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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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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神怒
江南好。
二十四桥明月,千里桃红柳绿翻浪,桨橹声多愁多烟多雾里,蕴育出了俏生生的江南女儿家。
青石长板,流水轻袭。
谁家的娇俏女子,抬起镶花嵌绿的裤角,卷起了如烟红袖,露出那粉足玉雕,皓腕如雪,在江南春日的青山绿水里,绘出最动人的风景。
不知从哪里流浪来的英俊少年,牵着马,淋浴在江南晨阳里,听着浣衣少女脆生生的吴侬软语,满脸的倦容化成了淡淡的微笑。
“江南,真的是好地方啊。”
青石长街,蜿蜒不见尽头。
似寒还暖的春风,将花瓣吹了漫天漫地,顽皮的在少年凌乱的发角翻腾着,留下抹娇嫩的颜色。
伸手抓住了片被风带过来的花瓣,小心的用手拈着,仔细地看着那神情,似乎看的不是花瓣,却是绝世宝贝般。
“扑哧”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笑声,似溅落在银盘里的玉珠,跌入少年耳中。
抬头。
前方,繁花满枝的桃花树下,一身淡紫色罗裙的美丽少女,正望着他的方向,一脸娇憨的笑容,似笑他方才的痴傻。
少年也一笑,温暖如春日的阳光。
看到他笑了,少女的脸却红了,轻咬了下红滟滟的朱唇,一跺脚转身小跑开了。
只是转身前瞟向少年的那眼,似怒非怒,似恼非恼,欲说还休。
少年却是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那少女缘何而笑,又缘何而怒,以及为什么…要跑。
想不通,摇了摇头,把少女娇俏的身影赶出脑海,伸手,拍了拍身边白马的脑袋,
“大白,这世上的人,是不是真很奇怪?”
白马嘶鸣了声,似回应他的话。
入夜的江南,一样宁静而美丽。
新月如眉,微凉的夜风里带着花的清香与草木的清新。
白马悠闲地啃着地上的青草,少年躺在厚厚的干草上,两手枕在脑后,一双比这夜色更深比星光更亮的眸子望着头顶浩瀚星空。
远远的江南小镇,在月色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夜虫啾啾,火光温暖,少年的眼眸,在慢慢合拢。
“啊----”
拖长的,凄厉的惨叫,突的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那种能让人头皮都为之发炸的惨叫,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的极限,却仍能分辨得出,是女子的声音。
少年一跃而起,眼睛在那瞬间,凄厉如刀锋割过繁花,望向小镇的方向。
古朴的小镇,因这声凄号而沸腾了起来。
狗叫声,开门声,人声。
人声鼎沸,火把开始亮腾起来,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聚集去。
一座简朴的小院,院门已经打开,火光把这里照得通明。
哀恸而悲戚的哭声,从院中传来,
少年站在人群中,看着在那痛哭的一对老人。
他们身边,躺着的是一个少女。
很年轻,应该也很美丽,可是那张美丽的脸,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狰狞限起来,一身布裙,还很整齐。
没有挣扎,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有胸口,在那靠近心脏的地方,裂开了一个洞,鲜血从那里把衣服浸透变成了暗黑色。
周围的人,一个个面露不忍之色,伴随着惶惶的议论。
这只是个非常纯朴,民风淳厚的江南小镇,平日里别说杀人,就连偷鸡摸狗的小偷都没几个,而现在,是什么人这么狠心的杀死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而且还是那么恶毒的把心给剜走。
少年站在人群里,盯着那少女的尸体,眼睛里多了抹沉重的颜色。
小镇的镇长赶来了,在县衙当差的捕快也被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了。
一阵喧闹后,院里的其他人已被遣散,死去的少女的父母也在几个左邻右舍的搀扶上回了屋里。
少女的尸体已给衙役收掇着,准备送去义庄,只待明日仵作来验尸。
少年夹在人群里,走出去的时候,抬头。
然后,便怔着站在了空旷的街道上。
那座小院的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身黑衣,似乎要与这夜色融在一起,脸,却是雪白的,白的像雪,冷得似冰,眉毛和眼睛却黑得比这夜色更神秘。
