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涩（短篇合集）》浅川文莱

9、（二）

　　（隐匿）
　　晚上老班回到班上，清着嗓子说：“晚上有人来问你们为什么跑，都给我说发地震跑的。告诉你们是我们班先跑的，出了事第一个罚我们班，你们好好说，要不然我和你们一起挨骂。”老班走到姜倾旁，故意放慢速度，末未衍知道详情后，不敢看老班，恨不得把头埋进书里。

　　末未衍踢姜倾的凳子，小声的说：“看微信。”

　　“小生的妈妈和我们学校里的老师处对象被小生知道了，今天有老师的腿断了。”

　　“小生和我说过他不介意他妈妈再婚。”

　　“我有些搞不明白，万一真是小生做的，小生要记个大过或许更严重。”

　　姜倾回复：“我们今天晚上去搞清楚断腿的老师是不是小生妈妈的对象，你别急，先问一下你妈妈那个老师的名字。”

　　末未衍心里很毛躁，不冷静他没有头绪。

　　“姜倾，老师名字叫李相。”

　　“对上了，我问了百事通，我现在去办公室交表格，在老师那里问一下李老师的医院。”

　　末未衍打开与梁小生的聊天界面，“你小子在哪里？还不回来？快点给我回来！”

　　老班在办公室外面的角落里打电话，对方的口气很急躁，老班低沉的声线无形中一直压着对方。

　　老班挂断电话，抬头看见姜倾，“姜倾，你过来。”

　　姜倾靠近，隐隐约约闻到老班身上的烟草味，很新应该是刚抽的。

　　“你和末未衍下午跑什么？”老班有些烦躁，问得很直接。

　　姜倾身边环绕着千丝万缕的烟草气息，老班的气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在考虑该不该告诉班鸠酩梁小生的事。

　　“没什么，他想带我下楼跑步，我身体不好，自己跑坚持不了。”姜倾想蒙混过去。

　　老班知道姜倾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多问是徒劳，他想着去问末未衍。

　　“老班，你知道李相老师住哪个医院吗？”姜倾鬼使神差的问老班，他在试探。

　　班鸠酩觑着眼睛：“你知道小生的事。”

　　“老师你也知道。”

　　“我是你们班主任。”

　　“我是小生的朋友。”姜倾如是说：

　　班鸠酩把医院地址告诉了姜倾，边走边碎碎念：“我怎么能告诉呢，作为班主任不应该告诉的，他们小屁孩把问题搞糟糕的机率更大。姜倾不会吧，姜倾应该不会，再说我靠我的才能都快解决好了。他们十七岁了，多经历事情，对他们有好处的。最重要的是朋友的事他们不应该帮一把吗，即使我已经快要解决了！”

　　班鸠酩没有把事情的所有告诉姜倾，他们自己发现不是更好吗？
　　年少的经历，带着不期而遇，纯粹敏锐的心能在白纸上发现柔美的线条，能在空线上读出故事。

　　即使老班知道小生的事情，姜倾在回教室的路上还是决定和末未衍去趟医院。

　　“小生没回我消息，回你消息了吗？”姜倾在路上简单陈述了事情的状况。

　　末未衍摇头。

　　“如果老班了解事情，那么肯定知道小生在哪里。”姜倾告诉未衍不要担心。

　　两个人提着水果篮进病房，姜倾先一步，“李老师好，我们是小生的同学。”

　　床上人的脸沉着。

　　姜倾讪讪地站着，其实他没想好怎么说才能解决。这件事情明显不是说话能解决的，老班为什么把地址告诉他呢。难道真是让他们来赔礼谢罪的吗，不应该是小生和张姨来更有说服力吗？

　　末未衍傻傻地说，“对不起李老师，我们是替小生来看你的。”

　　“李老师，学生来看你啦，桃李满天下啊！”一位登着高跟鞋三十来岁的女士拿着热水瓶进来，语调带着调侃的意味。

　　姜倾经常出入办公室见过她，她是学校的老师。

　　床上人的脸活泛起来带着些许不安，“你们两个没什么事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末未衍开口被姜倾打断，“老师好好休息，我们下次再来看你。”硬是拉着末衍出门。

