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蓁》林中鱼海中鹿

3、雪谷美人

　　李深趁着萧星烛他们不备，偷偷摸摸的跟在他们身后便下山了，一路上越是往西四周的灾民就越多，一些流民坐在荒野上看着萧星烛一行人往前走，不时有几个男人带着妇孺向他们乞讨。

　　偶有几许好心人劝解他们，不要往西去了，因为震动昆仑山一斜坡都雪崩了，估计那边还有数不尽的灾民，路全断了现在马车都行不通，人更是寸步难行。

　　李深看着这遍地的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将自己背包里面的干粮都给了沿途的人们，却是在往西行，难民越多，他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再也翻不出一丝一毫的点心渣渣。

　　他只得充耳不闻装作没看见，带帽子一个劲的往前，跟上萧星烛他们的步伐。

　　不过由于萧星烛他们可以御剑，而李深只能靠两脚，所以等李深回过神来想要继续尾随的时候，却看着萧星烛他们一行人竟然骑着大剑，就在他眼前飘远了。

　　李深叹了口气，戳了戳怀里的封稀：“你会飞不？”

　　封稀刚睡醒，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带不动你，自己想办法吧，你不是会画符嘛，画个千里近尺的符不就行了。”

　　李深有点尴尬：“呃……这个我不会，我只会五里以内的。”

　　封稀从他怀里飞了出来，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他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当初就让这个废物给捡到了，唉，这要是靠走的得走道猴年马月才能到昆仑山啊。

　　行至半路，四下无人，只有天上一饼七月的烈阳炙烤着大地，和旁边跟他一样被热的喘不动气的猪妖封稀，李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空空瘪瘪的背包里，只有两三张符咒，一堆破铜烂铁，也找不到任何吃的了，果然这愚善是会杀人的，李深咽了一口口水，抿着干裂的嘴唇，就他现在这体力别说画符咒一段一段路变到昆仑，就是画一段符咒走五里路他估计就要在地上趴着。

　　符咒和运用灵力一样都是要耗费施法者本身的精神力才能维持下去的，不过李深现在这精神力就跟他的背包一样空空如也。

　　一人一猪就在树荫底下僵坐着，看着大地被烤的蒸腾出层层热浪。

　　“唉——”一人一猪同时发出叹息声，这现在真的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骑虎难下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封稀突然兴奋的拱了拱李深的肩膀，让他看后面。

　　李深拿起手上的杵棍，叼着嘴里的草慢悠悠得回头，就看到一行整齐的军队正在缓缓向这边走来。

　　他顿时来了精神，立即站了起来，一把抓过封稀就朝着那队人马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跑的时候还一瘸一拐，还没跑到跟前就假装体力不支，一咕噜扑倒在他们面前。

　　“救命啊，大人！”李深趴在地上，鼻涕眼泪一起流。

　　“你是何人，干什么？”走在最前面领队的一个军官喝斥道。

　　“救命啊，大人，我家住在昆仑山下，我爹让我去求学，近日正要回家省亲，就听到昆仑发生了雪崩，我心急要回家看我爹和我娘，谁知我的盘缠竟然在路上被人抢了，我现在又饥又饿实在走不动了……”李深哭的情深意切，要不是封稀知道事实，他都要被他这演技给打动了。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何事？”

　　为首的军官调转马头往回走去，李深这才注意到在队伍的中间竟然有一群身着青绿色衣衫，头上带着白色书生帽，腰间束有整齐划一的祥云窄短的腰封，腰封上挂着象征身份的翠绿碧玉令牌，手上都攥着一柄雪白的长剑。

　　完了，竟然遇到了天师府的人！

　　天师府为大允国的国师院，里面的弟子各个法术高深，最让人讳莫如深的是天师府的天师尊者，据坊间传闻法力通天，也许还要胜他师尊一筹，被大允皇帝拜为国师，因此也被各大仙门尊为领袖，身份尊贵，据说长得也是堪比仙人，不过真正见过他本人尊容的少之又少，所以其实也有人谣传说他长相丑陋，不堪入目。

　　天师府的人怎么也跟着来了，难道说这昆仑山有啥不得了的大妖？李深瞬间想起了封稀说的鸢蓁，这妖怪好生厉害，都惊动天师府，他要是能收了这妖怪当灵兽，就不用要这又懒又蠢的猪妖了。

　　李深又痴心妄想了。

　　正当他犹豫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名军官又回来，用鞭子指着他对一旁的士兵说：“你去把他带着。”

