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珠》仲绿

114、chapter 114

　　chapter 114

　　“阿眠姑娘，你是医修吗？”
　　当扶珠说完金玉丹的事，一人开口问。

　　虽然已经猜到后面的话了，但扶珠还是答了一句：“……不是。”

　　“既然你不是医修，也不精通药理，你怎么就能确定这金玉丹有问题呢？难不成别人怎么说，我们就要怎么信吗？”

　　“是啊，我们也找了不少医修看过，都说是极好的补药，对人有益无害。”

　　“况且真要有害，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这么久了还能一点事没有？”

　　“阿眠姑娘，我说话可能不中听啊。但咱们也算出生入死过，我就有话直说了。你是什么身份，大家伙都心知肚明。你跟天清宗他们有仇怨，想要赶尽杀绝，也是人之常情，大家伙也都理解。但是……”
　　“这终归是你跟他们的事，我们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修为也没有你们高，总还要过日子不是？”

　　秋颖起身默默握住了扶珠的手，极其勉强地维持着镇定，反观扶珠，面色平静，好像刚刚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冲着她说的。

　　秋颖对周围的人道：“先到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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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下，寨子里的人都已经睡下。

　　几道黑影凑到了一块。

　　“这大晚上不睡觉，你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有人打着呵欠抱怨。

　　“明天？明天黄花菜都凉了。”

　　“好了，别吵了，到底什么事啊？”

　　“我……找到了一条能买金玉丹的路子……”

　　“什么？！”

　　“小点声！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万一传到寨主耳朵里，她非给我们一锅端了不可！”

　　“…………”

　　“嘭！”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房门被甩上。夜里这一声响，床上的女人一激灵醒了过来，翻身见男人带着一身火气躺到床上，身上还穿着外衣。

　　女人拍拍男人的背：“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男人动了动，躲开女人的手，没吭声。

　　“问你话呢，上哪儿去了？惹得这一身火气回来，也不怕吓着孩子。”
　　“说话啊。”
　　“该不会是又要出去了吧？”女人一下紧张起来。

　　得不了清静的男人终于舍得开口：“阿虎他爹说有路子可以弄到金玉丹。”

　　“金玉丹？就那个吃了涨修为的宝贝？！”

　　“唔。”含糊应声。

　　女人坐起来：“那你还睡什么，赶紧去弄啊。”

　　“你当那东西那么好弄的，那是要花真金白银买的。”

　　“……要多少钱啊？”

　　男人默了会儿，说了个数。

　　女人咋舌：“这么多？怎么不去抢啊？！疯了吧？”

　　“而且还是五颗起卖，少了人根本就不卖。”

　　“这天底下还有这种道理？”
　　“诶，我说，能不能讲讲价啊，咱们这边肯定买的人多啊。”

　　“你当卖鞋底呢？”
　　不耐烦再说下去：“行了，睡觉。”

　　女人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又忽坐了起来。
　　“不行！”
　　“既然是阿虎他爹跟你说的，那他大概是要买的吧。他要是买了，咱们不买，那以后咱们家小宝岂不是就要被甩在后面，一辈子都追不上了？”
　　“不行，不行，咱们得买，砸锅卖铁也得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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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珠把天清宗，还有能想到的地方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金玉丹。而楚颐像是早猜到她会做什么，带着尹谦跟尹宝儿不知去向。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放任下去。

　　起初她以为是楚颐为天清宗卖命，如今看来，天清宗只不过是他的棋子。

　　一筹莫展之际，扶珠不由想起清川，如果他在，或许就能知道这金玉丹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扶珠冷不丁想起谢兰庭的那个梦。

　　——“苍舒小姐……”

　　——“尊上已经把你送给谷主了……”

　　扶珠心口一震。

　　她竟然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不管金玉丹究竟是何来头，终归是丹药。而整个紫云，最熟悉药的不是天清宗，而是……

　　灵药谷。

　　*

　　作为世人口中的第一宗门，天清宗如日中天，到哪儿都是最受瞩目的一个。除此之外，还有蓬莱岛、红莲川、仙箓门、千音阁，世人的注意力便被瓜分得七七八八，几乎很少人会想起同为六大宗门的灵药谷。

