘气的尸体更加合适了。”精神体上扬的嘴角显得皮笑肉不笑,他并没有拿着正宗,但身后飘摇着尖锐的精神触须,看起来能洞穿一切防御。
      “你们怎么能……”克劳德惊愕地失声质问,他看到过萨菲罗斯的回忆,知道神罗在背后操控了那场事件。他脚底的土地是萨菲罗斯和塔共同的罪证,而其中的始作俑者竟如此坦然地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了出去,慷慨地做出施舍。
      克劳德异常愤怒,又开始有点口鼻流血,萨菲罗斯看着他,没有表明意见。哨兵深呼吸了一下,他不想把曾经回忆里的身影留在神罗,不管萨菲罗斯怎样认为,他对这种过分的行径始终不会认同。
      曾给了克劳德半个小时来做决定,自己先行一步。他临走时彬彬有礼地告诫了蒂法,如果克劳德不做出他想要的回答,那么调查局带来的哨兵会把此地的所有流寇一起扣押。
      蒂法愤怒地瞪视着曾离开的背影,她知道这是威胁,为了逼迫克劳德回到神罗掌控之下的筹码。这个威胁相当的现实,这里是反抗军的一个分部,但里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重要的朋友。反抗军初具规模,若此时分部被捣毁势必影响所有人的信心,也可能让情报泄露,导致诸多计划胎死腹中。
      “克劳德……如果可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你也是神罗的受害者吧?村子、朋友和家人,你不想为他们复仇吗?”蒂法拉着克劳德的胳膊,做着最后的努力。“虽然现在雪崩还在积蓄力量,但总有一天……”
      女人知道现在与联邦作对是死路一条。但克劳德是高等级的哨兵,而调查局又如此看中他,如果能说服克劳德加入雪崩,那他们就可以在联邦里投入一枚暗桩。
      “蒂法……”克劳德苦笑了一下,他没有为自己的未来做好规划,也不再有什么梦想,只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先去一趟神罗。他想去讨要萨菲罗斯的身体,并把男人分离出去。只有和萨菲罗斯分开,他才能不受干扰,只作为克劳德去思考。但神罗显然没有那么宽宏大量,克劳德大体能猜到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绝对不只是一个好用的a级哨兵那样简单。
      克劳德没有答应蒂法,他只是沉默着在流民恐惧的眼神中走过,跟着曾离开。
      “你想与我分开?”在踏上直升飞机前,萨菲罗斯突然出现,拉住了克劳德手腕。
      “拿回你的身体我们就可以做个了断,你是人是鬼,想去哪里都随便,而我哪都不会去。”哨兵用力地挥开他,萨菲罗斯是他应该记恨的人,他被男人贯穿了前半生,只有一了百了他才能自由。不可以再对男人有敬仰、理解和爱慕,他的理智和道德嗡嗡作响,让他把萨菲罗斯摆到敌人的位置。
      男人在成为精神体后罕见的冷硬起来,他紧锁着哨兵离去的后脑,突然用精神触须把人直接绑到了意识海。克劳德头晕目眩后漂浮在一片星体之中,萨菲罗斯禁锢着他,两人的半个身子融在一起。
      “我们总会在一起。”男人的声音贴着他呢喃着。“过去,现在,未来。”
      “不,没有未来。”
      “真是顽固。”
      四周开始震动,克劳德茫然地看着前方那颗蓝色的星球,它在一点点地变化,最终沦为一团星云的尘埃。千亿年的时间带走了他出生的土地,却没有带走他的生命。他永远地活了下去,了解了所有的知识,成为超脱一切的存在。他成为了萨菲罗斯的一部分。
      克劳德只看了一刹就闭上眼睛,人类不能忍受那样无边无际的空洞。这就是萨菲罗斯所说的回归,但那分明是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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