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如故》苍策九歌

3、那个二流侦探

　　死者在他这个年纪，也能算得上是，可惜了。

　　“研究生毕业十年，今年才30啊。”整理着手中的笔录，叶星发出了感慨，“他当年，一定是父母为之骄傲，向亲朋好友炫耀的那种少年天才。”

　　想起做家访时，死者母亲的泣不成声，和死者父亲眼底的黑眼圈，叶星轻叹：“来之前，我本以为他们是为了公司的赔偿，还以为会很难收场。”

　　他们进小区时是九点，现在也才十一点而已。

　　听到叶星的感叹，孙河只是勾起嘴角，似是嘲讽，又像是同意的嗯了一声。

　　“你那是什么态度？”叶星敏锐的察觉到了孙河的不屑，“十八岁研究生毕业，那可是咱们国家数一数二的科技大学，多半是少年班的小天才啊！”

　　“我没有反对这一点。” 一如来的时候，回程也是孙河开的车，“我只是对你说的‘是为了公司的赔偿’不敢苟同。”

　　想起那对儿马上就要退休，却忽然失去了孩子的夫妻，叶星点头：“是啊，原来到现在他们争执不休的，也只是一个道歉而已，来之前，我还以为他们是觉得下辈子失去了依靠，所以想要获得更多的赔偿。父母之外，为之深远啊......”

　　孙河的眼睛朝向马路：“你误解了，”虽然否认了叶星，但他并没有直视叶星眼睛的意思，“他们就是为了赔偿。”

　　斩钉截铁。

　　叶星猛地扭头，震惊的看着正在开车的孙河：“你有病吧？”

　　“夏虫不可语冰。”孙河也没打算和叶星解释，他发出一声嗤笑。

　　“二流的家伙！”叶星多少有被孙河的语气刺激道，“你这样，永远不可能成为让人夸赞的家伙——你就是嫉妒，他是个网络技术方面的天才——十八岁顶流科技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入职世界第一的网络公司成为月薪过万的程序员，不到三十持有千万的资产和公司的股份，是你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碌碌无名的小天才。”孙河打了转向灯，对叶星的反讽发出了搏击，“沉迷虚拟世界，社交圈极为狭窄，除了家人没有人能够参加他葬礼的，天才？”

　　叶星很不喜孙河说话的语气：“天才总是有特权的，”似乎是为了作证自己的说法，“他们家的房子就是死者买的啊，中心区大平层，多少人一辈子奋斗也换不来的，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全款拿下，难道不值得夸一句少年有成？”

　　“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他只是恰好也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孙河不以为然，“这套小区是十年前建的，当时市政还没有搬迁，产业园和商业区还没有确定选址，房地产也才刚刚起步，他是七年前贷款买的房，如今市价翻了5倍，很有眼光。”

　　这话挺起来像是给了十个大梆子，然后赏了一颗甜枣。

　　叶星不吃这套，发出了经典的反击：“你有么？”

　　“看起来你并没有注意到这套房子的布置。”比起叶星逐渐拔高的语速和声音，孙河的语调一如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一样，平静且匀速，“一进门没有鞋柜，下沉式玄关堆积的都是那对儿中年夫妻的鞋。”

　　叶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客厅沙发背后的一面墙都是高达模型，模型墙对面是投屏的荧幕没有电视，投影屏背后放着的是日本的模玩，客厅里的透明玻璃茶几里放的是乐高的大城堡，就连沙发上的抱枕也是周边。”

　　叶星也不得不承认，这客厅一看就是，美观而不实用，带有很严重的二次元单身气氛：“所以呢，他单身啊。”

　　“阳台上的衣架是十年前的折叠款式并不是镶嵌在天花板的自动沉降式晾衣钩，投屏下面放着的电视机柜挡住了背后的手办柜，投影和沙发之间最适宜的距离为有效画面高度的三到五倍，死者是近视眼，但是沙发距离投屏有将近七米，紧贴模型的橱子——还是那句话，橱子被挡住了。”

　　叶星没听懂：“模型不就是用来观赏的，放在柜子里防止落灰不就好了。他柜子那么满，一看就是已经收拾完了的，又不需要天天拿出来清理。”

