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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凡有行动,必留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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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过后,李霸地迅速恢复冷静,开始寻找乌木提证词中的切入点。他从桌面上抬起头,看着乌木提重又垂向地面的双眼,问道:
“证人之前说,‘让邪祟闯进祠堂来了’是怎么回事?控方请证人就这一点详细作证。”
忘今焉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此刻提起拐杖重重一敲:“反对。此事与案情无关!”
李霸地猛地一拍桌子:“反对!证人谋害我的动机关乎苗王宫阵法的设立,而苗王宫阵法的阵眼就在祠堂!绝不是无关!”
俏如来落槌:“控方反对有效。请证人就‘邪祟进入祠堂’这一句进行详细作证。”
听到俏如来的发言,乌木提一时愣住,没有立刻进行回话。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人在这个方向质问他,皱紧眉头思考着,额头上很快冒出细密的汗水。
“老爷……老爷怎么问这个呢……不,不知道,我没——”
忘今焉冷峻地打断了乌木提:“没想到,还是没记住?证人,你要做的事情不多,只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完全说出来。”
乌木提抬起头,悲戚地看向忘今焉。忘今焉迎着他的目光,冷然道:“莫非担心我救不了你?”
紧张和恐惧压扁了乌木提的黑眼仁。他惶恐地重又低下头,紧盯着地面,牙齿不住打着架。等他终于喘过几口气,再望向俏如来,便是嘴角下撇,眉梢下压,眼中尽是卑微的乞求:
“老爷!老爷!那邪祟从何而来,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只晓得,把那钉子种上去之后,好久好久都没动静……我,我还反复检查了好几遍,那个牌位的确没放错——”
“砰”的一声,李霸地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哪个牌位!”他急切的喝声响彻法庭,“控方要求证人指出!”
乌木提被惊得缩了缩脖子:“老爷息怒啊!我——我不识字的!但要是再见到了,再见到了,我肯定认得出来!”
李霸地等的就是乌木提这句话。他连忙翻动证物册,把那份完整的八刀痕牌位举了出来:
“证人!你好好看看,是不是这个?”
乌木提眯着眼睛,仔细看过那些图示。但最终,他却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老爷。上边的字是一样的……但这是第二个,不是第一个。”
李霸地瞠目结舌,没想到两个牌位的证物在这里用上了。他赶快举出那份被自己打碎的牌位证物,乌木提确认完,点了点头:
“对的,老爷,对上了的。第一个牌位是我亲手摆上去的,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的。邪祟冒出来,我也吓一跳,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都不解气。这种脏东西,怎么能跑到祠堂里面来?”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又看了一眼忘今焉。李霸地注意到,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向过赤羽信之介。
是在刻意避开吗?
法庭上,乌木提继续他的证言:“后来邪祟没咯,老爷给我拿了第二个牌位,说这次肯定没有邪祟。这阵法除了邪祟,其他的效果都好;我为了不摆错位置,拿指甲在底部划了几道……就是老爷们标出来的……”
李霸地问道:“这么说,你的牌位也和钉子一样,是从‘老爷’那里拿的?哪个‘老爷’?”
乌木提躲躲闪闪的目光瞥向和赤羽相反的方向:“就是……赤羽老爷……”
“一派胡言!”
赤羽信之介几乎从观众席上站起来,但是被守卫压了下去。他咬牙狠狠剜了一眼忘今焉,朝审判席上高声嚷道:
“庭上!赤羽信之介在此立誓,绝对没见过这名证人!若有违反,本师——”
俏如来落下法槌,使法庭重归寂静。
“证人,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俏如来温和地询问乌木提,“你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吗?”
乌木提把头一低:“老爷!我断断不敢骗老爷的!”
一片沉默中,李霸地在翻阅证物册的间隙,暗暗观察忘今焉的神情。
这老头子看上去气定神闲,嘴角还挂着微笑。
想来也对。乌木提这一出,甚至把之前指证赤羽信之介的牌位都连上了。虽然还有契约这一疑点需要解释,但是凭借乌木提的证言,已经足够串起一条可以自圆其说的逻辑链。
那么,从哪里斩断这条逻辑链比较合适?