　　避世而居，琼英榜上势力微弱，也没有做出什么值得议论的事。身为六大宗门之一，灵药谷却总是在世人的认知里悄无声息地隐身。

　　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结界，比之天清宗有过之而不及，扶珠才突然发觉这看似无害的灵药谷或许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

　　她早知世人之言，十有八九是立场而非真相。而她竟还是不知不觉信了世人说灵药谷的话。

　　事到如今，才想到这儿。

　　扶珠看着那些结界，想着进去的办法。

　　身后的谢兰庭忽然拉住她。

　　“你想好了吗？”他问。

　　扶珠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心里却有一股更强烈的直觉——

　　这灵药谷她非去不可。

　　“想好了。”扶珠回。

　　只是这些结界都不是好对付的，要怎么才能不打草惊蛇潜进去？

　　两个人一个盯着结界苦恼，一个默然不语站在一旁。

　　半晌，谢兰庭握着她的手往前。

　　“闭上眼，沉下心。”
　　“这世上没有能拦得住你的结界。”

　　扶珠听不明白，但还是下意识照着他说的做。

　　她一闭上眼，好像突然看见了繁花满枝的梅花神木，紧接着无边无际的灵力从天地之间涌来，灌注进她的身体，又满出来，注回天地。

　　她的身体好像跟天地连成一体，扶珠猛地睁眼，惊讶发现他们竟然已经穿过那些结界。

　　“这……”难以置信。

　　谢兰庭没有解释，问她：“是打算明查，还是暗访？”

　　还有正事，扶珠没有过多纠结结界的事：“先不要打草惊蛇。”

　　灵药谷的水到底有多深，她现在一点底都没有，还是先摸摸情况再说。

　　扶珠选择从后山进入。

　　后山是一面峭壁，站在山脚下，忽闻到从山顶吹来的风里夹带着一丝恶臭味。

　　一认出那个味道，扶珠呼吸一滞，当即用最快速度上山。

　　站上山顶的瞬间，看着下面山坳里的场景，扶珠蓦地愣在原地。

　　山坳间是一块平整的地，有人推着推车从对面的山洞里出来，那推车上是满车满车的莹莹冰蓝色。

　　扶珠直直盯着那些推车里的东西。

　　这个颜色……

　　她从不敢忘。

　　当初在齐家村的后山，她失去意识前见到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雪地里的莹莹冰蓝微光。

　　扶珠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轻颤。

　　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发现。

　　那些推车的人停下。推车上的东西被陆续移栽到一旁的空地里。

　　那地里似是有什么古怪，原本发着冰蓝微光的东西一种在地里，干净的冰蓝色就被丝丝缕缕的黑雾缠绕。

　　扶珠这才注意到，空地的另一边已经种满，只不过被黑雾笼罩，看不太出来。

　　等人都走了之后，扶珠潜到近处，还没顾上看地里种的东西，先被浓烈刺鼻的恶臭味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那黑黢黢发黏的土，扶珠终于知道那恶臭味从何而来了。

　　只是她不明白，她曾经只在人身上闻到过的恶臭味，为什么到这儿就变成了土。

　　扶珠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掩住口鼻再往前走，终于看清了那被黑雾笼罩，只剩微弱冰蓝色的东西。

　　那是一种花叶雪白的草。

　　而这种草，在清川出事前，她曾在他跟阿灵的住处见过。

　　名为——

　　雪、莹、草。

　　——“……等爹爹他们从后山打了大老虎，我们就有酥糖吃了！”

　　——“……这次的火已经烧了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才保住最后一点……这次的事要是不成，不止阿妙，断的是所有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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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灼烧症好治，只要有雪莹草，做点清心丹，吃两天准好。”

　　——“雪莹草长势很快的，再过几个月估计就要开花了，到时候就能炼成丹药治病了……这样有人需要，就不用像我们那样辛苦到处找了。”

　　“…………”

　　扶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神情几分癫狂。

　　老天爷，好像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风夹着热浪从后山的山洞里扑来，山洞里冒出红彤彤的火光。

　　扶珠一个闪身便到了透出火光的缺口处。

　　在她正下方，就是她跟齐萱险些丢掉性命，好不容易拿到混元鼎。

　　——“前些日子门中藏宝阁丢失的混元鼎，如今有消息了……”

