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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弹簧 ...

  •   车很快开到目的地,停的时候微微颠簸了下,云杳心下潮涌跌宕,身体像一簇被推挤着上岸的浪花往前倾,头差点磕到面前的镂空篮子,却撞到一片温热的柔软里。

      李近阳收回贴在她额头的手,下车前对她笑了笑,曲指点点她额头的位置,“小心点,别破相了。”

      车厢高度有限,男生长手长脚只能弯腰从她面前走过,云杳看见他的背脊曲成一道别扭的弧形,沉甸甸仿佛压着什么,模样像小孩玩的弹弓,弹簧绳蓄力往后拉到极限就是这个样子。

      陈奶奶总夸李近阳手脚麻利是有事实依据的,他把货箱码好从仓库走出来,除了脸上多了些细汗,仰头灌了一大杯水,连喘都不带喘一下。

      就连纸箱也拆成块用绳子整整齐齐捆在墙边,方便陈奶奶卖废品。

      很少有人能这么面面俱到,陈奶奶对这个孩子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老是念叨着给李近阳涨工资的事,才提一次,就被他拒绝了。

      李近阳把自己刚用过的杯子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然后放回原位,某些时候,他有种近乎执拗的倔强,像一杆从不失误的天秤,把情感关怀和劳动所得掂量地非常清楚,牢牢守住自己的底线,“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工作就是工作,您不用对我掺杂私人感情,我只拿我该得的。”

      话说到这里,陈奶奶也不好再强求,李近阳实在是太有分寸,他有一条自己为人处世的分割线,在有限的接触距离越来越短时,这条线就会发挥作用,时时警醒自己和对方待在规定的区域内才能相安无事。

      陈奶奶点好今天的工资,李近阳接过后,直接抽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又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袋软糖往云杳倚着的桌前一放,她耷拉着脑袋跟个丧气的蘑菇似的,李近阳和她打完招呼便转过身,“走了。”

      直到影子也消失在阳光下,云杳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桌上那袋草莓味的软糖。

      她将它握在手里,像捧着一件多么珍奇罕见的宝贝。

      明明只是一袋五块钱的糖,明明他一句特别的话也没对自己说,可莫名,云杳就是觉得意义非凡。

      加上上次他给的棒棒糖,又多了一件可以珍藏的东西。

      喜悦来地迅猛又突然,翻天覆地的云彩一下变成绚烂的颜色,整个世界鸟语花香,云杳甚至能闻到街头蔷薇花的芬芳馥郁,她想,她可以靠着这份感觉撑很久。

      心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满,空气跳跃,脚步轻盈,晦暗被忘却,阳光一重重,这样一个大汗淋漓的高温天,一份不值钱的礼物,云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陈琪苦巴巴地补完课,一眼就看见云杳自由自在地坐在门口放风,外头停着一只觅食的鸟,正磕碜地往地缝里琢着什么,他不懂这有什么意思,值得云杳一个劲傻笑。

      难怪那只鸟看到她也不跑,傻瓜和傻鸟,都是同根生。

      陈琪清清嗓子,那只鸟闻声而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云杳却跟没听见似的,眼睛仍直直盯在那。

      “想什么想地这么走火入魔?”耳畔乍响,云杳立刻抿紧唇,猛然惊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她习惯在四下无人时品味这份见不得光的情感,却一时失了约束,差点被人发现,仓皇端出一脸正色摇头,“没什么。”

      瞧她一副刚做亏心事被人发现慌不择路收场的紧张样,陈琪脑子泡在刚做的数学题里还没完全清醒,闻到猫腻却忘了深究,任由其沉淀下去,只想着逗人解闷,“站好每一班岗别摸鱼,小心我跟阿奶告你黑状。”

      云杳侧头看见陈琪略显青黑的眼圈,这几天补课确实要了他半天命去,不过有陈奶奶的食补,脸上的奶膘反而越来越肉了。

      察觉到视线一直粘在自己脸上,陈琪转而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头顶矗起一根呆毛,像一只生机盎然的小草迎风动了两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老是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

      云杳一脸认真地回答:“你的黑眼圈好重,眼袋都掉下来了。”

      陈琪一听,头上的呆毛顿时不晃了,语气又凶又厉,捂着眼睛掂量了几下,嘴硬反驳道:“你懂什么?我这都是学习的战利品。”

      云杳被他逗笑了,眉眼似月牙弯弯,“你说是就是。”

      “你这敷衍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他耳朵又漂染上颜色,映衬着阳光,无数光影透过,只有红光被吸收表露。

      云杳只笑笑不说话,不怪她想笑,实在是陈琪这幅凶巴巴的样子,以前还有几分威慑力,如今加上那两对黑眼圈,活似一只没吃饱正在撒泼打滚的熊猫。

      陈琪在一边站着,等云杳差不多笑累了,才瘪着嘴在旁边坐下,“笑够了?”