　　那名士兵领命，骑马过来将李深拎起放在马后，就这样李深跟着他们直到半夜才赶到昆仑。

　　上路崎岖，再加上雪崩导致山体滑坡，他们只能在距离昆仑山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郡县旁安营扎寨，不过一会儿，李深就发现萧星烛他们竟然也在附近住下，甚至还来这里去和天师府的人汇报情况。

　　他左躲右闪才避过萧星烛，不过这批军队是朝廷派来救灾的，所以把他带到这里来之后大概也就没人顾得上他了。

　　李深趁人多找了个空子钻了出去，他得快点找到九曲雪灵芝，要不然让萧星烛知道了他也来了，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月光皎洁无暇，从雪山的一边倾泻而下，像是瀑布一般映照在雪上散出令人心折的光，干净的夜幕上七零八散的点缀着几颗一闪一闪的星星，像是哪个小天仙一不小心洒落的碎银子。月光将他和封稀的影子投射在雪地上，这雪山脚下风还比较温和，将他头上的马尾辫缠绕在他纤细的脖子上，像是鬼手在索命一般。。

　　李深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上走，一边问封稀:“那九曲雪灵芝长在哪里啊？”

　　封稀自从回到了昆仑就显得十分的高兴，心情大好：“大概是在雪山顶或者半山腰吧。”

　　李深将自己的围巾系的紧一点，以免寒风直往他脖子里面钻，白天和夜晚的温差确实大了些，还没走多远就觉得冷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封稀四处飞着转，像是在巡逻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哎呀，这个东西每次生长的地方都不一样，都说了，得靠机缘，可遇不可求！”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他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李深看着封稀，感觉它有些不对劲，眼神一瞟突然看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将封稀抓了回来，躲在了一棵树后。

　　是萧星烛！他半夜不睡觉突然出现在昆仑山上干什么？

　　李深跟在萧星烛的身后，看着前往雪山深处，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跟上去。

　　茫茫雪山，银装素裹，在月光的描绘下显得神秘而圣洁，到处都透露着庄重和肃穆的感觉。

　　这地方大概是有什么禁制，李深觉得自己一到这地方符咒好像都失效了，他借不了物外之力，只能靠双腿。

　　封稀还高兴的转着圈圈，没空搭理他，李深心里正纳闷的，师兄他们一行人来此不是为了看一下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为何师兄一个人深夜上山干什么？莫不是他也是来找九曲雪灵芝的？或者他是来找那个大妖鸢蓁的？

　　李深微微与萧星烛拉开了一段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小心的往前。

　　不巧的是夜晚天气寒凉，偶有小风吹过，打在他脸上像是大耳刮子似的生疼生疼的。李深在低头系围巾的片刻在抬头后，前方已经没了萧星烛的人影。

　　他跑出来转了一番，发现真的跟丢了，同时他又发现一个更糟糕的事，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封稀好像也丢了。

　　李深看着这前路茫茫一片白，一边往前走一边找封稀，终于在他怎么也没找到封稀之后，他突然醒悟：他大概是被封稀给骗了。

　　完了，这下子可好了，这么一大座雪山，他上哪找九曲雪灵芝去？

　　他哼唧唧的往前走，却突然脚下一滑，然后瞬间像是被人从山顶扔到上脚一般，滑了很久，砰的一声掉在了冰块上，摔的他屁股都快开花了。

　　唉，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不然咋能这么倒霉，他柔着都快散架的屁股和腰，伸头往前一看，他就觉得今天黄历上绝对写着“大凶”两个大字。

　　前面一条狭窄的冗道内四零八散的都是些骨头，不过摆设还都挺整齐的，李深觉得这是一个讲究的妖。他抬头看了看自己掉下来的雪窟吞了口口水，这都看不到顶，算了还是往前走吧。

　　这往前走他也犯难，过了狭小的冗道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四面八方都是洞的天坑之中。

　　随便选了一个洞，穿过一排人腿骨做成的“竹林”之后，前面是一个用人皮编织的鼓面，鼓面的上面趴着一个身姿妖娆，白头发，白皮肤，浑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妖，正在用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深。

　　李深顿住脚步，僵硬的漏出一个笑，“我，我可能是走错了，走错了。”

　　说着便往回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妖怪没有跟过来，李深一边走一边抚慰着自己的小心脏，接着他又穿过了一片用眼珠子做成的“珠帘”后，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只雪妖。

