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如故》苍策九歌

6、那只知更鸟

　　跟着走访的，是被死者父母提起的，姨夫与姨妈。

　　巧合的是，死者生前正是在她姨夫开的公司中当文职人员。

　　“还蛮令人羡慕的，”在等待的过程中，叶星的同事小声说道，“这家公司算是个中型企业了，她姨夫是懂事，见面还得预约，啧啧。”

　　他们贸然登门，结果被告知死者的姨夫，也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正在接待公司的客户，暂时没有时间招待他们，便将他们领导了会客室先行等待。

　　“所以死者的母亲说他们有外国的签证。”同事羡慕道，“该死的资本家，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有钱，国外说飞就飞啊。”

　　“办签证又花不了多少钱，”叶星好笑的给了同事一肘子，“非节假日往返机票又不贵，你要是真想出去，早就办了，别给自己找借口。”

　　一边说着，她一边环顾这个待客室，不得不说等待室装饰的古色古香，木质的茶几，认不出来的木质架子上放着瓷花瓶，还有各种的奖状证书，唯一不太搭的大概就是挂在墙角上的监控似乎坏了，红光一闪一闪的。

　　同事被怼回来，瘪嘴：“我可是公职人员哎。”

　　叶星翻白眼，听到了门外同事之间的笑声：“他们公司氛围不错。”

　　“你听说过么，判定一个公司是不是加班的那个——笑这么开心，因为知道一定会加班，所以上班时间不加紧干，反正都要加班了，把公司当家啊。”说着，听见了门外向领导问号的声音，赶紧站了起来。

　　待客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人冲着叶星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中年人说道：“那领导，有事儿您叫我。”

　　男人拉开主坐的椅子，对着叶星和另一位警察示意：“您们也坐——是为了我那自杀的侄女来的吧。”

　　叶星有些意外，他看着中年男人：“您似乎很确定她是自杀？”毕竟拜访死者父母的时候，他父母可就完全不是一副相信的模样。

　　中年男人停顿了一下：“那孩子，大学的时候是跟着我妻子住在一起的。”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我妻子当时提过，那孩子压力挺大的。”

　　这倒是之前没从死者的父母嘴里听说过。

　　“具体我也没听内人讲过，就是听说是抑郁症自杀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内人曾经讲过这么一件事。你说她家也不曾短了她什么，怎么心思那么多。”男人叹了口气，“您想问写什么您尽管问吧。”

　　叶星的笔在本子上点了点：“您的侄女大学是学数学的？”

　　“您是想问为什么最后当了内勤是吧？嗐，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理工上能有什么天赋呢，倒不如找个稳定的职业养家糊口嫁个好男人有个家庭来的稳定。”男人摆手，“别的不说，岂码自己人，我不会短她什么的。”

　　叶星蹙眉，对中年人的话感觉有些不舒服：“数学是她选的吗？”

　　“高中毕业的孩子懂什么，那孩子刚毕业的时候一心想读文学，文学那东西还不如艺术。岂码学画画还能去街头摆个给人画画的摊子赚钱，文学，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解读红楼梦去么？”

　　笔在本子上花了两个圈：“您觉得她的压力是从哪里来的呢？”

　　“大概是成绩不好吧，或者家里让她相亲？”中年男人也不确定，“我内人说她读大学的时候，天天捧着电脑不撒手，看小说看视频打游戏的，一点儿也不关心成绩，还差点儿没能毕业——所以说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数学。”

　　叶星的眉头皱成一团，内心深吸了一口气，提醒她自己的身份。

　　然而中年男人的输出还没有停：“昨天我还在教导我家宝宝，别学她姐，有什么事儿千万要和家里说，他爸妈虽然没什么大能力，但是供她国外念书，给她买个房子的能力还是有的，一切由我和她妈，让她放宽心。”

　　“我就觉得她家教育有问题，”作为领导指点江山的既视感扑面而来，“你说刚毕业，连个对象都没有就养猫，还养了三只，猫这种东西多脏啊。”连连摇头，“平时出门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身上粘了猫毛也不处理。”