      “我听阿奶说你这几天要住楼下,怎么回事?”

      云杳咬了咬腮帮子,笑意慢慢从脸上褪去,“我奶奶来住几天,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就只能麻烦你们了。”

      “奶奶?”陈琪第一次听云杳提起这个,不免多些疑问,“你之前去乡下不就是去你奶奶那儿吗?怎么还没几天她就要过来?”

      “乡下太热,她来这边避暑,顺便帮忙照顾我。”云杳晃了晃腿,脚下一群蚂蚁正在搬家,她重心往后,把近路腾出来。

      陈琪“哦”了声,头往下点的瞬间突然想到什么,酝酿了一会,才状若随意地问:“那她来了,你以后白天还会在店里收银吗?”

      云杳没吭声,转头看向他,神情有些不可琢磨。

      陈琪不自然地干咳了声,目光微微闪烁偏移,几次没有落在云杳身上,“我就是担心你走了的话,店里没人帮忙收银,阿奶会不习惯。”

      “想什么呢?又不是搬家。”云杳想起他最开始的那句话,物尽其用地挪过来,“一个好士兵当然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陈琪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头微微偏向无人的那侧,风吹开面孔底下一角,克制不住的情绪情不自禁从嘴角浮现,为一些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的事。

      “看在你这么知恩图报的份上,我让阿奶把楼上我的房间收拾出来,你就住那儿。”

      云杳一愣,随即摇头,“不用这么麻烦,住楼下挺方便的。”

      那种积年堆放杂物的房间哪能住人,空气潮热,光线昏暗不说,离菜棚子又近,时不时有蚊虫骚扰的,陈琪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云杳一番,想来她这幅弱不禁风的身板,肯定睡不惯。

      到时候受不了,阿奶肯定让她换房间,与其到时候搬来搬去麻烦,还不如一早就定下。

      “让你住你就住,哪那么多废话?”陈琪不可能跟她解释,他自己都嫌害臊,到底还是意识到语气太独断,又拧下性子补充道,“客随主便,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来。”

      他态度这么强硬,云杳只得应下,“我睡了你的房间,你睡哪儿?”

      陈琪想也没想好像早就计划好了,伸手往后一指,甚至直呼其名讳,语气理所应当,“我睡陈达名房间,让他睡楼下。”

      云杳觉得不太可行,只当陈琪在说玩笑话。

      然而到最后,不知道陈琪怎么跟陈奶奶说的,这件事居然真就按他的意思定了下来,甚至连东西都提早帮她搬了过来。

      陈琪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环顾一圈,对自己收拾出来的成果非常满意,他的房间采光最好,既不靠马路离菜园又远免蚊虫侵扰,还有独卫,是家里住起来最舒服的房间。

      只是一想到云杳未来会在这里住下,便总担心有没顾及到的地方,不过有阿奶在,云杳家又住在楼上,拿东西倒也方便。

      平日里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喊都喊不动,今天却一反常态主动来帮忙,陈奶奶难得见到陈琪这么积极主动的一面,打趣道:“以前老是欺负云杳,怎么今儿个吃错药了?”

      陈琪正在搬自己的东西,闻言动作一顿,像是没听到话里的讽刺意味,重点全落在第一句,不明所以地反问:“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陈奶奶“呦嘿”一声笑起来,“你就赖吧,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陈琪不以为意,回嘴道:“就您这老花眼还雪亮呢。”

      “兔崽子,有你这么挤兑人的吗?”陈奶奶佯装着要打他的样子。

      陈琪做了个鬼脸,抬着东西就往楼下跑,陈奶奶则站在房间门口笑着瞪他。

      他是奶奶带的,两人之间开惯了玩笑,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除了平时闯祸挨打的时候会怄气,其他时候吵嘴对骂是家常便饭,事情一了便翻遍了。

      有时候甚至会主动惹祸招奶奶骂他,皮松太久了,不紧不习惯。

      云杳收拾完东西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祖孙两活宝似的斗嘴,气氛融洽地仿佛自带屏障,旁人只能当逗乐似的看着,无法融入。

      两人吵地投入,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云杳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时不时到激烈处也被气氛带动忍俊不禁,然而笑着笑着,由此及彼,在比较中发现落差,情绪急转直下,心里那块空缺越来越大,想要填补的渴望也变得愈发强烈。

      为什么这样的偏爱,不能分她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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