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tfam]罗宾猫》糖霜薄荷

3、3

　　4
　　他的儿子回来了。
　　或者不是。
　　埃塞俄比亚事件在大多宇宙是个常数，就跟杰森·托德是罗宾一样。
　　但是有些宇宙他并没有回来，而另外的一些宇宙，他复活了，但是并没有从坟墓里挖出自己，在剩下的某些宇宙里，杰森被家人发现并接受治疗，有一些他恢复了正常，另一些结果则让人失望。
　　布鲁斯知道自己未来的某一刻，会为自己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四肢完好并说话清晰而感到庆幸。
　　可惜不是现在。
　　不是这个站在面前戴着红色头罩，杀人只为了执行自己的正义的人！
　　所有的所有，有关他的记忆都是关于父亲和儿子的，他在空中坠落，抓钩抓空时大喊“爸爸！”，他被恐惧毒素击中，困在幻想中的搏斗绝望的大喊“爸爸——”，他在喝了感冒药，裹在一层层的毯子里，被布鲁斯抱上床，迷迷糊糊的说“谢谢爸爸。”。
　　这曾经，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好的事。
　　死亡似乎带走了大部分好的部分，拉萨路池拼好了他的身体，带走了那些有关过往事物的所有的回忆，留下了火焰焚烧过的碎片，美好的感受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痛苦。
　　这不是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不会杀人，更不会折磨他的兄弟。
　　这只是他儿子的碎片，他的大部分力量都在忙于把自己重新拼起来，可是他唯一学会的方式只有愤怒。
　　布鲁斯觉得他多少能理解那样的感受，当看到他的棺材被缓缓的放入在那个深坑中，他的小男孩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意识到他可能再也无法拥抱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碎成了一片片的。
　　过去的日子对他没有意义，未来的一切也没有意义，生活本身也没有意义，所有的一切，只是碎片、碎片、碎片。
　　直到拿着相机的男孩固执的闯了进来。
　　可是杰森留下的痛永远也不会好，它永远都在，在每次提到的时候只会愈演愈烈。
　　“你替代了我。”他说。
　　我永远也不会替代你！他想告诉他，可是却说不出口。
　　因为那里的确有个男孩。无论事实是何种样貌。
　　“你放任杀了我的凶手活在这世上，让这个人渣有机会伤害更多的人。”
　　那不是代表我不想！他想大吼着告诉他。
　　可是他不能，因为杰森是对的。
　　他没有杀死小丑。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杀死某人只是把痛苦还给这个世界的方式，伤害只会带来伤害，死亡无法终止犯罪。
　　他看过红头罩的杀戮，与其说正义，不如说他只是想把世界给他的痛苦还给这个世界。
　　——如果是他带走的是你，我会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把这个恶棍满盈的刽子手送入地狱。
　　他的小男孩如此痛苦又如此绝望，他想抱着他，告诉他一切都好，他永远不会离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他看到了他的眼神，那里面在说：我相信过你。
　　这让他又变成了碎片。
　　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让他的小男孩失望，这简直像极了他在无数个夜晚惊醒的噩梦，他的男孩从地狱爬了出来，睁着血红的眼睛，然后告诉他：
　　——我曾经信任过你。
　　也许他是对的，在背叛了他的信任之后，他永远都不配有下一个罗宾，而他理应杀死那个杀人凶手，就像一个父亲应该做的那样。
　　所以他沉默。
　　——*——*——
　　“我已经原谅你了。”
　　半睡半醒的小男孩被他抱着带往卧室，靠在他脖子上，含糊的说。
　　他用一只手臂托着男孩的胯，另一只手臂环着他的腰，小孩子的身体像只壁虎一样贴在他身上。
　　“哦？是什么呢？”
　　“我原谅你不带我就去巡逻，也原谅你今天晚上把我关到洞穴外面。”
　　“…杰森，你的脚腕受伤了。”
　　小男孩在他怀里不安分的动了动，试图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没关系……”他伸出小手臂环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的脑袋贴在他脖子上，声音越来越含糊，“我总是会原谅你的。”
　　5
　　迪克一直在离开。
　　在他父母死亡之后，他从马戏团离开，来到韦恩大宅，在杰森死后，他从大宅搬出来，来到布鲁德海文，沃利死后，他从少年泰坦离开，变成自己独立的超级英雄，布鲁斯死后，他关闭了蝙蝠洞，来到了顶层公寓。
　　可是这次似乎没有用，这几乎和第一次一样的痛，而且这次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抱着他，不断重复的安抚他说：“一切都会结束的。”
　　于是他模仿了他成长过程中不断见证的那个行之有效的疗愈模式——找个十岁的小男孩，让他做自己的罗宾。
　　可是他做的并不好，达米安只会雪上加霜，事实上他只是直接跳出来，告诉提姆他被踢走了。
　　他的小弟弟离开了哥谭，甚至没来个电话。
　　没有追踪器，没有备份，没有去向。
　　他只是想尽己所能的帮忙。
　　提姆不相信布鲁斯已经死了，迪克有一部分相信他，另一部分疯狂的想要相信他，深渊的另一头在向他招手，如果他相信了他，如果他跟他一起去——但他不是提姆，他无法用另一半的脑子怀疑，他只能全然的信任，然后百分之百的投入，这就像空中飞人，如果飞跃之后却无法得到回应，等待他的就只有坠落——
　　坠落。
　　提姆会好，他对自己说。他一直都是几个兄弟中最优秀的那个。
　　他从不想成为蝙蝠侠，也许在年少的时候，十二岁之前，他想过有一天会继承蝙蝠侠在哥谭的责任和重担，但是他以为自己会永远的是罗宾，蝙蝠侠和罗宾，哥谭的守护者，永远互相守望，哪怕其中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会继续他们未完的事业。
　　这似乎是个遥远的梦想，而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最厌恶的就是当有人看到他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看看四周，寻找那个黑色的巨大魅影。
　　所以他创造了夜翼，以及自己独特的行事作风和出场方式，花费漫长的时间赢得尊重，树立威信。
　　他以为夜翼可以代替蝙蝠侠来守护哥谭。
　　然后杰森穿着蝙蝠制服杀死了32个人。
　　他看着柜子里的蝙蝠侠制服，想着布鲁斯穿着这身制服死去。这就好像重温了少年时期最大的噩梦。
　　“我以为你会永远陪着我。”他用额头抵着玻璃，声音近乎听不到，“你承诺过的。”
　　布鲁斯从不想让他成为蝙蝠侠，他希望他成为他自己。
　　但是哥谭需要一个蝙蝠侠。
　　——你需要我是什么，我就会成为什么。
　　我一生都在为此做准备。