没有人发现他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除了少年之外,也没有人看到他。
少年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少年。
像风吹过似的,突然间,他就从屋顶消失,然后,站在少年的面前。
个子不高,脸很白,脸色很冷,冷得似万年不化的冰,让面对他的人都有种寒冷的感觉。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小动物,一只猫,一只奇怪的猫
猫头猫脸猫身猫尾,都与流浪的野猫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它头顶,长的不是和身上其它地方一样的猫毛,而是乌黑的,人的头发。
猫的样子,人的头发,诡异的组合。
那动物一双碧莹莹的眼睛也在盯着少年,似要把他看穿般。
然后,它突然叫了声。
那叫声,更像是人类的冷笑,硬碜碜的能惊出人一身的冷汗。
两个人站在那,不知多久,有风吹过来。
他便又动了,这次,不是像刚才那有如鬼魅的身形,而是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往前走。
少年也不说话,跟在他身后,不急不徐地往前走。
两个人,像认识很久了似的,走在寂无人烟的街道上。
转个弯,向左走,房屋渐少,空旷愈多,高大的槐木在有些黯淡的月色下投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有些狰狞。
前面,路尽头,一片空旷,只有一座茅草为顶的破旧庄院伫立在那。
两只破败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昏黄的烛光,映出院门上挂着的那块黑木牌上的字。
义庄。
院门大开着,并没有人守夜,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先前送来的尸体已安置好。
两人就站在那,那只不知该说是猫,还是怪物的动物突然地从他手中跳出来,轻巧地落在停尸架上,碧绿如两团磷火的眼睛望向被白布蒙裹着的尸体。
少年先伸手,揭开了蒙在脸上的白布。
那张原本应该是和鲜花一样漂亮的脸,仍然保持着死前的神态,惊诧,恐惧,害怕,那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里,这种害怕惊恐的绝望之色更深。
“是人。”
“不是人。”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不同的答案,两人都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似乎都有那么点惊讶。
少年将手中的白布重新蒙在了死去的人脸上,像总结似的对身边人说了句。
“是人,也不是人。”
他们说的,当然不是已经死去的人,而是……凶手。
然而,什么样的凶手,才是他所说的”是人,也不是人”呢?
少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许久,才用讲故事似的声音,对面前的人开口。
“我听师傅说过,有种叫神槐的山魅,附身在人类女子身上,能让女子容貌变美,但却会因此而需要以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心窍为食,才能保颜容美丽,我一直以为,那些只是传说。”
他眼睛转向那蹲坐在那的动物。
那只小动物也正盯着他,叫了声,声音若女子的笑声般妩媚,却再无之前的碜冷。
“它叫类。”冷淡的少年终于又开口了。
“其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自为牝牡,食者不妒。”少年沉思了下,才又说出这句,望向他,似求证。
“是。”
“这么说,你是为那神槐而来。”少年下了这个结论,便轻轻笑了下,温暖的笑容,能融化这黑夜的森冷,却化不去身畔之人的冷漠。
没有回答,对方只是伸手,抱起那只叫类的动物,转身,往门外走。
少年跟在了他身后。
“我叫秦淮。”少年继续开口着,”秦时明月汉时关的秦,淮河的淮。”
仍然没有回应。
离义庄渐远,夜色如雾。
走在前面的少年忽然止住了脚步,黑得似夜色无边的眸子望向秦淮。
“夜阳。”
声音落的时候,人又如突其出现般的不见了踪影,似乎一点也不怕惊世骇俗。
夜阳?
黑夜中的阳光,好温暖的一个名字,人,却是冷冷的似极夜里的雪光。\
秦淮摇了摇头,向镇外走去。
清晨的阳光,温柔如情人的眼波。
沉寂了一夜的江南小镇,又开始热闹起来,虽然昨晚之事残留的阴影还在,只是日子总是要过的,而查案缉凶这种事,自有官府衙役处理。
只是一路上,再也看不到卷着裤角浣衣的美丽少女了。
秦淮牵着马,走进镇上,
熙攘人群中走过,不知不觉中,已远离了喧哗,行人渐少,视野变得空旷起来。
抬头,却见正是通往义庄的路。
怎地又会走到这?
