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不钟情》向柠

5、一见钟颜

　　即使是周六，大学生的生活也会被各种琐事填充，比如——团建。

　　“让我看看是什么问题……哇！这个好!”看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助教学姐也不故弄玄虚，清了清嗓子，念出卡牌上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异性?”

　　大学的破冰活动花样繁多，也饱含“各路媒人”的小心思，有关“恋爱”“喜欢”的话题层出不穷。今天非常不巧，季橙抽到了这样一张真心话卡牌。

　　“嗯……我喜欢什么样的……”看众人的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季橙感觉有点紧张，想到对自己的承诺，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她故作轻松弯了弯眼角，笑起来，用在心底已经排演过无数遍的，轻快的语气说：“我是颜控呀，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美女是颜控这种事，好像比较让人容易接受，加之她不那么认真，半真半假的态度，让大家也都顺着她的回答附和起来。

　　“谁不喜欢美女帅哥呀！”

　　“我也颜控，对象好看都不舍得和她吵架!”

　　“不好看就天天吵架吗？”

　　众人哄笑。

　　季橙也隐在人群中，笑得恣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肤浅”;第一次无惧“注重内在”“灵魂美”这些“普世需求”带来的舆论压力;第一次坦然面对自己就是看重脸蛋儿这样的事实。

　　季橙是有包袱，有人设的。她表现出的，更多是想让众人看到的一面。无论是精致的生活，还是成熟温和的性格，她都很善于“包装”自己。其实今晚这样的问题，季橙有很多种更稳妥的回答，“喜欢聪明的人”“喜欢有潜力的人”“喜欢有才华的人”“喜欢幽默风趣的人”“喜欢……”

　　关于灵魂，思想，品德的描述总比外表更胜一筹，即使谁都喜欢漂亮脸蛋儿，但在公开场合，也很少有人会提及，尤其是作为女生。从古至今，对男性和女性的角色要求就迥然不然，只能“美人配英雄”，即使是现在，男人也可以更坦然自如的表达自己对伴侣外貌的要求，有无数种理由要求美女足够美艳，而女人则不能“苛责”男人的容貌，因为“男人以事业为重”、“男人要看内在”、“男人要看品性”……

　　很长一段时间里，季橙为此苦恼。她有些嫌弃自己的肤浅，也担心他人会因为自己的肤浅而看轻自己。于是隐藏自己的“颜控”属性，嘴硬心软，打着“唯爱有趣灵魂”的名号大言不惭，

　　“长得帅了不起啊？我又不看脸!”

　　……

　　阳光有些刺眼的时候，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季橙的视线里。眼前的少年很白，暖融融的夕阳给他的脸颊镀了层浅淡的金光，薄薄的单眼皮，眼仁黑得清亮。眼角微垂，左边脸颊有颗小小的黑痣，平添可爱。抿起嘴的时候还能看到浅浅的酒窝——不得不说完全是可以让人“一见钟情 ”的脸。

　　只是……受害人怎么对单行道逆行的车祸肇事者见色起意呢！

　　季橙愤愤地想，“长得帅了不起啊！我又不看脸!”

　　意识回笼，感觉听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为了不登上文学社校报校园安全栏头版头条，季橙抓住肇事者的校服袖子想借力先站起来。

　　"滋啦"

　　很好，在某种意义上，季橙实现了小学三年级的"大作"，《成为服装设计师》中所写的第一步——用破坏造就艺术。

　　以及，校服袖子被扯坏的这位同学，你校服外套里怎么没有衣服呢？你这种"香肩半露"的姿态，让人很难直视啊！

　　感觉到周围视线的热度，季橙无视了男生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火速站起来道歉，

　　"同学真的对不起!衣服我赔你吧！"

　　"学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疼不疼啊？"

　　就像几米宽的单行道都能恰好相撞一样，无用的默契随时出现。

　　好像能看见空气凝固了，31℃的高温也只是加速融化而已。几秒后季橙听见自己说，

　　"你……要不把先衣服脱下来给我?"

　　毕竟天气太热，毕竟刚刚摔过，毕竟，学弟确实长得不错。

　　所以语言表达有歧义情有可原。

　　"喔……"

　　看他这样一边呆呆脱衣服，一边脸红到脖子根的样子，季橙开始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在校园霸凌吗？

　　眼看着眼前这位同学要从香肩半露变深V半裸了，季橙马上按住他继续向下拉拉链的手补救道"也不用这么着急!"

　　"我是高二⑷班的季橙，同学你找到替换的衣服，把这件给我就行，我送去补好还你。或者我可以赔你钱。"说着，季橙顺手把他摇摇欲坠的袖子拉了起来，盖住阳光下晒得有些刺眼的肩膀。

　　真的好白啊……

　　季橙的皮肤并不白皙，即使是在风沙大，阳光毒的西北，人们好像普遍不怎么白的情况下，她的肤色也深得明显，遗传的小麦肤色几乎覆盖了她的全部近亲属，以至于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近距离接触这种很白很白的人，忍不住好奇，也难掩羡慕，毕竟因为肤色从小可没少被嘲笑。其实，直到初中，蜜色的肌肤还是她的痛处，很多时候她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了，可看到白皙的人，还是好羡慕。

　　"我是高一⑴班的宁渝，值日的时候夏季校服打湿了，晾在班里，又不能裸奔，就先这样溜出来了，本来想趁大课间溜出去买饮料的，骑车太快了撞到你，真的对不起啊！"

　　季橙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紧接着说道:
　　"学姐，你看我现在不能出门了，我们一起去放车吧！边走边善后!"