　　达米安认为迪克不应该是蝙蝠侠。
　　迪克也从不应该是蝙蝠侠。
　　蝙蝠侠和罗宾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几乎占据了他一生，前半生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吻着他的额头，呢喃着：“我的罗宾”，后半生布鲁斯将他包裹在斗篷下，挡住外面的枪林弹雨，沉声说：“我的罗宾”。
　　罗宾是他的身份、他的家族、他的传承，他悲伤时候的慰藉。每当蝙蝠侠说：“这是我的罗宾。”的时候，他就会感觉这个世界虽然如此之大，但是他前面的堡垒坚不可摧。
　　他也想给达米安同样的保护，他想让他知道，当他说：“这是我的罗宾。”的时候，这意味着他愿意放弃整个世界来保护他。
　　就像布鲁斯曾为他做的那样。
　　可是达米安不相信他。
　　“你不应该是蝙蝠侠！”
　　“你不是父亲！”
　　“你不配成为蝙蝠侠！”
　　有关再次体验蝙蝠侠和罗宾的经历跟他记忆中的大相径庭，这也许是好事，迪克同样没有时间对他和布鲁斯的共同记忆而悲伤，走着相同的巡逻路线时，他忙于跟达米安争辩计划和情报的重要性，小男孩总是倾向于否认他所有决策的正确性，不听他的指挥，鄙视他的战术，视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在打破底线的边缘徘徊。
　　“蝙蝠侠有一条不杀人的规则！”他低声咆哮。
　　“蝙蝠侠不在这！”罗宾大声吼回去，比他更用力。
　　他们处理的不好，迪克要应付的太多，哥谭在蝙蝠侠消失之后的犯罪狂欢、警局的不信任、蝙蝠家族四分五裂、以及，罗宾在每一场战斗中的自作主张。
　　蝙蝠侠的重担如同他的披风那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布鲁斯也许会做的更好。
　　迪克无法阻止自己这么想，但是这只是提醒他父亲已经不在了。
　　提姆依然联系不上，而杰森在阿卡姆，达米安只是提醒他做错了，甚至他都不用努力。
　　在过去那些噩梦的晚上，他爬到布鲁斯的床上寻求慰藉，布鲁斯吻着他的额头一遍一遍的承诺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他要他保证。
　　他保证了。
　　他是个可耻的骗子。
　　然后他把脸埋在枕头里，尽最大努力尖叫，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胸口可怕的撕裂感带走。