转身,想要离开,却更似想到了什么,又回转身,朝义庄走去。
白日里,义庄四周依然没什么人,也许是阳光的缘故,晚上来时感觉到的阴森少了许多。
院门仍是敞开的,只是,里面有人。
眯了眯眼,走过去,才发现院里果然有人,而且不少。
昨晚上见过的小镇的镇长,县衙的衙役,围观的小镇居民。
而正中间一张长案上,摆着供奉的祭品,澄金色的香炉里,燃着刚点开的线香,青烟袅袅,穿着杏黄道衫的道长,一手握着桃木剑,一手摇着招魂铃,正转着长案绕行,口中念念有词。
有趣,这种民间常见的驱雅仪式,难不成对那山魅也有用。
秦淮扭头望了望四周,没有看到夜阳的身影,便下意识的抬头。
果然,义庄的屋顶上,那个清冷的少年正坐在那,怀里抱着那只类,正漠然地望着院中的道士作法,似淡淡的嘲弄着。
道士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猛地突然睁眼,端起长案上的清水喝了口,旋即喷向那燃着的线香。
只见线香腾地蓬起了娇异的青蓝火苗,摇曳了下,化作了一缕缕青烟冲向半空。
“大胆娇孽,看尔往哪逃。”道士舌绽春雷,大吼声,手中桃木剑脱手化作一道光影,竟是向坐在屋顶的少年疾射而去。
呀,难道在道士眼里,那叫夜阳的少年,是所谓的妖孽。
看着向自己面门奔来的桃木剑,少年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嘲弄。
伸手,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的便见那去势汹汹的桃木剑已被他抓在了手中。
冷漠的目光,扫过下面表情各异的人群,又落回到了剑上。
“浮玉山天符道一派,现在就只会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了么?”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楚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道人的脸白一阵,青一阵,似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的会是个看起来不好惹的角色,而且一口道破了自己的来历。
轻轻从屋顶跃下来,少年一手抱着类,另一手将桃木剑扔向了道人。
“别用那招摇撞骗的手段来愚弄人,有些东西,不是你们能应付的。”
道士伸手去接剑,剑一入手,却化成了条冰冷的蛇,向他的喉咙咬去。
“啊”他大叫一声,手一松。
剑跌落在地上,仍是不起眼的桃木剑,似乎刚才只是错觉,但手心刚的滑腻,冰冷的触感,告诉他那不仅仅是幻幻觉。
他抬头,面有惧色的望向站在前面的冷漠少年。
“你……你是……”
少年只淡淡瞥了他,转身,走到小镇的镇长身边,在对方耳畔低语了几句,便见镇长原本忧心忡忡的表情一扫而光,脚步也轻快起来,又把这院内的其他人叫到一起,一阵低语后,那些人,包括县衙的衙役,全走了干干净净。
“夜公子,请,请到寒舍。”镇长换上脸笑容,以一种近乎谄媚的声音对少年说。
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秦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这少年说了些什么,不但安抚住了这些惊惶的居民,还让那个胖胖的镇长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你,不去?”走出院门时,少年回头,看了秦淮一眼,问。
“当然去。”秦淮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温柔的笑容,快步走到他身边。
似乎,谁也没有再去注意那个道士。
这个江南小镇,叫景阳镇,镇长姓唐,名福,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很有福气的胖老头,娶了四房老婆,不过却只有一个儿子,去年才在秋试里中了举人,现在正在家中温书,准备明年的春闱考试。
这些,都是前去他家的路上,秦淮和他聊天得出来的消息。
他似乎天生有种和人自来熟的本领,才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唐老头只差没把祖上十八代的情况也一一向他明说。
夜阳静静的走在他们后面,任两人说得唾沫横飞也仍是一言不发。
唐老头口中的寒舍,却是一片不小的庄院,虽称不上金碧辉煌,但小桥流水,亭台楼榭,都流露着江南的清婉秀丽。
这样的地方若要称为寒舍的话,那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只能叫狗窝了,秦淮这么在心里下了定义,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夜阳。
不出意外的对方仍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起那么点的感情变化。
唐老头的四个妻妾都出来见过了,风韵犹存的妇人,典型的江南女子。
一番折腾后,两人被安顿在了一座独立的小楼,离主屋较远,比较幽静,便环境不错,大概是照着夜阳的性子安排的。
和府中的丫环扯了段时间后,秦淮回到楼上,便看见夜阳正站在窗边,似在凝视着什么地方。