　　“现在小孩说话不好听，什么下次，这不是咒人嘛！”高跟鞋女士说：

　　姜倾拉着末未衍走出一段路又原路折回站在病房门外，未衍简单的跟着没有说话。

　　末未衍小声惊讶道：“他们在交往？脚踏两条船？”

　　“我们等只剩李相再进去。”姜倾的话很冷。

　　姜倾和末未衍在长廊上等着，末未衍突然开口，“小生的事谢谢你。”

　　“别忘了，小生也是我朋友。”

　　“你好像有预知的能力。”

　　“你怀疑我有魔法？！”姜倾笑着仰头低头，背靠在医院的长廊上，左膝盖弯曲。末未衍蹲在旁边手臂搭在膝盖上，两人没有看彼此。

　　这孩子细微到让人心疼，小时候没少受委屈。末未衍回想起母亲的话，心潭里有样东西好像被触动了，无限的心疼在潭底翻滚，潭上平如镜面，压抑着空气变得稀薄，难以呼吸。

　　半小时后，姜倾和末未衍进入病房。

　　“老师的腿是被梁小生弄断的吧。”末未衍来不及发作，听着姜倾的语调里满是讥讽，话冷得像脖子里掉冰碴。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床上的人涨得脸红紫。

　　“我们要梁小生不受任何处分，以后你也离他们远点。刚才出去的老师是校长的女儿吧，老师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场。”

　　紫红的脸气得半天憋出一句话：“我还用你们教？”

　　姜倾在窗台上提回来时带来的果篮，末未衍掀翻了他床上放着食物的小桌子，“吃屁呢吃！”

　　“班鸠酩班上真是教了一群好学生，你们等着，别落在我手上，我才是老师。”李相拨班鸠酩的电话。

　　老班在家里连续四五个喷嚏，他老婆在写研究报告的时候看他好几次，“感冒了？去吃药，要不然这几天都别和我睡。”

　　班鸠酩示意接电话，“班鸠酩你学生好厉害啊，我有说不答应你吗，你别忘了我的职位比你大。”未等这边人说话，嘟嘟声传来。

　　他老婆端给他药，说：“你确定不回研究所吗？所里的职位杨头依旧给你留着的。”

　　班鸠酩接过药，撒娇地说：“你知道我的，贪玩，再让我和这群小孩子玩几年，靠老婆养我喽。”

　　末未衍路过他家，发现张姨窗户的灯还亮着，他随手拍了发给梁小生，发送时间是十一点半，与他的聊天界面一片绿色，一条消息也没回给末未衍。

　　梁小生去了清岛，他爸爸上船的地方。咸涩的海风刮在他脸上，海水灰蒙蒙，贴着海面低飞的鸥，没有煽动翅膀滑了很久。浪掀起来，湃在海边的岩石上，接着被无边的大海拖回去，小生觉得海浪是一条期盼陆地的美人鱼，不停的上岸，不停的被拽回深渊。

　　小生花三个小时来到清海，他只站在高处眺望海面，又花三个小时回去，连沙滩都不曾到达。

　　梁小生不喜欢大海，从小就不喜欢。

　　凌晨六点的车，梁小生回到家，张姨收到老班的消息，早早的做好了早餐等在桌前。小生回来洗手，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后回房间换上校服，桌子上是姜倾带来的关于单亲家庭资助补贴的文件。梁小生拉开凳子，哽咽着写父亲的名字，泣不成声地写下死亡原因。忍了五年的哭泣，哀悼变成了释怀。

　　张姨接过文件，按小生叮嘱要去盖章，随便要把爸爸的抚恤金领回家。

　　（旧疾）

　　大课间，老班逮住末未衍问：“上次你拉着姜倾跑什么？”

　　末未衍脑子一抽忘记老班知道小生的事，说：“我拉姜倾一起去上厕所。”

　　“？”

　　？

　　“你们要上厕所要拉着一起，比我和我老婆还亲密？姜倾可是说，他身体不好，你拉他下楼跑步的。”老班在使坏。

　　末未衍眼神飘忽，老班推一把他的肩，说，“别编了，回座位去，我有事说。”

　　班里的同学早坐得整整齐齐，老班跨上讲台，“学校下午有疏散演习，提前通知你们一声。姜倾你身体比较虚弱，末未衍你精力太充沛了，以后你们俩个晚自习前沿着操场跑七圈跑一个星期。。”

