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朝露焕瑶台》明堇

90、共生藤

　　明若虚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虚弱得像是要断气、没力气说话却一直瞪着自己的明若予，没有应答井上那女孩。

　　这次她默然将藤条缠到了自己身上，井外的女孩感受到重量，忙招呼自己妹妹过来一起拉，奋力拉了好半天，明若虚终于第二次抵达了井口，抵达了希望的彼岸。

　　“爹看到我没有和你一起回去会问你的，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女儿！”

　　井底的明若予见到明若虚马上就要爬出去了，挣扎了许久想要说的话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一句，明若虚身子僵了一下，低头对上明若予的眼神：是恶鬼，来自地底的恶鬼，缠上她了。

　　第一次，她被拽落井底，眼睁睁看着生存的希望溜走，原本已经彻底绝望了，也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明若虚了。

　　没想到，没想到天不亡她，这对姐妹竟然会突然出现。

　　可是明若予阴魂不散，她在自己马上要重获新生的这第二次，都阴魂不散地提醒着自己，即使自己逃出去了，成为了那个活着的人，一个死了的明若予却会永远纠缠她，一生一世纠缠她。

　　她抬头看见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为救了人欣喜的样子，看着那一双像极了自己的桃花眼，忽然开口道：“我实在没力气了，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

　　大的那个女孩说着就要动身，被明若虚及时出言劝阻：“你妹妹力气小，一个人拽不住绳子的，还是让她过来扶我吧，稍稍扶一下就好了。”

　　小女童在自家姐姐的眼神许可下朝明若虚走了过去，走到井口边伸出手要去扶她。

　　“梅儿，你双手环住我这里吧。”

　　明若虚记住了小女童的名字，小女童满心欢喜全无防备，肉乎乎的小手就去环住明若虚微微侧身让出来的上臂空档。

　　“再过来一点，梅儿。”

　　明若虚柔声细语，小女童依言又往井边靠了靠，刚打算使劲，明若虚一把钳住她在腋下，半松开腰间绑着的藤条、生生拽着梅儿再次坠落下去！

　　“梅儿！”

　　井外的女孩一个箭步冲过去想要抓住却扑了空，她掩面痛呼，当下慌了神，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我力气太小了，我现在就去叫人来救你们！”

　　“站住。”

　　明若虚抱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梅儿，望着满目血丝却仍动弹不得的明若予，冷冷命令井外的女孩。

　　“不许去叫人，我是故意的，你如果敢去叫人，你妹妹活不过今天。”

　　“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女孩怒极，更全然想不通自己好心救人怎么会换来这么一个恶果，可是梅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如今就在这所谓的明大小姐手里，她不能不听！

　　“你再去找根藤条扔下来，另一端绑到树干上，你坐在树旁边，自己去找石头砸自己的腿，要砸到确保不能走路才行。”

　　“你最好不要骗我，你妹妹的命现在在我手里，她还这么小，我要杀她，还是能做到的。”

　　明若虚极其冷静地吩咐着，女孩在原地干巴巴望了她怀里一直在发抖的小女童许久，终是一咬牙，照她说的做了。

　　井外传来一声声难以掩抑痛得低嚎的声音，伴随着石头一下又一下砸穿血肉砸在地上的闷声，那女孩疼得声音发抖：“还……要……做……什……么……”

　　“别急，一会儿我再叫你。”

　　明若虚扯过地上散落的藤条，将小女童绑了起来，然后走到明若予身边，俯身注视了她许久，倏忽笑了：“若予，你说得没错，你死了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明若予莫名感到一阵阵阴气，想要马上逃离这里却怎么也动不了。

　　“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同我，长得特别像，你说怎么这么巧呢，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和我也长得很像的女孩，你说，爹爹分不分得出来呢？”

　　她站了起来，去最里头房间里搜刮出一把匕首，在明若予面前，握在手里满意地来回打量。

　　“但是这个世上只能有一个明若虚，和一个明若予，所以，你一丁点都不能留下，你明白了吗？”

　　明若予怕得竟然动了，在血泊里摩擦着身体不停后退。

　　“噗呲。”

　　第一刀，匕首插进了明若予心口，她瞪着明若虚，瞬间没了气息，鲜血喷了执刀人一脸，也溅到了梅儿身上，她呆若木鸡。

　　第二刀。

　　第三刀。

　　……

　　明若虚下刀的手越来越稳、越来越快，浑身衣衫都被染红，而梅儿已经彻底没了表情。

　　“梅儿。”

　　明若虚两指捏着什么东西走到梅儿面前，哄小孩吃糖一般递到她嘴边，“姐姐带你吃好吃的，来，张嘴。”

　　梅儿依然双眼无神，被她掰开嘴，强行塞了进去。

　　“吃呀，梅儿，你看姐姐也在吃呢。”

　　梅儿下巴一顿一顿地咀嚼了起来。

　　“乖，梅儿真乖。”

　　明若虚笑得温柔，如沐春风般叫人难以抗拒。

　　又过去了一天一夜。

　　明若虚哄着梅儿又吃完了一块，回头一看，地上遍布血迹，却除了血迹之外再无其他。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抱起梅儿绑在坠下来的藤条上，自己一个人沿着藤条爬上去，一出去就看到那女孩果然双腿鲜血淋漓地倒在树干上，一见到她就恨不得要起身却动不了，只能不住问道：“我妹妹呢，我妹妹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放心，我和她都好得很呢。”

　　明若虚两颊红润，不知为何竟然全恢复了状态，手撑在井口跳了出来，然后独自扯着藤条将梅儿拉了上来，抱着她走到那女孩面前，半蹲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伸手想要抱梅儿，梅儿却躲开了，明若虚居高临下望着她，“回答我。”

　　“杏儿，我叫杏儿。”

　　女孩有气无力地答道。

　　“好，从今天起，你叫明若予，明白吗？”

　　明若虚从身侧拿出匕首，一字一句有如宣判，杏儿不得其意，下一刻就被她拿着匕首在脸上除了一双眼以外的地方全部划上道道伤痕，痛得失声、很快昏死了过去，半清醒之间听到一声喃喃低语：“不，从今天起，我是明若虚，你就是明若予，我是明若予，你就是明若虚，我想让你是谁，你就得是谁，只有我能选，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天蒙蒙亮，日出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她身上，薄薄的影子随着风吹过绿草而摇晃。

　　曾将她拉下地狱的恶鬼，在她身上，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