秦淮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窗外,正对着的,是一座被花木假山掩饰其中的小楼,清幽中带着点妩媚之气。
“那是唐堂未过门的妻子的住处。”秦淮开口,刚才府里的丫头已经告诉他了。
唐堂便是唐老头唯一的儿子,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就住在那里,不过极少露面,只是据丫头们说,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
“你知道不少。”夜阳收回视线,淡淡开口。
秦淮双手枕在脑后,笑吟吟地道:”我是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些消息。”
瞟了他一眼,夜阳没有再说什么。
夜色,很快地再一次降临到了江南小镇上。
灯火轻晃,倾泻了一地晕黄光芒。
美丽的女子,纤纤玉手执着把木梳,缓缓梳着长长的黑发。
眉清如初叶,眸宁静如秋水,脸颊明媚娇若春花。
“素娘……”英俊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伸出手,轻抚过她的秀发。
“相公,怎么了?”手中停止了动作,女子抬头,眸光流转如波,望向向男子问。
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男子叹了口气,手,抚上了她的脸。
“素娘,是我对不起你。”
“这都是素娘自愿的,与相公无关。”女子抓住他抚摸自己脸庞的手,眼中波光如星。
“可是……”男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伏身,枕在女子肩上。
他叹息,无奈而温柔,:“我不想那些女子因此而丧命,更不愿你忍受那么多的痛苦。”
“素娘,我们放弃吧,就算你变回以前的样子,我也仍然爱你,不会变心的。”
女子低头,许久,才幽幽的道:”素娘从末怀疑过相公的真心,只是,已经由不得素娘作主了,它赶不走了。”
女子纤指轻点自己心口处,眉宇间一片幽怨,更显动人。
男子抱紧了她。
幽幽的笛声响起,若远若近,笛声悠扬,却带着种似亘古而来的神秘。
女子听到那笛声时,脸色就变了,清丽的脸,多了抹妖异。
笛声一转,忽地拔高。
女子便猛地推开了身边的男子,身形以一种不似人的速度空过窗户,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扑去。
“素娘,”男子焦急地唤了声,神色惊惶地下楼追了出去。
灯火晃了两晃,照着坐在桌畔的两人。
风从窗外扑进来,带着条身影,直奔正在吹笛的秦淮。
秦淮坐在那,看着伸向自己胸前的手,那是一只秀气纤秀的手,手指纤长秀丽,只是指尖蓬然炸出的指甲,泛着阴冷的光,让人一点也不怀疑那指甲若接触到皮肤,定然是如刀切豆腐般容易。
但他没动,神色依旧。
从旁边伸过只手,在那只手快触到他衣服时,稳稳地抓住了
笛声,飘起了最后一个节奏,归于沉寂无声。
那有着能致人死地的手的主人,是个美丽的女子。
而抓住她的那只手,是夜阳的。
秦淮一摆手中那枝古朴的竹笛,含笑望向夜阳,”你怎么知道我会吹这曲子。”
夜阳不看他,只淡淡说了句,”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会的东西应该也比别人多。”
秦淮闻言,轻轻笑出声来了,”你真了解我。”
他目光转向那不能动弹的女子,眸光中,有了淡淡怜悯,”她,就是那被神槐附身的女子吧?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只是个被山魅控制的可怜女子。”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山魅也一样,”夜阳冷冷的开口,”她若无贪念,也不会给神槐可趁之机。’’
秦淮知道他说的没错,神槐只是种低级的山魅,人若不与它有了某种协议,是不可能让它附到身上的。
“你要杀她吗?”秦淮问了句,心里却依稀有了答案,这女子,已经被神槐控制得很深了,从刚才自己吹的那首曲子引起她的反应就知道,而自己的能力,似乎做不到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将山魅驱除。
而夜阳,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会循私情的人。
夜阳没回答他,那抱着类的手松开,类跳到地上,低低叫了声,夜阳的手里,多了把剑,短短的,不过尺许长的小剑,在灯光下散发着种古朴的金色光芒,剑身上,刻着许多文字,却连秦淮也认不出,那是些什么字。
女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少年举起手,剑尖指向女子心口,却并没有立刻刺过去。
“素娘,素娘,”门被撞开了,衣衫凌乱,神色张惶的男子冲进来。
看到呆滞的女子以及少年手中举起的剑,他脚步踉跄地奔过来。
张手,紧紧抱住了女子,将她抱紧在自己胸前,而将自己整个后背,对着少年的剑。
“不要杀素娘,不要杀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要杀的话,就杀我吧!”