俏如来的法槌,比李霸地的思考结果来得更快。
“控辩双方,证人,以及法庭上的各位。”
俏如来的声音在法庭上流淌。
“案件审理到了现在,我想,有必要为各位再次梳理一遍案情。
“本庭所审理案件,自始至终,都是苗王宫的无名阵法,引发灵族叛变一案。在中场休息之前的第一场庭审中,控方已经带领我们了解到,苗王宫中阵法由七伤兑灵阵和纳灵大法嵌套组成,而阵法设计者,就是赤羽信之介。
“在第一场庭审末尾,赤羽信之介更是告发忘今焉,指控他为苗王宫阵法的具体施行者。
“由于第一场庭审中,控方已经证明纳灵大法和赤羽信之介有关;因此中场休息后的第二场审理,便是围绕忘今焉和七伤兑灵阵的关系展开。
“七伤兑灵阵是道域高阶阵法,控方为了证明忘今焉有机会接触此阵,尝试证明忘今焉就是和赤羽信之介签订契约的琅函天。
“虽然没有决定性证据,但是庭审过程中无情葬月和荻花题叶两位证人勇敢举证,已将忘今焉和琅函天为同一人的可能推至极高。
“然而,此时辩方推出证人乌木提。乌木提自称因私怨在苗王宫设阵谋害控诉人坤仪载星,动机与证据完备。他与本案的联系尚有诸多疑点,但如果苗王宫阵法当真为他所设,本案现在就可以宣判。”
长长的一串案情描述说完,俏如来思考了一下,继续陈述道:
“所以,目前本庭的目标是,验证乌木提证言的真实性。辩控双方请提出自己的意见。”
忘今焉已然坐回了位置,他悠然地捋着胡子,朝荻花题叶瞥去一眼,这才说道:“辩方自然全盘采纳乌木提的证言。他已经将罪行和盘托出,就差把自己捆上绞刑台了。这样的证人,还有什么能苛求的?”
他这么说着,弯下腰去,眉眼又恢复了刚开庭时那般老态。
“庭上,老朽已经在此坐了许多时间,老腰真是受不了了。还请快快结案,让老朽回去松松筋骨吧。”
李霸地咬着牙看忘今焉装腔作势,脑中飞速思考还有哪里能够切入。最起码,要拖到风逍遥他们回来!在这之前,他要把乌木提刨根问底,翻个脚朝天。
于是李霸地说道:“庭上方才也说,乌木提此人,与案件的联系有诸多疑点,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如果辩方还没老到转不动脑筋,那或许还能意识到,乌木提绝对没把他的底吐干净。比如说——”
他转向乌木提,捕捉他那对只管紧盯地面的黑眼仁。
“证人请回答,既然第一个牌位已经沾过邪祟,那面对第二个一模一样的牌位,你又是怎么有胆量将它放进祠堂的?”
听到这句话,乌木提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他额头上冒出更大颗的冷汗,眼睛低下来不敢转动一分:
“什么……不是我,不是我放的。我是把它交给了……”
他的黑眼仁缓慢的从一边挪动到另一边。
“对,把它交给了神田老爷。因为这是老爷给我,要我亲手交过去的。我怕神田老爷不知道位置,才用指甲刻了线段……”
这下连李霸地都忍不住朝赤羽望去了。还说没见过呢?都把东西送到你跟班手上了!
不过,先不管赤羽闭着眼睛装死,李霸地又问道:“证人前不久才说过,这痕迹是你为了自己能把牌位摆对位置,才刻上去的。现在又成了怕神田老爷不知道位置?证人,你哪句话是真的?”
“老爷,是真的,都是真的……”乌木提点头如捣蒜,“神田老爷过来管我要牌位,我担心——”
一声巨响,李霸地的拳头重重砸向桌面。
待回声的余韵尘埃落定,沉默压上每个人的心头,他无奈地朝乌木提温和地问道:
“证人,你上一句才说,是老爷要你自己把牌位交给神田老爷的。”
李霸地猛地拔高了声音。
“现在又成神田老爷管你要了!?”
乌木提被他的喝问惊得双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他在守卫的搀扶下颤抖着,说出的音节破碎到不成词句。终于,他整理出了思绪,近乎是哭喊道:
“老爷啊,老爷!我承认我有坏心,现在死我都认了!可我说的是实话啊!是我要把牌位交给神田老爷,神田老爷也的确管我要了啊!我说一句谎,我天打五雷轰啊老爷!老爷你们为我做主啊!”
李霸地捏着话筒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
到了这个地步,要再说作假,那可真是出神入化的演技。
可乌木提为什么这么紧张?按说赤羽给乌木提牌位,要他交给神田京一;神田京一看到了重要物品,没等对方开口就管他要,这也是非常自然的流程啊。
嗯……
李霸地眯起了眼睛。
真的是赤羽吗?
在乌木提刚刚平复情绪,还在喘息之时,李霸地拿着话筒,平静地问道:“证人,我再问你一次。给你牌位的那个老爷,是哪个老爷?”
乌木提两根胳膊挂在守卫臂膀上,耷拉着脑袋,双目无神地喃喃道:
“……忘老爷……”
李霸地猛地一拍桌子:
“控方要求证人详细作证!”
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