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太太》梵高的日光海岸

66、第四章 下午

　　六十六

　　这天，超能太太就抹了客厅的台面和地板，不到一小时就搞定了，最后她用心擦拭了李杨的电视机，之所以说是李杨的，是因为超能太太基本不看电视，而李杨的夜晚基本交给了电视，他说看电视可以学到很多很多东西，而且生而为人，没有一点娱乐也是太可惜了。超能太太擦着李杨心爱的电视，想起了她的六叔，当初寒雪的嫁妆里，六叔送的电器就是电视机，还是日本三星的，六叔也是当时寒雪娘家除了寒雪母亲外唯一懂得尊重和平等对待李杨的人，李杨一直感念至深，无奈六叔是个没文化的粗汉，无法与文化人李杨成为交心的朋友。是的，六叔是典型的粗汉，是趴在姑母背上长大的孩子，仅仅读过三年书的放牛郎，块头很大的山柴挑夫，满脸胡茬的憨汉，是寒雪奶奶家的主要劳动力，三十几岁才处到对象，这一对是彼此喜欢的邻里，有爱情的婚姻才是和谐的婚姻，六叔和六婶是幸运的，更幸运的是，他们有一双活蹦乱跳的儿女，当年，那对小家伙活泼开朗，相亲相伴，人见人爱。这是奶奶的大家族里最美好的一个小家。可惜的是，孩子们都过于任性，父母又过于放任，最终儿子学会了赌博、游手好闲。晚年的六叔，夫妻依然恩爱，含饴弄孙也乐在其中，但儿子的不定性一直如鲠在喉，让他不得舒坦，人生不如意常有□□，六叔的不如意大概也就一二吧，已经很不错了。
　　值得一提的是，寒雪的父亲一直是弟兄们敬爱有加的榜样，六叔的表现尤其如此。可寒雪母亲去世后，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为父亲的阿姨来得太快了，因为父亲对阿姨太好了，那种明目张胆的体贴与呵护，让弟弟们深切怀念他们已故的二嫂，他们当然没见到她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前文说过，寒雪母亲和姑母也都是超能太太，这是时代和他们的丈夫成就的，如果全然让她们选择，相信她们也不想如此超能，寒雪常常想，如果母亲和姑母不当超能太太，她们的命运会不会很不一样呢？六婶就不超能，她会做饭，但不会带孩子，带孩子和孙子的任务全是六叔的，她容易头晕，去哪儿都是六叔带着她，她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她身子弱，需要六叔每天陪着散步……六婶不超能，就拥有了幸福的婚姻。阿姨更不超能，她拖地会腰疼，爬梯会恐高，洗衣不能太久，做饭不能伤手，赴宴聚餐习惯端坐，所以搞卫生要七八十岁的寒雪老爸爬梯拖地，阿姨只手洗自己的衣服，老头子的用洗衣机洗，无论春秋，下厨必戴手套，洗碗必烧热水，赴宴聚餐全赖寒雪父亲夹菜添饭……阿姨不超能，就得到了寒雪父亲的体贴与呵护。
　　说句心里话，寒雪也不想成为超能太太，如果没有李杨的培养和塑造，她肯定是低能太太，她对超能的抵触之深，就算当了超能太太之后还在挣扎反击：她不要三国鼎立，哪怕没有硝烟；她不要李杨缴械，哪怕他有子弹就会飞。她希望自我解脱，也希望李杨幸福，她请了律师，写了离婚起诉书，并告诉了李杨。李杨很悲伤，但还是强打精神笑着说：“老婆，好好的，怎么还想要离婚呢？”超能太太说：“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不合适。你娶了个同性恋，我们都错了。”李杨说：“我没有错，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年娶你是对的，今年感觉尤其是这样。”超能太太想起来了，一定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她在老家好好照顾过李杨八十几岁高龄的行动不便的母亲，让她舒适，让她欢笑。超能太太说：“我不想有负罪感，这样很压抑，我也希望你幸福。”“我没觉得我不幸福呀。”李杨说。“我不爱你。”“但我觉得你很体贴照顾我啊。”“那是好，不是爱。”“其实世界上没有谁懂得什么是爱……你从来都没爱过我吗？”“是啊，我一直只当你是亲人。在性方面，我对你没有欲望，你还记得么，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麻木很被动的。而我和她们在一起时，就不是这样。”“是吗？我不记得了。”超能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说：“可是，阑澜来的时候，你为什么给她脸色看了？你不愿意她住在我们家，也不给她住在另一套房，她来了只能在外面租房子，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因为有一次我看到你们拥抱在一起。”“你不知道这是必然的吗？同性恋的所有行为和心理与异性恋是一样的呀。”“我没想过。”“你是在逃避现实。”“我觉得只要不让我看见，我不去想它就行了。”“你说你是个□□旺盛的人，难道就这样一辈子做‘和尚’了？”“现在年纪大了，需求和看重的东西也不一样了，这个我可以不要，我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最后，李杨说：“老婆，把起诉书撤回来吧，以后阑澜来了，你们想去另外那套房住也行，想去新买的那套小公寓住也行，我开车送你们去。你去她那里玩半年再回来都无所谓。”李杨的一再让步让超能太太无限感伤，她并不希望如此，她也可怜心疼李杨，为此她曾多次面对阑澜哭泣，最终她坚持住了，没把离婚起诉书撤回来。
　　为了避开尴尬的局面，也为了战胜自己的心软和脆弱，超能太太以回老家陪老父亲为由，回老家小住了近一个月……
　　“哇，老婆这么勤快呀！鲜花真香！”门突然打开了，李杨的笑脸先探了进来。
　　“今天这么早回家的？”超能太太有点意外。
　　“老潘退休了，今天没人打球，我跑了一下步就回来了，想着做顿饭给老婆吃。”李杨高兴的时候嘴巴要多甜有多甜。
　　“你做饭那我就到楼顶去啰。”超能太太说。
　　“好，你想吃什么？家里有什么菜？”
　　“都在冰箱里，你看看，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的。”李杨坐在门边的小凳子上换鞋子，脚边放着一个长条的大快递。
　　“买了什么东西呢？”超能太太随口问。
　　“按摩脊椎的。”李杨兴冲冲地说。
　　“放哪儿？”
　　“床上或者椅子上都行啊，你的脊椎不是也有问题吗？一起用啰。”李杨历来重视养生。
　　“嗯，好。那我去楼顶浇水啰。”超能太太拿好水龙头开关，然后像小孩一样在脖子上吊挂上一个小布袋，拿着手机打开微信读书，找到书架里的《张晓风散文集》，点开收听键，便放进胸前的小袋子里，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