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鬼》韵扬

9、月明

　　(九)
　　不知何时，纪平发现了这件事。
　　有一天，小祎从一阵恍惚中醒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岳明家的别墅前。那天之后他无缘无故失去意识的情况越来越多，他起初以为是自己身上那种负面的力量作祟，担心自己伤到岳明，便刻意减少了见面的次数。
　　直到那一天，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
　　他明白了纪平在通过情绪的连接控制他，但他醒过来时，只来得及化成实体，在最后一刻紧紧抓住了岳明即将彻底没入水面的手。
　　他将失去意识的岳明轻轻放在地上，身体随即变得透明，顷刻间散成无数的光粒…
　　然而记忆却并没有结束。他又来到了一片混沌的空间，看到了月明，以及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男孩。
　　就是他了。谢祎几乎在一瞬间断定，这就是可爱鬼。
　　可是除了同样的面容，此时两者之间并没有其他半点相似之处。男孩面容冷漠，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戾气。
　　谢祎想起那天结界中女孩的话，鬼界并没有“可爱鬼”。
　　那天遇到的女孩是一名“胆小鬼”，小一是由纪平自我厌恶的情绪产生的，而月明，大概是在岳明的绝望中产生的。
　　“鬼是由人的情绪产生的”这句话并不完全准确。鬼应当是由人们的负面情绪产生的，所以不会存在什么“人见人爱的可爱鬼”。
　　“可爱鬼”只是将构成自己的情绪生生分离开来，将那些负面的、危险的部分强行压制、封锁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挑选出柔软无害的部分，全部留给了他。
　　而此刻，他看到一团光芒从岳明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包裹住了空中即将消失的最后一颗光粒，然后逐渐淡去。
　　岳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闭上了眼睛…
　　-
　　谢祎惊醒，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他们倒在一片废墟之中，却奇异地毫发未损，而在他们的不远处，纪平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却好像浑然不觉。他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向两人走来:“为什么，你们就可以…”
　　他的话音忽然顿住。
　　云雾散开，月光洒下，岳明却依旧站在原地，竟是纪平的身体在月光之下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怎么会…”
　　“是你错了。”他听见谢祎的声音，“你的心里只剩下恨意，已经和‘鬼’没有区别了。”
　　和小祎当初不同，纪平的身体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一点点化作了黑色的烟雾。火焰转眼便烧到了胸口，似乎转瞬间就要把他燃尽。
　　然而他又听到了谢祎的声音:“其实你本来是有机会的。”
　　“九岁那年，你妈妈给你找好了新的抚养人家。”
　　纪平淡到极致的身形竟闪动了一下。
　　“她不过是又想抛弃我…”
　　“不是的。”谢祎声音平静，“我还是鬼的时候，曾经看到过。”
　　一个个从未见过的画面出现在纪平的脑海，他看见妈妈一次次登门拜访，听到她说:“平平跟着我受了很多苦，希望他以后能像他的名字一样，平安喜乐…
　　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一天母亲节，自从那次将纪平关在门外，妈妈没有再打他，他们好像也逐渐成了普通家人的样子。那天他买了一束康乃馨，回到家后怕花蔫了，于是小心地剪短花枝，插进花瓶，却被妈妈毫不留恋地扔掉，她说:“从今以后，我们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照顾好你。”
　　那时他没有看到妈妈泛红的眼眶和紧攥的手指。
　　那一刻，他只觉得如坠冰窖，再回过神时，剪刀上已经染满了红。
　　-
　　燃烧在最后一刻讽刺地停止，纪平的身形重新显现出来，但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不能就这样简单地消失。”他又听见谢祎的声音。
　　“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纪平跌跌撞撞离开的时候，月明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被谢祎轻轻拦住:“他会想明白的。”
　　谢祎偏过头，揉了揉眼睛，才重新转过头望向月明:“现在，可以陪我看一会月亮吗？”
　　于是，在这个混乱不堪的夜晚，男孩们并肩坐在裂了缝的操场跑道上，一起抬头望向夜空。
　　今天是农历十五，是曾经岳明最喜欢的日子。
　　月明星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