　　“餐厅的餐桌是宜家的，非常新，能够闻到刚拆封的味道。招待客人的杯子非常新，陶瓷杯，透明茶几赏放的瓜子果仁还有中式茶点。”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飞快地陈述了他所见到的，“说话的时候，多次不小心触发了房子里的人工语音智能系统，他们对AI并不熟悉，甚至第一次还被吓到了。”

　　“所以呢？”叶星不知道孙河想要表达什么。

　　“房子里四件房间，北面朝山的那两间被打通做了书房和工作室，南边两件房间，主卧是死者的父母在住，有一个衣橱以及一张床。次卧有一张床，还有一个明显是刚刚入场的衣橱。”

　　叶星后知后觉：“死者生前，不是和父母合住的？”

　　“明显。”孙河回应道，“而且，他没有在自己的房子里，留下给父母的位置。”

　　这是一个，和父母感情生疏，有着自己世界，界限感非常强的男人：“人类与父母的感情，取决于十岁前的经历，死者的父母今天提及了四次，死者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孩子。”

　　“难道不应该么，他们的后半生，连个寄托都没有了。”

　　“房子市价1500万，客厅里的那些模玩手办有些已经限量了，就算没限量也都是精品。死者将那些东西保存的非常好，如果操作得当能卖出将近一百万。死者的公司赔付50万，死者手里持有的股份也能卖出将近1000万——寄托？”

　　叶星被噎了一下，她忽然感觉自己好贫穷啊：“精神寄托。”

　　“嗤，”孙河嘲讽道，“那只能说明，她还不够富。”

　　“你好烦啊！”叶星觉得自己有被讽刺道，“三千万，你能把你的亲生儿子卖掉？”

　　孙河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是忽然好似随口一说：“联系你们队长，并不是因为我对这个简单的案子有什么兴趣——谋杀也好，病理性死亡也罢——这个案子太简单了，只是情理之外要如何宣之于众而已。”

　　“那你在叨叨什么？”叶星烦躁怼了回去，“闲着没事儿干么？”

　　“有人往我的卡里打了100万，让我调查这个人的死亡。”孙河将车停在了路边，打起了双闪，“我对真相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要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毕竟我的圈子和死者完全没有重叠交至，直到刚才——”

　　叶星注意到孙河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自今天见面开始就一直没变过的冷漠脸，像是见到了血腥的狼，第一次出现了‘兴奋’的情绪：“死者的父母说，之前死者有朋友来拜访过他们。”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成年人，有个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么？”

　　“我问死者的父母，死者生前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孙河舔了舔嘴唇，“死者的母亲说是程序员，死者的父亲却给出了一个不同的答案。”

　　“他说，前几天来拜访他们的，死者生前的朋友说，死者是做电子信息硬件工程的，是他的同事，这很有意思不是么。”

　　叶星不懂孙河的点。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区域，但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的这位朋友。”孙河笑了起来，“或许，是与我一样也说不定呢。只是走的不同的渠道——我相信，接下来我们还会再遇上那位，死者的‘朋友’的。”

　　哪位朋友？

　　孙河看出了叶星的疑惑，他没有解释：“下车。”

　　叶星一懵，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警局外面:“所以你对这起案子的判断......”

　　“没有判断，”孙河将警察证丢给了叶星，“除了委托人，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死者究竟是意外死亡，还是猝死，已经不重要了。”

　　叶星蹙眉，解开了安全带。

　　“你们队长不知道我拿走了他的警官证。”在叶星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孙河的话，还没等她再次拉开门质问，黑色的车只留给了她一个尾巴。

　　这让叶星还没问出口的疑惑没来得及提出，但好在随即她身后传来了队长的声音：“我就说我的东西为什么又不见了......”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无奈，“给我就行，别管那个混蛋说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队长似乎对事情并不意外，这让叶星的胆子大了一些：“队长，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个混蛋，不必在意——他和你说了，他对这起案子的判断了么？”队长结果自己的证，似是无意的随口一问。

　　叶星不疑有他：“他说没有判断，已经不重要了。他是队长你的熟人么？”

　　“我可没那个荣幸，当他的熟人。”队长耸肩，“你也最好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他的熟人，因为那家伙，是个神出鬼没的大麻烦。”

　　叶星忽然想起来，最初见面的时候，孙河对他自己的称谓。

　　二流的，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