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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沦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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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堆的焰火不断地摇摆着,拽着两人的影子乱晃,给寂静的山洞增添了几分热闹。
许诗瑶躲开他的眼神,半边脸躲在影子里,在无尽的寒夜中紧张得生了冷汗。
沈怀川是能从皇帝手中夺过军政之权的权臣,生性多疑、独断专行。
这等权倾朝野的人物怎可能看不破她的小伎俩,不过是未曾点破罢了。
远处似乎传来沈怀川的轻笑声:“怕了?”
她吓得发颤,却很快回过神来,抬起湿漉漉的双眸,将自己的姿态放柔。
杏仁眼无助地望着对方,眼尾染了红,小声说道:“王爷,我知道错了,下次定然不敢。”
许诗瑶与他相处三月有余,已经全然摸清了对方的性子,知道沈怀川会心软她这副模样。
果然。
沈怀川见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让人心疼,皱着眉头道:“没有下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在府中得知许诗瑶利用密道逃走时,竟是前所未有的慌张,连着手都有些抖。
他不顾副将的阻拦,毅然暴露在密探的视线下,独身进深山寻人。
最要命的是,他竟没有丝毫悔意。
若是许诗瑶因为这次出格的行为,若是送了命......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沈怀川独自坐在地上,倚着石壁,不愿费神想着关于她的事,闭着眼皮养神。
罢了,等出了深山,两人就此分别吧。
许诗瑶见他没有深究下去的意识,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松懈下来,内心总有些莫名的烦闷。
沈怀川似乎还在生气……
这次逃出府前来采药,是她考虑不周,若是缓一缓,指不定还有其他法子,在差也不会落得两人沦落山洞。
许诗瑶望着沈怀川沾满血迹的衣裳,心中有愧,念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该换药了。
于是走到他身旁的草篓旁,拿出有锐利端的木枝将寻俞草串起来,放入火中炙烤,消减它的毒性。
木枝不长,许诗瑶只能将手伸进去些,白皙的手顿时被余温伤得刺痛。
如果是以往,沈怀川定是会过来助她的,就像许诗瑶跌入雪地那时般,对方跑得衣角飞扬,担忧地将自己护着。
她咬着牙撑着,待到火候差不多才收了回来。
至始至终,沈怀川都没有抬起眼皮看她。
许诗瑶寻了有钝端的木枝,将寻俞草放入铁盒,再依次拿出其他药引依次放入其中,用木枝捣了起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指节都有些乏红。药引被捣碎了,药汁将碎叶黏糊在一起。
许诗瑶拿着装有药草的铁盒,谨小慎微地半坐在他身旁:“沈怀川,我给你上药。”
对方终于抬起了眼皮,长睫半掩,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不应声,许诗瑶就当他同意了,于是半解开了他上半身的衣物,露出缠着布料的伤口。
先前沈怀川失血过多,若是拖延下去恐怕性命不保,于是许诗瑶略过了上药的步骤,率先将伤口止住。
但是伤口没有经过处理会发炎感染,许诗瑶便先用药让沈怀川睡着休息,再以寻俞草为药引熬药给他。
寻俞草的药性极强,抑制住病人的病情,并短暂地让对方元气大补。
沈怀川那时喝了药,所以才能站起来处理烤鸟,让两人不至于挨饿。
但这药性褪却也快,他很快便会回到之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还会因为伤口的感染而发烧生热。
布料少许已经与血肉连在了一起,许诗瑶轻扯下,便见着沈怀川眉头紧皱。
她的手顿住了,若是硬扯下来,沈怀川定然又要去掉层皮,加重伤势。
可若是卡在这步,伤口会感染恶化……那还不如去了层皮再治疗,伤势会轻微些。
她做了决定,毅然拔开腰间的匕首,替沈怀川割离布料。
原本安静的沈怀川忽而按住了她的手,接过她的匕首,右掌虚覆在她眼睛上。
像是怕寒冰般的皮肤冻伤了她。
“本王自己来就好。”
许诗瑶想去夺回匕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与许诗瑶靠得极近,声音嘶哑粗粝:“听话。”
许诗瑶闻言便不再犹豫,见他如此坚持,便随他而去。
沈怀川的动作干脆利落,刀刃割破血肉的声音非常短暂,却像烈火般烧伤了许诗瑶的心门。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也许是为了让沈怀川安心些,她轻声地介绍着这些药材:“这方药是外敷所用,有消毒的作用,不会让伤口感染。”
她用手捎起些药草泥,轻轻地覆盖在沈怀川的伤口上:“做出此药之人不愿将其公布于世间,而是将它记录在族谱之中,以供后人谋财。”
沈怀川疼得晃了神,想要保持清醒,便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那你如何得知?”