　　他知道罗宾是唯一系住达米安的东西，因为蝙蝠侠被他讨厌的人占据了。
　　这个想法让他胸口发酸的，他会把蝙蝠侠交给达米安，趁这个斗篷没有永久埋葬自己之前，也许七年——或者五年之后他就能从中解脱出来，然后达米安拿到了他想要的，他可以再次离开，皆大欢喜。
　　直到他听到达米安在他房间里哭。
　　迪克在九岁第一次从马戏团来到韦恩庄园的前半年一直觉得布鲁斯在某一天也会离他而去。
　　他总是在夜间不断地起床检查新的收养人是否还有呼吸——当然这也是促使他发现蝙蝠侠的大部分原因。这种情况直到十二岁才好一些。
　　这种情况在布鲁斯死后又开始重演，他总会在半夜突然醒来，忍不住检查房子里所有人的呼吸。
　　那天晚上噩梦像一桶凉水那样浇醒了他，他浑身是汗，辗转反侧。。
　　他和达米安都住在韦恩大厦的顶层公寓里，房子不大，通往厨房的道路需要经过达米安的房间，他尽量放轻了脚步，在接近达米安的卧室门口的地方，他听到了啜泣声。
　　那有点像只小小的猫叫，但是他们字面意义上的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上，他站在长毛地毯上，屏息了几秒钟。
　　又传来了一声啜泣声，像有个小男孩在拼命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无济于事。
　　凌晨四点的哥谭太安静了，安静到一个小男孩的悲伤无处可藏。
　　迪克站在原地，心脏像被再次撕裂了，他无法阻止自己泪流满面，也无法阻止自己顺着墙面滑倒在地上。
　　达米安只是个小男孩。
　　他失去了父亲。
　　就跟自己一样。
　　他们的父亲死了。
　　他捂住嘴，但是喉咙发出一声破碎的哭声，房间里的声音停止了，下一刻，达米安猛的打开了房门，月光下，在迪克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一团穿着睡衣的小男孩的模糊的影子。
　　达米安什么都没说。
　　迪克几乎是跳了过去，把小男孩抱紧怀里，他颤抖着，像是抱着暴风雨中的一块木板，然后他大声啜泣起来，但是没关系，这个小男孩会懂。
　　他会懂，他也失去了父亲。

　　自此之后他们似乎有所改善，可能是他才真正开始了解达米安，而不是他作为罗宾。
　　小孩子喜欢画画，吃素，生活很有规律，喜欢动物。
　　他有一次要求把素描本放到车上，布鲁斯大概会拒绝——那太容易暴露个人信息了，可是迪克不会——他看到达米安坐在哥谭一座高楼的天台上，用炭笔画着哥谭的天界线冒出的阳光，光撒在所有迎着它的建筑表面，为那之上渡上了一层金光。
　　很奇怪，达米安明明用的是黑白的色彩，迪克却能看到那种辉煌的景象。
　　他们夜巡之后的零食变成了炸薯条，迪克曾经强烈建议过冰激凌，达米安只尝过一次。
　　——我拒绝如此甜腻的食物折磨我的灵魂。
　　他举着刀说。
　　于是他们吃着炸薯条，迪克有时候会用炸薯条蘸冰激凌，达米安和阿尔弗雷德一致同意那是魔鬼的吃法，偶尔达米安会带着素描本，只为了勾画某一幢高楼，一座桥。
　　有一次达米安把哥谭美术馆的门票放在了厨房的桌子上。
　　两张，压在一盒纸巾下面。
　　周末他们去看了美术馆的展览。
　　后来，达米安的素描本上开始出现蝙蝠侠。
　　“哦，宝贝蝙蝠。”迪克在他身后说，“那是我吗？”
　　达米安啪的合上了素描本。
　　“你这是在偷窥，格雷森。”
　　“那个蝙蝠侠的下巴像我。”迪克继续说，“而且那个头盔看起来像改完后的，我看到它加宽了眼距。”
　　“因为那就是你！”达米安猛的回头，迪克看到他面具下的皮肤泛红。
　　“达米安，我没想到……”迪克眨了眨眼，内心被一种未知的感觉冲刷而过，“我以为你并不承认我是蝙蝠侠。”
　　“那是你的愚蠢，格雷森。”小男孩抱着自己的素描本，脸颊绯红，他的眼睛偏向了一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们的蝙蝠侠和罗宾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不，停止拥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