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太太》梵高的日光海岸

12、第一章

　　上中学的时候，家里有一台半自动的洗衣机，用了好多年了，母亲也不舍得换，能用就不换，她总说。在母亲送我洗衣机的时候，她那个质量顶呱呱的半自动还在努力地发挥着余热。
　　半自动洗衣机确实比手洗好多了，但是也太浪费时间了，照我们当时的经济状况来看，它早该光荣退休了，尤其是寒雪准备高考寒冰准备中考的时候，为了洗衣服，姐妹俩还生了气。
　　母亲去世后妹妹曾说母亲“孤寒”，寒雪倒从没考虑过，节约和孤寒的分割线本来就很模糊，母亲当然是极其节约的，从那个年代熬过来的人，节约已深入到骨髓去了。母亲之所以“孤寒”，跟父亲的“慷慨”脱不了干系，还在鞋厂的时候，父亲每个月都拿一大半工资分给贫困户，而手无寸毫的母亲却要操持这个六口之家：面粉袋染黑了送给亲家母做衣裤，小布片千万片给孩子缝成一个个书包，椰子壳截掉三分之一成为一个饭碗，细竹子削成片拿来挂屁股，油滴盐巴，兑水酱油，蒸热就是美食，肥猪油榨干的渣渣瓶子里存放着，过年的时候用来做糕饼，什么霉都不要紧，只要还香……这样过了半辈子的人，早被生活内化了，连灵魂也与先前不一致了。
　　那年，寒雪月子里回到娘家小住，母亲正端出炸好了晾干了的鱼来蒸，油和姜葱都放了，但是炸鱼的表皮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黄曲霉。“都发霉了，倒掉吧！这个黄曲霉是致癌的。”寒雪朝母亲喊，“蒸熟就什么霉都死啦！”母亲不同意，放蒸锅去了，寒雪急了，就站在一边候着，等端上饭桌的时候，趁母亲不注意，寒雪赶紧端起来整盆倒进了垃圾桶。吃饭的时候，母亲开始找鱼，寒雪说我倒进垃圾桶了，母亲听后大发雷霆：“这是我的家！我家里的东西我说了算！你有什么资格动它！”寒雪当时正在患产后抑郁，被母亲这一说，眼泪就扑簌簌地掉，喉咙也哽住了，只好离席上楼。
　　寒雪抱起小床上的女儿，眼泪直流，母亲过来了，一把紧紧抱着她，一边哭一边说：“妈妈错了，对不起，你一定要坚强！”这是此生母亲第一次向寒雪服软。
　　母亲去世后妹妹还曾告诉寒雪一个秘密：母亲这一生最大方对待的人，是父母的媒婆瑛姑，有一次瑛姑为了照顾发高烧的弟弟，而赶不及照顾自己的女儿，导致小女孩得了小儿麻痹症，接着还出现了癫痫。对这件事母亲一辈子都在愧疚，每一次回乡都给瑛姑捎带各种东西，也很关心那个女孩的命运，这个孩子还是幸运的，尽管四十几岁就撒手人寰：她开心单纯地长大了，嫁了一个勤恳的庄稼汉，生下一双男女，孩子健康活泼。一个普通人基本的感受，她获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