　　好像很怕季橙反悔溜走一样，说话间，宁渝就扶起自行车，小心地向前迈去。

　　季橙快步跟上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位宁渝同学，倒是长了张乖巧的脸，怎么话居然这么多……

　　或许是不必站在原地当展板，也可能是对方忽然熟络的态度让尴尬的空气消散了些，季橙顺利结过了话茬

　　"我没事啦，也是我没好好看路，没有来得及避开。不过，你刚才脱衣服那么熟练的样子，我可没看出来你不能裸奔呢？"

　　呃，季橙同学开始为今日份心直口快而尴尬，脚趾抓地，默默祈祷刚才的风儿足够喧嚣，宁渝没有听到她的下半句话。

　　很可惜，午后微风和煦，隐约还有甜甜的花香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吧，居然用这么甜的香水吗？这些扰乱季橙心绪的事，都不是影响宁渝听力的因素。

　　"在学校戴耳骨钉也太酷了，刚刚眼神还那么炽热地盯着我，我担心学姐是校园黑恶势力，刚来学校就得罪学姐嘛。"

　　"要不是你按住我的手，我都想好直接把衣服脱给你，跨上车马上跑!"

　　"喔，那怎么又不跑了呢？"很显然，季橙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学姐不是及时抓住我的手了吗？我觉得你一定很善良，我应该不用出名了。"宁渝一脸真诚，甚至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季橙。

　　在"他是故意逗我"和"这人应该就是个傻的"间，季橙犹豫了三秒，选择跳过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快走了！"扯扯宁渝尚且存活的另一只袖子，季橙笑道。

　　到车库的距离不远，在门口等宁渝放车的时候，季橙看到了在篮球场边的安媛。

　　其实季橙并不是个安静内敛的人，她有一些不为人知，同时也被父母包容的小叛逆。可无奈从小生活的圈子太窄，太乖顺，她的朋友们也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完成态，高中前，她没有见过小说里那种肆意的青春，也从未想过会与那样的人有交集。

　　而安媛就是让季橙看到叛逆世界一角的人。

　　安媛在高一下学期变成季橙的同桌，即使与同学们不相熟，安媛也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风云人物，套用不恰当的第一印象，季橙觉得，安媛就是"渣女大波浪"的现实存在，漂亮，高挑，骄傲，为人坦率，从不掩饰野心和欲望，和季橙一样，本身也是极端颜控，不然，也不会又在篮球场边了。毕竟，林牧是声名远扬的"帅学长"。

　　扬起笑脸和安媛招手，收到回应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林牧正进了个漂亮的三分球。

　　"哇哦！"季橙忍不住惊叹出声。

　　面对安媛，季橙时常觉得自己好虚伪，明明也喜欢漂亮脸蛋儿，明明也对金钱成就野心勃勃，可就是，不敢承认。毕竟，无论是谁看到季橙，都只觉得她乖巧懂事，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怎么能肤浅到那么看重漂亮脸蛋呢？怎么能爱钱爱权如此物质呢？

　　季橙知道自己无法真的像安媛一样坦率恣肆，可还是会不自觉被她吸引，那是季橙很想很想体验的"出格"与"叛逆"或者说浅薄的"自由"。

　　就像右边耳骨的那枚黑色的耳骨钉一样，是季橙想要叛逆的尝试，却也在拥有耳洞的一瞬间知道，这就够了。

　　季橙给自己划定了自由的界限，心血来潮撕开个口子想冲出去，却总在探出头的瞬间退缩，什么时候能改变呢……

　　又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阵花香——是宁渝。

　　"林牧那么好看吗？等我还一直看他。"

　　"没有啦，我就是在发呆。"季橙下意识否定宁渝对自己颜控的指控。

　　"骗人，我明明在球场见过你好多次。"

　　"嗯?你也打篮球吗?大课间?"季橙自诩小透明，一般只和安媛聊聊天，顺势看看林牧而已，怎么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大脑迅速搜索着最近见到的人，可属实没想起眼前这个人。

　　"不是吧？你真的从来没注意到我吗？"

　　"不会吧学姐，我好伤心啊！"

　　眼看宁渝的夸张哀嚎要招来更多人的目光了，季橙敛了笑意平静开口:"宁渝同学，我们不熟吧，你不是刚知道我是谁吗？"季橙很少遇到这样自来熟的人，实在有些难以招架，只能主动拉开距离，祈祷对方的相处方式能合乎情理一些。

　　空气陡然凝住，连宁渝身上的花香似乎也一瞬间消散了。

　　抬眼望去，眼前的人眼角微微垂下来了，好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被沮丧笼住，破烂的左肩好像在控诉季橙的罪过。

　　这人真的好麻烦啊！

　　只能在心里抓狂，季橙嘴角牵出点笑意，尽量温和说道"快回去把衣服换下来给我，今天还有很多作业呢！"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不用了，我自己处理吧。"

　　"那……"

　　"你明天来看我打球可以吗？就当赔偿了。"

　　想到明天本就要陪安媛去看林牧打球，也不是不行,

　　"嗯，可以。"以防万一，季橙惜字如金。

　　"就这么说定了喔！那我先回班了!”

　　“季橙，明天见!"

　　猛的撞进季橙平静生活的少年，卷着花香又突兀地跑开了，如果不用一只手扯着破烂的衣袖，可能……画面会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