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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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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前,周勉与常和爬了一趟南山。南山寺的寺僧说一叶在后山做功课,周勉二人按着寺僧指点,进了一片松林,沿着林中小径走不多远,就闻到浓浓的酒香。一叶悠闲地坐在那棵最大的松树底下,石桌旁已经升好炉子,正烫着酒。一叶瞧见他俩,就乐得招手。
“大师今日做得什么功课?”周勉走近前,微微笑问。
“林间听松涛,此中有真意啊。”一叶笑道。
“怎地不喝茶,却煮起了酒?”
“小庄上次来送的酒,好友美意怎可辜负。”一叶抖抖胡须,得意道。
“常施主,好久不见。”他熟稔地与常和打招呼。
“一叶大师,何时来了京城?”常和自小与一叶相熟,他和沈易知年少时常跑来南山玩,那时一叶就在南山寺挂单。
“来此却有小半年了。”一叶点点头。
“我却不知,不然早该来拜会大师。”
“老衲确实等候常施主多时了,”一叶神色慈祥,话语透着真诚,“今日有酒,有故交,正可一醉方休。”
周勉狐疑地看他,他深深怀疑一叶其实就是馋酒了,只是没奈何正好被他们抓个现行,于是故作深奥地胡说一通。
酒是好酒,香醇浓厚,前年周宁和小庄一起埋在了枇杷树下。前些日子,小庄拉着周勉起出了两坛,要走一坛,原来是送来南山寺了。小庄对知交总是这么实心意,得来什么好的转眼就要送出去。
几杯酒下肚,常和就涕泗交流,哭倒在桌上。周勉不免担心他,醉酒后露天而眠,易恶风寒,一叶笑着摆摆手:“周施主多虑了。”却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件破旧露洞的袍子,给常和盖上。
周勉问:“不知大师会在京城驻留多久?”
“我与人有约,暂时走不了。”一叶笑眯眯道。
周勉顿了一下,深深一躬:“大师,我这几日就要离京,有一事相求,恳请大师能答应。”
“周施主请讲。”
“大师可知明卿的母亲如今困于慈恩寺?”
“阿弥陀佛,林居士深具慧根,佛缘深厚。”一叶双手合十道。
“不瞒大师,我向明卿夸口,会照看他母亲,却至今只得了些零碎无用的消息,未曾帮上半分。如今又因事不得不离京,只得托付大师,望大师能看顾其一二。”
“周施主放心,此事已有人托付过我了。”
周勉怔住:“是明卿...”他原来早有安排,竟还在自己面前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说着“听你一说,我就放心了”。
一叶看着他,笑而不语。
周勉回过神,洒然道:“既如此,我便可放心离京了。”
“周施主勿忧,林居士吉人自有天相。”
“多谢大师开解,”周勉又望着常和怅然道,“只是如常和这般,日夜受椎心之痛,也不知如何才能平复。”
“阿弥陀佛,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想必常施主终有一天会悟到。”一叶说得平常而诚恳,周勉却有所触动,不知是因这几句话,还是因一叶的态度。
“多谢大师,”周勉感激道,“我家中还有好几坛美酒,明日叫人送于大师。”
一叶大师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夸周勉小友情深义重。
当周勉踏上回安城的路时,有一支队伍打出了“柳家军”的旗号,正在迅速北上,沿途的流寇纷纷加入。这支队伍的声势日益壮大,“遇柳湮(燕)灭”的流言迅速在各地传播。京城里人心惶惶,赵旻焦头烂额,文武百官私下里忙忙乱乱,各做安排。某日,一叶来至太傅府上,两人长谈一番,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太傅平静逝去。
西北边塞,沈易知正为沈元方饯行,他满脸肃色:“哥,此去危机四伏。”
沈元方身长八尺,褐色肌肤,斧凿刀刻般的脸,一双眼睛精光内蕴,不怒自威的气势极盛。他喝了口酒,看着沈易知,目光黝黑:“沈家惹出来的祸端,自由沈家了结。”
“哥,你千万保重。”沈易知欲言又止,似乎千言万语也只能化成一句。
“阿卿不必忧虑,”沈元方笑了下,肃杀中忽地透出生机,“谁若对我起杀心,我自不会坐以待毙。”
沈易知松了口气。他目送着沈元方的队伍渐渐走远,消失,站了很久。
阳郡,街边店铺纷纷关上门,路人俱行色匆匆,很快往日热闹的街道已然半空。郁叔关好医馆,匆匆往家方向赶。
青冥剑器行后院,小七正在耍剑,傅千山一脸不耐地看他耍完一套,恨不得自戳双目。他照例在心里大骂一通沈易知,刚要开口,于清光神色匆匆地跑进来,边跑边喊:“师叔,师叔。”傅千山嫌弃地看他,恨不得封闭听觉。于清光跑到他身边,低低道:“有队流寇扛着柳家军大旗,离阳郡不到十里了,守备已经列兵城下。”
傅千山神色一凛,飘然而起,只留下一句话:“盯着小七,好好练剑。”
于清光惦记着那队流寇的事,无心看小七练剑,他凑近前,笑眯眯道:“小七,走,跟哥去瞧瞧。”
小七利落地收好剑,又有点犹豫:“师父不会生气吧?”
“咳,师叔他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走吧。”于清光拉着小七往门外跑去。
岭南桂城,钱师爷正陪着李瑜在城外视察开荒事宜。李瑜忽然道:“师爷,我自收到刘兄信件,心中不安,颇为惦记京中师友,长怕,唉......”
钱师爷默然半晌,却道:“大人,你我俗人,纵然愚痴,离别死生,只得坦然。”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天边云卷云舒,远处青山依旧郁郁葱葱,如此可喜可爱。钱师爷轻叹口气,风雷已至,避无可避。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