　　末未衍和姜倾知道为什么罚他们不敢说话。梁小生回来知道了两位大神的操作，怪自己错过如此盛大的场面，整个学校追着末未衍和姜倾跑，跑出地震和火灾，世纪大场面啊。

　　梁小生这几天一直问末未衍原因，末未衍只说带姜倾下楼跑步这个鬼扯的理由。

　　姜倾明白末未衍不想跨过他们间隐秘的五厘米，朋友之间需要有隐私，自己愿意附和着末未衍扯谎。

　　操场很空旷，云肆意地狂奔在天幕，跑散了形，化成一缕一缕的丝。

　　姜倾侧脸的线条和远处黄昏的满月映衬着，柔和宁静，韵味十足。

　　末未衍瞥过一眼，递水给姜倾，不敢再看满月。

　　“今天林浅没来监督，我们去吃饭吧，不跑了。”姜倾说：

　　姜倾很瘦，跑一会身上汗涔涔，气息乱得不像样。末未衍是一种健壮的瘦，小麦色的皮肤在晚霞中给人异域的神秘，七圈下来不带喘的。

　　雨多风阴的十二月来临，姜倾裹着厚厚的棉袄臃肿地坐上座位。

　　末末衍嘲笑道：“姜倾外面是下雪了吗？”桌上的热粥吃得他鼻尖通红。

　　姜倾要反头说话，狭隘的空间拘束着他的行动，小生为姜倾打抱不平，“大哥，你的桌子比我往前了半截，，让姜倾怎么行动啊。”

　　末未衍瞧着自己的桌子贴着姜倾的椅子，没一点不好意思，说：“我是为了学习，靠近姜倾点好看题。”

　　末末衍比姜倾高些，侧着头可以看清姜倾的桌面，姜倾做什么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姜倾自己挺高兴末未衍如此，他从小喜欢待在狭隘的空间里，因为会更有安全感，“没事，我怕冷，靠拢聚热气。”

　　“听到没，就你事多。”末未衍得意地说：

　　小生喃喃道，“你的这个学期我看在眼里的你做的种种行为，但凡遇到的不是姜倾都是会被打死的！”

　　末未衍没理他，趁没人注意时挪着桌子往后退了些，觉得退太多丈量着尺寸前进了几分，一切妥当才安安稳稳的喝粥。

　　姜倾的大部分领域，可以肆无忌惮的侵犯，谁都可以在他的领域里分一杯琼瑶，而他心中最柔软的禁地你想进入，要犹如那张桌子般小心。

　　小生埋怨说：“下次不要听莫未衍推荐的店来吃饭，不仅远得的要死，还贵得要命。”

　　“是有那么一丢丢的远，还是很好吃的，是不是姜倾？”莫未衍肩膀供着姜倾要他帮自己说话。

　　“你不要问姜倾，他每次都偏着你，问味精和林浅！”小生不服道：

　　林浅不好意思的回，“苏章说挺好吃的，我没什么感觉和你们一起吃饭吃什么没关系。”

　　魏津每次都忙着刷手机，习惯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跟着林浅站队，跟着林浅大神准没错。

　　姜倾的思绪神游在前面繁华的十字路口，那里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乞讨为生的人。

　　“你们先回去，我想起来我要去附近的银行办事。”姜倾漫不经心地说，眼眸犀利，平常温和的气质骤然变得阴鸷。

　　晚自习末未衍在趴在课桌上翻来覆去，小生好几次被他吵醒，“末未衍你有完没完。”

　　“前面没人我睡不着。”

　　“你可拉倒吧，姜倾没转来的时候，杀猪都吵不醒你这头猪。”

　　末未衍没和他计较，“姜倾还没回来，他有什么事？小生，你察觉到他傍晚的杀气了吗。”

　　“我只察觉到了你的傻气。”小生不想理他，换了一边睡。

　　末未衍自言自语地说：“那边没有银行啊，他身上就一部手机，不会迷路了吧。”

　　小生没回答，周围终于安静下来，迷迷糊糊要和周公握手，末未衍重重的拍着他肩膀，说：“我出去一趟，你看着和老师说。”

　　妈拉个吧，梁小生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