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时光尽头等你》余拾酒

11、番外 艾宾浩斯遗忘曲线

　　2013年6月15日。

　　高考后的第六天。

　　初夏的天气，扑朔迷离。天空毫无预兆的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些人抓起随身的物件儿顶在头上小跑起来，另一些人不慌不忙地在就近的铺面门口驻足，抖抖身上的雨水，抬头看这雨中的世间百态。

　　别有一番滋味。

　　鸿运超市。离况野家最近的一家小超市。

　　尚千遇乖乖地站在店门口，一动不动，无心欣赏这雨中光景，视线时不时地向远处张望。几分钟前，他接到况野的电话：“见一面吧，有事说。”语气难得的正经。挂断电话后，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没等久吧。”况野走近，一边抬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雨水一边开口，转过身与尚千遇并排站着，视线落到对面楼的屋檐上。

　　细细一看，那楼二层的廊檐上停着两只麻雀，交头接耳。

　　“没有。”身旁人温柔细腻地说着，“怎么不带伞？”没有责怪，只是关心。

　　况野没有应答，兀自开口：“分手吧，最好……忘了我。”

　　尚千遇闻言一怔，撇过头看她。“为什么？”语气里带着急切和疑惑。

　　“能有什么为什么？就腻了呗。”况野耸了耸肩，寡淡地回应。

　　“……”

　　雨一直下。

　　空气夹着泥土的味道乘着阵阵微风涌入鼻中。

　　“你能忘吗？”

　　尚千遇眼睑微颤，执着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问了这么个一句。

　　“我怎么不会？数学老师上课讲一道题，还没下课我就忘了。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知道不？还没5分钟记忆就开始遗忘了。”况野一口气说完，随即又迅速地补了一句：“顺便说一句，我高考没考好，要去留学了。”说罢，不等对方的回应，转身冲进了雨里。

　　她始终没敢偏头看他。

　　况野走后没多久，天边惊雷乍响，一阵狂风卷着暴雨骤然袭来，超市铺顶上的铁皮哐哐哐地直响，二楼廊檐上的麻雀也早被惊得不知去向。

　　“糟糕。回不去了。”耳边传来了同是躲雨人的一句抱怨。

　　回不去了——

　　那天，尚千遇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这一场暴雨彻彻底底地将空气中的灰尘都清洗干净，久到超市里走了一批人，又来了一批人。

　　——

　　分手后的况野并没有去过她口中的留学生活，而是顶着生活的重压，在抽离不开的漩涡中苟且偷生。

　　刚高考完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得知父亲再婚的消息，受了极大的打击，在家中割腕，想要一了百了。

　　看吧，懦弱的利己主义者最极端的选择。

　　母亲性子软弱，况野从小就像一只小刺猬，对谁都立起刺来，只有尚千遇能够抚平她全身的逆毛，让她乖乖听话。

　　第一年，她辗转于病房和各种能赚钱的兼职中。

　　为了生活。

　　第二年，母亲的状态好转起来，况野一边打工一边准备成人自考，日子愈发忙碌起来。忙碌之中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人，记忆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忘，而是愈发的清晰。

　　第三年，况野在橱柜的小角落里撞见一个落了灰的铁盒子，里面是一个裹着黄棕色皮套的老式相机，下面是一叠厚厚的相片。

　　——高中三年她随手拍下的，最真挚的回忆，哭的，笑的，吵吵闹闹的。她眼眸低垂，将相片叠好，抖一抖，重新放回了铁盒子里。

　　随后，她拾起相机。

　　拾起梦想。

　　——

　　后来，况野偶然翻到尚千遇的日记。

　　“我都明白，你需要的是时间。

　　——尚千遇

　　2014.06.15”

　　她才知道他失忆的前两年之所以没有找她，是因为他懂她，她需要的是时间。

　　自愈的时间。

　　那两年的尚千遇过成什么样儿，只有卢舟客知道。照他的话说，跟机器人唯一的区别是尚千遇会呼吸。每天正常生活，学习，就是没有什么生气。

　　“我看见你了，我想走到你身边。我想问问你，现在，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落款时间——2015.11.14，是他出车祸的前一天。

　　也是彻底忘记她的第一天。

　　——

　　暖黄的床灯，不大不小，恰好照亮整个房间，床头的两人依偎缱绻，任时光一点一滴地流逝。

　　况野逆着光线抬眸看向尚千遇精致的侧脸：“哎，你说，明天醒来会是什么样？”

　　“不知道。”尚千遇眼眸低垂，看见怀中人睫毛微微一颤。

　　“那还会不会循环啊？”

　　“不清楚。”

　　“那我们为什么会开启循环啊？”

　　“不了解。”

　　“尚千遇！那你知道个啥？”况野嗔怪道。

　　无人应答。

　　尚千遇微一倾身，堵住了况野气嘟嘟的嘴。

　　我知道的是——幸好，有你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