　　“好好地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哎。”叹气，“你说他们家就那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眼看着就能回报父母了，突然出了这种事情——宝宝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姐姐，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了，以后哪里还有个亲戚能互相帮扶啊。”

　　“那三只猫，您知道叫什么么？”叶星打断了中年人的感叹。

　　男人摇头，顺手拿起了手机：“谁会在那个，我问问宝宝，她们姐妹聊得多一些。”一边说，一遍给她女儿发了个语音，声音倒是不同于和他们说话的果断，带了一些亲近，“宝宝啊，你知道你姐那三只猫叫什么么？”

　　说完，他看了一眼手机：“您在等等，这个点儿宝宝估计刚起床，可能一会儿就能回复了——我是真没在意过，这么说来，也没问问他们那三只猫怎么处理的，晨晨一个人住，他爸妈也不是喜欢猫的。”

　　“不喜欢猫？”叶星想起来他们刚才走访死者父母的时候，确实没有在他们家看到猫生活过的踪迹，“他们不是住在一起的么？”

　　“之前是，但是这不是后来晨晨养了猫么，好像她爸不愿意，吵了一架后就搬出来住了。还是我给她找的房子，一个姑娘家的得住的安全点儿，找那么偏的地方住着，便宜有什么用，重要的是交通方便和安全啊。”

　　“是因为猫吵架的么？”

　　“不知道，我一会儿问问宝宝知不知道吧，”他正说着，手机响了一声，“正说着呢，她回复了，”看着手机念了出来，“她说那三只猫叫‘王子、公主和骑士’嗐，这不是警察过来走访，问你姐的事情。”

　　他按着语音键和自己的女儿说道：“你可别学你姐，没什么事儿是过不来的，有什么千万要和我或者你妈说，你是我们唯一的宝贝儿，没什么比你健康快乐更重要了——缺钱么，缺的话爸再给你打点儿——对了你知道你姐当初为什么搬出来住么？”

　　王子，公主和骑士。

　　手机对面很快给了回复，中年人并不怎么意外的将手机往两个警察面前一转：“宝宝说她也不知道，没问过。”

　　然后手机一放，十指交叉：“您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您和您女儿的关系真好，”同事注意到了男人给他女儿的备注，“您女儿真优秀。”

　　这句话显然夸在了男人的心头上，他原本坐直的后背向后一靠，放松了很多：“她是我和内人的骄傲，这点上也还要谢谢晨晨，她也算是长在我们面前的，第一个孩子总是缺乏一些经验，养第二个的时候就有经验多了。”

　　这一刻，叶星终于知道她一直感觉有些不舒服的地方是什么了。

　　这个男人，对于一条生命，显得有些过于冷漠了。

　　不同于死者父亲的愤怒，死者母亲的悲怆，他作为死者的姨夫，对着一条生命的逝去，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漠的在总结着利弊：“您是看着她长大的么？”

　　“是啊，她出生的时候我内人的母亲刚退休，正好带孩子。不像是宝宝出生的时候，她妈年纪大了，我们不得不雇一个保姆搭把手。”摇头，“不过她那个时候的孩子也好养，真的是见风长。”

　　叶星的笔顿了一下，刚想要问，就听见会议室的门被敲响。

　　进门的是刚才领着他们进来的秘书：“不好意思领导，打扰一下。”她将门完全打开，“有一位姓孙的警官过
　　来了，说是您的同事？”

　　后半句完全是对着叶星和她的同事说的。

　　姓孙？

　　叶星一时没想起来哪个同事，但当她视线划过秘书，看向她的身后时，眼睛陡然瞪大。

　　只见那位秘书身后站着的，是她曾经有过一案之缘的那个二流侦探。

　　这一瞬间，也行忽然就想到了刚才从死者父母那里走访的时候，死者父母说到的那个，欠姓孙的人钱的事情了。

　　该不会......

　　也是这个家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