秦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夜阳,站开了一边。
夜阳只是盯着手中的剑,许久才道:”唐堂?”
“我是,我就是唐堂,这一切都不关素娘的事,她是被我连累的,要杀就杀我吧。”
“是我害了素娘的。”
“这是怎么回事?”秦淮听到这几句,有些诧异地问
“你问他。”夜阳说了三个字,便坐回桌畔。
秦淮望向唐堂。
唐堂抱紧怀中的女子,有些悲切的向秦淮讲起当年。
唐堂小时候,是顽劣而任性的,十二岁那年,他陪素娘的母亲去庙里上香,生性顽劣的他,趁着庙中无人注意时,在一尊神像上撒了泡尿。
那时他怎么也没有想会给自己惹来多大的祸。
回去后,没过两天,唐堂就生了场大病,请了许多大夫来都看不出病因,家里连和尚道士都请来做法事道场了,却依然是没点效。
“那,不是病吧,”秦淮听到这时,皱了皱眉,问。
唐堂苦笑了下,”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那样子折磨了七天后,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说,这场病,是对我不敬神灵的惩罚,而这惩罚还没有结束,梦醒后,我的病是好了,可是…。可是…”
他望着怀中仍一脸呆滞的女子,半响说不出话来了。
“所谓的惩罚,降临到她身上?”秦淮沉下了声音。
唐堂笑了下,笑得悲凉。
“就在我病好的第二天,素娘她们母女住的小楼,无缘无故的起了场大火,素娘她娘亲,当时就死在了火中,而素娘她…虽然被救出来了,容貌却全被毁了。”
“啪”清脆的声音,是茶杯被拂落跌碎在地上发出来的。
“只因年少一时顽劣,就害人无故惨死,毁去一个姑娘的容貌,这是哪门子神仙,哪有点悲天悯人之心。”秦淮剑眉怒扬。
“神,本就无心。”夜阳,在边上漠然的开口。
唐堂没有理两人的话,继续道:”我知道素娘是因我而遭此劫,当时便立誓,今生今世,绝不负素娘,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也是我唐堂的妻。
但是,自那场大火之后,素娘的性情就变了,许是因为容貌被毁,她开始变得暴躁,尤其见不得府上的小丫环们在她面前出现。
于是我将服侍她的丫环都换成了老妈子,府中的人也因我的吩咐,而处处忍让。
直到三年前,有一日,素娘告诉我,说有位世外高人给她开了个方子,可以让她容貌恢复,我当时以为只是玩笑,也末当真,但还是随她的意思,将侍候她的老妈子换掉,换回了府上的丫环,那之后,我随父亲去跑了趟生意,半年后回家。
回家后,只觉得家里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也没多想,便急着去见素娘,结果,在素娘房里,看到个美丽的姑娘。
唐堂说到这时,看了眼怀中的女子,才又继续说下去。
“她就是素娘,说是按那高人开的方子调养,才有了现在的模样,我也不疑有它,只是为素娘恢复容貌而高兴。”
没过几天,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素娘房里我离家世之前指去服侍她的几个丫环都不见人,问府中的人也不知道,而现在的几个丫环,常常在素娘看不到的地方抹眼泪。
我觉得很奇怪,就叫了个丫环来问,才知道以前伺候素娘的几个丫环全都失踪了,没人知道她们在哪,而且我回来前半月,还有个刚招进来的丫环也失踪了,府上的人怕传出去影响不好,也没有去报官,只是偷偷的派管家去别的地方再买些丫环回来。”
“那些丫环,都被神槐当成滋补傀儡的营养吃掉了吧!”秦淮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虽然同情素娘的遭遇,但那些死去的丫环,又该由谁去同情呢?