　　原来，暮苍门背后，不止天清宗，还有灵药谷。

　　亦或者，是暮苍门跟天清宗的背后，是灵药谷。

　　看着正在炼制丹药的混元鼎，扶珠心中有种突然很不好的预感。

　　当即往回赶，没想到跟正在找她的秋颖撞上。

　　秋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阿眠，我拿到金玉丹了！”

　　那日秋颖在众人面前没有挑明自己的立场，直接站在扶珠这一边，就是为了能有机会拿到这金玉丹。

　　虽然大家口口声声说着，这金玉丹给过多少多少医修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但是她把那些医修找来细问，说是没问题，却没一个能说出金玉丹的配方。

　　那就证明这金玉丹里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的东西。

　　扶珠忙接过，一打开，她心里的猜想被证实。

　　这金玉丹，除了那股若有似无得恶臭腥味，几乎跟清川给她的清心丹一模一样。

　　扶珠终于知道那些身带恶臭，死后化为齑粉的人究竟是怎么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清川说曾经到处都是雪莹草突然就绝了迹，也难怪明明是良药，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邪物。

　　“我们赶紧回去！”扶珠急声。

　　那些吃了金玉丹的人怕是不好。

　　*

　　“阿虎！”

　　“小宝！”

　　“……”

　　正在空地上玩耍的孩子都被叫回家。

　　“来，小宝，把这个吃了。”

　　一看递过来的药丸，孩子立马苦着脸：“娘，我不想吃这个。”

　　“这可是好东西，听话，赶紧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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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虎直接捏着鼻子，扭头就要跑：“这个好臭，我不想吃！”

　　却被母亲一把拽回来：“臭什么臭，你是不是又要跟我犟？！”

　　“我不吃！我不吃！”

　　女人抄起笤帚就是一顿打。

　　挨打的不止一个，寨子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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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孩子乖乖吃了，女人摸头夸奖：“小宝真乖~比你阿虎哥听话多了，以后肯定比他们有出息。”
　　“好了，娘去做饭，你自己去玩吧。”

　　女人走到灶台边，正忙着生火，眼角余光扫到孩子朝着案台走去。案台上放着菜刀，女人出声提醒：“别动乱啊，小心案台上的菜刀……”

　　“咻”一声破风声。

　　“骨碌碌……”

　　一颗圆圆的，小小的头滚到脚边，那张无数次捧过、摸过、亲过的小小的脸直直对着她。

　　半晌——

　　“啊！！！”

　　*

　　打了一顿终于乖乖吃了丹药，女人将还在啜泣的孩子抱在怀里，擦着眼泪、鼻涕。
　　“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你能吃上这宝贝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你可得给爹娘争口气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娘抱抱，娘抱抱~”
　　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左摇右晃地逗他高兴。

　　“娘……”像是难受，哑声唤。

　　不等女人松开——

　　“嘭”一声。

　　像是烂掉的瓜被踩爆。

　　血肉炸开。

　　女人浑身是血，怀里只剩一团血肉模糊的存在。

　　转瞬，那些碎块又凑到了一起，拼成了一个血肉怪物，四脚着地往外跑。

　　“虎儿！！！”

　　白玉跟卓颜闻声赶来，却见到此生最骇人的场景。

　　走远路还要大人抱的孩子，竟然自己砍下了自己的头。

　　感觉有什么从窗外闪过，两人追出去。

　　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怪物，白玉跟卓颜大惊。
　　“魔族？！”

　　“快让开！”

　　两人正要出手时，一个浑身血的女人挡在那怪物前面：“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魔族！他是我儿子，他不是魔族……”

　　卓颜大喊着让她赶紧让开。

　　女人没听：“他不会伤害我的！他是我儿子，他不会的！”
　　扭头看向身后，忍住哭，露出一个慈爱的笑：“虎儿啊，我是娘，我是娘……”
　　“听话，到娘这儿来。”温柔地张开怀抱。

　　那怪物歪了歪头，停在原地没动，像是认出了眼前的人。女人大喜，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瞬，怪物伸出爪子，一把挖出了女人的心，塞进口中，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