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之斋*访瓷》冉秋

5、5

　　谭元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倒是没有犹豫钱的多少，五十两在他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匆忙间实在凑不出。反复思考着还有什么能够变换银钱的物事，谭元突然灵机一动，咬牙道：“那匹马还算是好马，就折做六两可好？”
　　那袁老板轻轻击了几下掌，叹道：“谭公子果然好情谊，日后是必定有回报的。看在这情分上，便是不够我也收了。”谭元心中暗骂，这厮看起来善良敦厚，怎的没看出来是个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一匹马可只值个六两银子么？虽是欣慰来得及时救下了荷叶，又烦恼着这下连回家的车旅也没着落，真正不知道如何交代才是。正自百转千回间那陌生买家也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道：“看袁老板这样，这位公子竟似是有缘人。那自然不是我可以叨扰的，如此那我就告辞了。”说着告辞他却没有走，而是退进一间客房内，关上了门。
　　谭元气得冷哼一声，举步要走，那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又微微一笑，把灯火调暗了：“既然夜深人静，交易已成，且请公子仍住在寒舍，天明再走吧。”谭元还在考虑是一走了之还是先留下，荷叶却似乎得了大赦，破涕为笑地对那男人鞠了个躬，极羞涩地扯了扯谭元衣角示意他先上楼。无奈谭元也只得走上楼，关了门。
　　两个人一起在满店瓷器幽暗的光泽中，对着烛火，静待天明。

　　默默地相对了半晌，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公子……”“姑娘。”
　　“咳咳，姑娘请先。”谭元尴尬地咳了两声。
　　荷叶也不再三推辞，用手指拨弄那已烧去一角的书，好奇地抬眼轻轻道：“谭公子平日看的可都是这些书么？”谭元登时更尴尬，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只是无意间看到的。”他本以为荷叶一开口必定说她的故事，或者便是问自己的情况了，谁想她问出这个来，心里也有些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勉强答道，“平日读的都是《史记》《公羊传》《资治通鉴》这些，偶然看到这些怪力乱神的，对读书人不免总有些吸引力罢了。”
　　荷叶笑了起来：“可算说得有凭有据，也难怪谭公子信，若我不在这镇上住了十几年，定然也是信的。”
　　谭元又想起先前那背着瓷器的商人和哭泣的女子，听这一路上人人都是这般说话更是意兴阑珊，随口问道：“那你在这里住这许久，可听过什么瓷器变成人的事情么？”荷叶果然点头：“也曾听得许多，但若要认真追究起来，不是也口口相传听来的，便是见过的人已经死了许久啦。总难让人信服，只这规矩还是一代一代一直流传下来了。不知道公子刚才想问的又是什么？”
　　“果然是胡说，只有我这种呆子才会巴巴地跑来找当上。”谭元苦笑叹口气，这才彻底的灰了心。既然房间只有一张床不便同眠，他便也拉开话题：“姑娘要上京，我正好是顺路返京，倒是可同路送送你。只是男女有别，你我面相有差，互称兄妹或恐不易掩人耳目。只好委屈姑娘暂时仍扮作丫鬟，如此行事也大有方便。”
　　“谭公子叫我荷叶就好。”荷叶反而适应得极快，低声道，“这本是荷叶的福气。荷叶原是奴婢，得公子怜惜今日恢复自由身，为公子万死以报而求不得。还有什么委屈的？”谭元也是了然一笑，语调放柔：“荷叶。你要找的那姐姐，可知道是何时卖给了谁家？”
　　说到荷叶的姐姐，青衣丫鬟的眼神一黯，头就垂下去：“姊姊名荷花，比我高些，长得和我像，只是比我要漂亮也温柔许多。从去年十一月卖出去到现在，也已经有八九个月未曾见着她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老爷把姊姊卖出去那天我不在，只听说是京城一家姓赵的大户，做的绸缎生意。”
　　“绸缎生意的姓赵的。姓赵的。”谭元喃喃念了几遍，也想不出哪个姓赵的，只得安慰道，“到了京城我们慢慢寻访，多则三月，少则一日，必有所得。只是……哎。”他无意触动心事，想起返京之后和父亲要如何交代，更焦躁返京的吃穿用度、车马盘缠、草料住宿尽皆没有着落，现况也不比荷叶好上多少，一时间不免也有些灰心，情不自禁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