　　真的是见鬼了！

　　“打，打扰了……”李深再一次调转头往回走。

　　终于在他将八个洞都试了一遍后，他还是回到了那只雪妖的眼前。

　　雪妖勾唇一笑，扭动身体从空中飘了过来，一算细长的指甲从他的脖子后面伸了出来，抚摸着他的面颊和耳垂：“我美吗？”

　　“美，美……”李深僵硬着身体不敢动，雪妖听着这话开心顺着他的身子往上攀爬，一张雪白的眼睛赫然展露在他面前，突然李深顺手在它额头上拍了一符。

　　看着雪妖不动了，然后走到一边：“美，美你个头，你都长成这样了还要问这么不知廉耻的问题，你瞅瞅你这样子叫美吗……”

　　雪妖身体不动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李深道：“看什么看，你都长得不成人样了，还看，你看看这遍地的骨头，吃了不少人吧，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只妖。”

　　雪妖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绕着自己的老巢转了一圈：“你这昆仑山都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妖，长得真的是一个赛一个的丑，一头猪就算了，现在又多了一直不知什么狗头牛脸的妖，这昆仑山的风水养出来的妖就这么煞风景吗？”

　　数完这雪妖吃了多少人后，李深扭头准备将这妖收了，却发现它竟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了。

　　李深转动着眼睛，猛然想起来他的符咒好像在这用不了啊，然后尴尬冲他一笑撒开腿就要跑，却不料那雪妖像是有什么引力一般，勾着他后衣领就往自己的鼓面上拖。

　　李深躲逃不急，连忙画符一掌遁地，竟没有丝毫用处，雪妖莞然一笑：“你长的倒是不错，可惜就是蠢了点，本来还想让你成为我的男宠，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乖乖做我的盘中餐吧，你既然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那我就慢慢享用你，让你死的慢点哦。”

　　雪妖把他定在鼓面上，看着他的身体啧啧：“长得可真瘦弱，这得从哪开始吃好呢？这圆溜溜的眼珠子不错，要不先吃眼睛吧。”

　　说着细长的指甲就他向的眼睛插了过来，李深紧闭双眼大叫：“我眼珠子不好吃，不好吃！救命啊，大师兄，萧星烛！”

　　“唉，你喊谁都不管用……”就在雪妖的长指甲离李深的眼球一寸之时。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掌直击雪妖的面门，雪妖大骇连忙多开，李深以为萧星烛来了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正和雪妖打的火热。

　　还不等雪妖说话，女子半手提起手中托出雷霆之势，一掌劈向雪妖锋利的阵势竟然削落了雪妖的头发，那断了的头发掉在了李深的身边变成了一段白色的绳子，不出片刻雪妖在那女子的手下化成了水。

　　妖都是这样，死了就会回归本真，什么东西修炼了死了就变成什么样子。

　　李深看着战况结束才从鼓面后面走了出来，有些不确定的和那红衣女子打招呼，女子闻声转身还没说话双腿一软就昏了过去。

　　李深立马跑过去接住晕倒的女子。

　　女子很轻，轻若无骨。李深将她抱在怀里：“诶诶，醒醒，你怎么了？”

　　直到李深剥开她的头发看到她的脸时，李深觉得心突然像是被人重重一击，疼的他喘不过来气。她就是自己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子，他不受控制地抓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空气灌入喉腔内，上下起伏的心在胸腔内跳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

　　女子长得很美，是那种带着侵略性的俏丽，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身材，纤细的脖颈，挺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微薄惨白的唇，即使在这样羸弱的情况下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李深看着她觉得自己与她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相识了，连心脏都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久别重逢的契合感。

　　雪窟中，来自天国的雪像是精灵般从恢宏的幕布下飘落，洋洋洒洒从洞口落到地上，李深试过了各种办法他都找不到其他的出口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头顶上几丈高的窟窿眼。

　　李深无奈只能从包袱中摸出一只机械鸟，对它输入音讯，希望可以找到萧星烛来救他，不然他就只能和这姑娘成为这洞中的一具白骨了。

　　他看了一眼那昏迷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将衣服脱下来包住女子，努力的抱紧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她的体温越来越低了，一直昏迷不醒，由于昆仑的禁制，李深的符咒也不起作用，他既不能带她出去，也不能让她变得暖和，只能愚笨的用体温暖着她。

　　李深冻得牙齿都打颤了，哆哆嗦嗦的看着机械鸟飞出了头顶上的雪窟，祈祷着师兄能够赶紧来。

　　就在雪铺满两人的黑发时，李深在模糊中听到了师兄的一声呼唤，他想答却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