许诗瑶没有丝毫迟疑地接上话了:“李氏所著《医宗内经》第三十七页。”
沈怀川心中有些讶异,问道:“那本书你才看了不到半夜吧?”
“是。”许诗瑶给他抹着药,面不改色地回应道,“它里边其实有些错处,我给它完善了药房,注视在旁。”
此刻沈怀川才彻底惊叹于她的天赋,缓缓道:“这药方叫什么名字?”
倘若他日打起仗来,有这药方定是如虎添翼。
“寻俞方。”
沈怀川重复着它的名字:“寻俞方。”
等等,寻俞……?
他脑袋顿时昏沉,闪过个接近不可能的想法:“你此行是来摘寻俞草的?”
许诗瑶疑惑地抬眼:“不然我要出来陪狼群玩吗?”
沈怀川顿时忘了呼吸,也找不到自己声音了,目光迟疑地落在她遍是伤痕的胳膊,只剩满腹心疼。
所以……许诗瑶是为了给他采药才逃了出来,还差点死于狼口之下?
自父母走后,他有多久没被人护着了,不知道。
皇帝忌惮沈怀川的家族,于是从记事起,他就活着在权谋之中。
一步错步步错,代价是自己身边人的性命。
他已经习惯了将人护在自己身后,有事独自抗着,最后落得遍体鳞伤。
这是首次亲身体会到被人护着的滋味,就像身处深渊的人忽然见了阳光。
会恋上它的温暖,也会上瘾。
沈怀川几乎是不知道将眼神落在何处,初次露出狼狈不堪的模样,却又怕被别人见着,于是偏过头去。
他方寸大乱,连着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干巴巴地,有些可怜地看着对方:“许诗瑶,想杀本王不用这么麻烦的……”
许诗瑶不明所以:“……”
沈怀川好像开始发烧了,还烧傻了。
她对病人向来有耐心,只是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像是安抚着受伤的无助野兽:“沈怀川,我不杀你,我是来救你的。”
沈怀川想听清她说什么,额头已经开始烧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只听清了对方是来救他的,于是信任地将头埋在她的颈肩上。
许诗瑶被他惊人的体温烫得发惊,连声道:“沈怀川?”
沈怀川眼神茫然,轻轻地应了声。
许诗瑶没见过他这副脆弱的模样,知道他现在恶疾复发了,于是将他搁置一旁,准备开始熬制草药水给他喝。
她才起身,便被沈怀川拉住了手。
对方似乎有些慌乱,眼神也带上了无助:“带上我。”
许诗瑶安抚着他:“我去给你熬些草药,马上回来。”
“撒谎。”
许诗瑶见他半分不退让,于是伸手解下了自己的项链,给他说道:“这是我娘亲的遗物,给你保管,我会跟你要回来的。”
沈怀川紧握着项链,这才放她离开。
许诗瑶将铁盒的草药泥倒掉,去外头掬了捧雪放进去,再将其他草药扔进去,放置火中熬制。
而沈怀川的视线紧紧地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这儿器具有限,许诗瑶又将步骤加快,想将铁盒从烈焰中拿回来时,不小心被烈焰烫伤了下。
她还没来得及痛呼,冰寒纤长的手指便覆了上来,将伤口捂住。
沈怀川在背后将她整个人抱住,冰寒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烫伤处。
“我来吧。”
许诗瑶的耳根像滴了血:“好。”
沈怀川将其取出来后,她用片极大的叶子,舀了些药草水在唇边吹了吹,递给沈怀川。
他只喝了口,便止不住地皱着眉头。
这药不止苦,而且入口极麻,难以下咽。
沈怀川本就因病胃口不好,硬着头皮也始终不喝下去。
许是觉得丢脸,他平常苍白如纸的脸色竟带着些粉润,不自然地偏过头。
“堂堂权臣景王沈怀川,也怕喝药?”
沈怀川闻言瞳孔猛然收缩,怒火中烧道:“许诗瑶!”
“别生气。”许诗瑶好笑道,“我也怕喝药。”
沈怀川见她铁了心要取笑自己,抿着唇偏过头去,不想看见许诗瑶。
但闻见许诗瑶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沈怀川又克制不止地转过头去回应她。
只见美人红唇皓齿,白皙的皮肤如同天上的雪莲花,面容如同花树堆雪,如同谪仙。
她欺身而上,覆上了他的唇。
“这般呢,还苦吗?”
沈怀川后知后觉地咽下中药,而后拉过她的身子,让其扑进自己怀里,再次将唇覆上去。
“不清楚,再试一次。”
这夜过后。
沈怀川的城门失守,心甘情愿做许诗瑶的裙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