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春山》毛茸茸爱画画

62、第 62 章

　　周勉一连好些天没见着沈易知，终于有些心神不安起来。他已听说沈家之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些传闻甚为离奇，什么沈长平被当场处死，沈家人就地发配等等。他打算找个时机去沈府附近转转，心中不免有些懊恼，沈易知在他的住处来去自如，他却不曾想起要问问他的住处和行踪。
　　午后，他换好衣服，灰杉小帽，看着活像哪家眉清目秀的小厮。正欲出门时，却见一青袍人从围墙上掠下，身姿轻盈，嗓音低沉带笑：“勉之这是欲往哪里去？”正是沈易知，他一双眸子灿如晨星，望住周勉。
　　周勉的心漏了一拍，脸不觉有些烧，随口道：“今日天好，正想出门走走。”沈易知抬头看看当空的烈日，笑道：“勉之好兴致，我还嫌今日热气蒸腾，想来你这小院避避。”
　　“哟，原来明卿今日不适才想到我这小院啊。”
　　沈易知一顿：“原本早该来的，只是有事耽搁了。”
　　他注视着周勉，似是在细究什么，忽又柔声道：“勉之可是恼我了？”他走近周勉，伸手握住了周勉的手掌，细细摩挲着。
　　“勉之，可是想我了？”笑意从他的声音渗进目光中。
　　许是天气太热或者沈易知靠太近，周勉头晕目眩，心跳失速，在这个弥漫花香热意的午后，他陷入沈易知热烈的蛊惑中，被这难言的甜蜜所俘获。他没有回答，只张开双臂抱住了沈易知。沈易知的怀抱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他闭上了眼睛，意识有一些混沌迷离，他好像听到了沈易知强有力的心跳，于是他咬着牙想，可恶，明卿不是个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么，为何如此令人难以招架。
　　然而再是柔情蜜意，两人终究都满腹心事，千头万绪横亘心头。周勉问起了沈府之事，得知沈长平自刎而死，一时怔住了。与宁哥一样的死法，周勉心中猛地刺痛，周宁那张乱蓬蓬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生死相隔的绝望苦痛突然又席卷了他，他无法释怀。沈长平这番走得干脆，一了百了。可是他的宁哥，那样干净磊落的人，却受恁多折磨苦楚，死后还被百般羞辱。周勉一念及此，便觉自己的恨意永难平息。斯人已逝再难回，透过树枝间隙落下的阳光忽然刺眼，灼得他双眼生疼，几乎要逼出泪来。枇杷树下，光影缭乱，沈易知将他按到自己肩头，轻抚着他的背。
　　“我知你心中难过。”半晌，周勉轻声道。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沈易知看起来有些迷茫，“我从来看不懂他，许是他自己选的路，也只得如此承受。”
　　“沈夫人呢，她还好吧？”
　　“娘被移去皇家慈恩寺了，暂无性命之忧。”
　　“怎不救她出来？”
　　“我昨晚去了慈恩寺，只是...”沈易知额间起了两条细纹，每逢他忧心时，就会无意识蹙起眉。
　　“那里守备很森严？你没找不到人？”
　　“非是。人好找，只是劝她不得。”
　　“她不愿跟你走，情愿被关在慈恩寺？”周勉有些不解，沈长平已死，也算以死赎罪，沈夫人坚持留在这里又是何故。
　　“我观她早有出家之意，”沈易知苦笑了下，看着周勉道，“勉之，实则，我今日来是向你辞行的。”
　　“前日晚间收到大哥急信，让我速速去趟西北，恐是边塞生变，我明日一早就要走。”
　　周勉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不甘、痛苦和恐惧交织成幽暗的情绪缠住了他，那是他曾无数次在别离时体验过的滋味，而他只能摆出从容冷静的面容，点了点头。
　　“你娘怎办？”
　　“她不愿意跟我走，也无法可想，只能顺其自然。”
　　“若是她不愿走，我在这里，总也能想法子做些什么，好歹有个照应。”周勉话说得肯定，其实心中也没什么底。
　　“听你一说，我放心多了。”沈易知望着他，眼中有感激，欣赏和全然的信任。于是，徘徊在周勉胸中的抑郁，奇迹般地消弭了下去。
　　“勉之，你真好。”
　　周勉被这冒着傻气的话逗笑了，旋即又被其中的热烈直白打动。唉，明卿怎能傻得如此可爱。
　　傻得可爱的沈易知又说道：“勉之，今日我做东，你须得见见常和。”

　　沈易知去酒楼打包了一些吃食，是夜，三人在周勉的院子里，开了个小宴。常和与周勉一见如故，拉着他絮叨了不少明卿幼时趣事，说到家中现状，又慨叹了一回世事无常。宴罢，常和已经东倒西歪，沈易知送他回府了。周勉也有些头重脚轻，昏昏沉沉，有些懒怠，他也不急着收拾残羹冷炙，反而坐在旁边的躺椅上看起了月亮。
　　沈易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和衣而卧，竟已是睡着了。沈易知找了件外杉给他盖上，匆匆收拾好杯碟碗筷，便坐在他身边唤他：“勉之，勉之。”
　　周勉在睡意朦胧中挣扎着睁开眼，正觉嗓子冒烟，就听得有人在他耳边道：“喝口水吧。”一杯水已递至他唇边。他就手喝了一通，如饮甘露，顿时神清气爽，活了过来，一抬眼看到沈易知的笑眼，他忙郑重道：“喝酒误事，往后我可不能这般豪饮了。”沈易知闻言失笑，周勉与常和二人总共也没喝完一壶酒，实在是酒量都太差，与豪饮却不相干。
　　“没事，有我呢。”沈易知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周勉的耳边响起，周勉的耳朵顿时烧红了，心头痒得厉害，浑身都不对劲起来，他有些不敢看沈易知了。
　　“进屋里睡吧，外头有风，别把脑袋吹疼了。”沈易知说着扶周勉起身。
　　“想不到明卿照顾起人来，如此体贴周到。”周勉强作淡定，咬了咬嘴唇，笑道。
　　“你喜欢吗？”沈易知忽然转向他。
　　周勉的脸轰地一下血色上涌，他转身想往屋里走。可是沈易知拉住了他，一只手掌有力地揽住他，一只手勾住了他的下巴，拇指轻抚着他嘴上的齿印，“勉之，你喜欢吗？”周勉被迫看向那张英气勃勃的脸，那脸上的五官神情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动人，周勉不由得看呆了，他被蛊惑着点头道：“喜欢的。”
　　沈易知笑了起来：“喜欢就好。我也喜欢勉之，很喜欢。”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周勉的脸庞上徘徊，留下温热而鲜明的触感，稍稍有些粗糙的手指抚过他迷离的眼睛，顺着鼻子的曲线，重又回到那两片形似花瓣的嘴唇，不知疲倦地游走在唇瓣上，勾勒着细致的弧度。周勉有些失神，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分开双唇，主动迎向对方。
　　周勉好像落入一个旖旎的梦里，梦境潮湿而黏腻，氤氲着热意，大朵色彩斑斓的花丛丛簇簇盛开在参天的古树间，长长的藤蔓丝丝络络盘旋卷曲于其上，说不尽的热辣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