唐堂点头。
“我知道的时候,心里又惊又怕又怒,想过要将素娘送官,却又舍不得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我当年过失造成的,而她,只不过是想容貌恢复美丽能让我高兴,才会上了妖孽的当,变成今日模样。’’
更何况,素娘待我,确是痴情一片。
“那你打算怎么作,任由下去,害的人会越来越多。”秦淮的声音中多了份愤怒。
对眼前的人,也是对自己的愤怒。
“我不知道。”唐堂摇头,望向夜阳。”如果你要杀素娘,就先杀我吧,这都是我造成的孽,不应该由素娘一人承担。”
夜阳冷冷地看着他,伸出那只空着的手,按在了他怀中女子的头上。
淡淡的幽蓝光芒,自他手心扩散,笼罩住了素娘全身。
女子美丽的容颜,慢慢的变得狰狞起来,一道道暗红的疤痕浮现。
“吱”地一声尖叫,少年抽手,手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只动物,长得像只猴子,一双小眼睛闪烁着令人极为不舒服的阴沉光芒,张开嘴,两颗獠牙露出来,往少年手腕咬去。
类忽的跳到它头上,一口咬住了它的鼻子,惹出了它一阵恶号。
少年挥起右手中的剑,斩过去,金芒炽盛中,那只山魅化作了烟尘,消失在空气里。
“素娘,素娘…。”唐堂抱着怀中已昏迷过去的女子,连声唤道。
夜阳不再理他,走了出去。
秦淮看了唐堂一眼,叹了口气,”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便也走了出去。
唐府内,静悄悄的,似乎这一切都末能惊动其他人。
秦淮和夜阳站在唐府外面。
“我以为,你会杀了她。”秦淮望着那座小楼的方向道。
“我不是捕快,也不是刽子手。”夜阳仍冷着一张脸。
“你不怕,救了他们,会被神仙责罚。”秦淮又问。
少年瞟了他一眼。
“神仙?那是什么东西?”
秦淮轻轻笑出声来了。
少年伸出手,淡淡的青色光芒,从掌心腾起,慢慢向黑夜中散开,将整个唐府笼罩住,形成一个半圆的防护圈,然后,光芒才渐渐淡去,消散在黑夜中。
那是…。。保护用的结界?
秦淮看着他的动作,吸了口气。
“你的心,没你说的那么冷。”他微笑着对夜阳道。
夜阳没有接他的话,一扬手,类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跳到他手上。
“走吧!”
“去哪?”
“不知道。”
两道身影,在黑夜中渐行渐远。
水光潋滟,晃动间,画面攸地碎裂。
“青龙,你又在偷窥小非的行踪了。”清朗带笑的嗓音传来。
英俊端正的青年,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讪讪笑道:我不是不放心嘛。”
走过来的人,看着满池摇曳生姿的青莲,轻笑。
“除了娃娃之外,谁能伤得到他,还是去把结果告诉娃娃,让他净化那些灵魂吧。”
青龙瞥了眼池中莲花,嘀咕道:”人间的女孩子,也很漂亮。”
“是漂亮,可惜太吵了。”
风吹过,满池莲叶随风轻舞,青色的花朵,缓缓打开,花心里淡淡的幽蓝光芒,包裹着小小的人,
青衣如莲的男子,静静端座在莲叶上,眉目淡淡若画。
他身后,一身白衣似雪的少年,眨着双狡黠的眼睛,看着那些花心的小小魂灵,轻轻的笑:
“他很会帮你找事做。”
青衣的男子,双手结出莲花印,一朵朵花心里包裹着那些魂灵的幽光慢慢消散。
小小的魂灵迎风变成了如精灵般的美丽女子,眉宇间的怨气散去,取代的是庄端的笑容,在半空中飞舞着,朝着男子盈盈一拜,然后随风消失在了青空下。
睁开眼,男子微微一笑,”你若喜欢,也可以去。”
少年足尖轻踮过那片莲叶,笑着问,”你不怕我惹麻烦。”
男子轻笑,站了起来,从一片片莲叶上走过。
“煌庭,从来不缺惹麻烦的人。”
白衣少年听得他这句,笑出声来了。
“我忘了,你就是煌庭惹麻烦的老大。”
“是。”男子走上岸,注视着一池青莲,淡淡笑着:”我相信,就算煌庭不惹麻烦,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我们,既然如此,何不干脆让麻烦惹大点。”
白衣少年闻言,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消停片刻呢?我们好像并没有危胁到他们的存在。”
“因为,在他们眼中,他们代表的是这世间的正统,我们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侵略者。”
“嘁,”少年不以为意的哼了声,”什么狗屁正统,什么乱七八糟的天规戒律,活得自由不就好。”
男子哈哈笑出声来:”你说得对,不管他什么狗屁正统,我们活得自在随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