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趣谈》妙妙其雨

16、绿妖案（八）

　　吃罢晚膳，魏璟带着襄阳出门消食。也没乘车架，两人溜溜达达的拐了几个胡同，进了家不大起眼儿的茶楼。

　　茶楼小哥见了人就往楼上引，魏璟刚转过楼梯口，就看见季家兄弟俩坐在角落的小桌上。再抬眼往茶馆二楼的小台子上一扫，有个后生站在那儿跟正在做准备的说书先生叙话。魏璟仔细看看，好像是季家那三小子。

　　魏璟还没说话，襄阳先出了声：“殿下，台上那个不是季家小少爷吗？他也说书啊？”

　　魏璟摇头笑道：“这满堂的宾客，你倒是眼尖。”

　　魏璟还欲再言，季棠看见了人，在哪儿冲魏璟恭谨颔首。魏璟也不接着说襄阳了，带着人走到小桌边坐下。

　　“三公子也在。”魏璟边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给自己斟茶边道。

　　季棠闻言，看了襄阳一眼。“他写的那些话本，被这茶楼掌柜看中，请了说书先生来讲。我看他自己挺乐意，就随他。”

　　魏璟点点头，也看了襄阳一眼，慢慢道：“孩子大了。”

　　襄阳叫两人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眼神疑惑的又看向季棠。

　　季棠不太自在的咳了声，稍压低了些音量道：“阿桥这儿有了些消息。”

　　魏璟接道：“可巧，襄阳这边也有要紧的。”

　　季桥身子稍往前倾了倾，趁着茶楼里人声嘈杂，低声道：“刑部的人追上那济世堂伙计的时候，人还没走出多远。这伙计两天前刚出城就不小心摔伤了腿，又搭不上顺路的车架，只得先拖着伤腿慢慢走。”

　　季桥看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这桌，遂低声继续道：“那伙计交代的很痛快，说是一个身材瘦小不大高的中年男子把银票托付给他。那男子好似不欲多言，跟他托付好后，就匆匆走了。”

　　“这人心可够大的，就不怕那伙计拿了钱跑路吗？”

　　好听的年轻男声突然在头顶响起，几人被吓了一跳。待发现出声的人是季家的小公子季霂，季棠用一条胳膊把人利索夹到身边控制住，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背后灵似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季霂看着坐着的几人瘪了瘪嘴，小声道：“大哥身手顶厉害的，我以为你发现我了来着......”

　　季棠一听这话，脸瞬间就红了。抬眼偷瞄了下坐在对面的魏璟，发现她好像完全没注意众人在聊什么，而是垂眸看着自己跟前的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刚才人多声杂，季棠又在专心听案情。发现倒是确实发现了有人在往这桌凑近，但他也不能把季霂这小子的嘴给捂上。他自己是没被吓到，但这不是还有其他人吗，殿下都给吓到了......

　　季桥见长公主在垂眸沉思，而自己大哥在盯着人家发楞，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这时候季棠胳膊松了劲儿，季霂灵活一闪身，逃出了季棠那铁臂的禁锢。襄阳见状给他使眼色，季霂会意，挑季桥身边的位置，也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季霂左手边就坐着襄阳，襄阳看着他小小声道：“小霂儿，你写的话本都拿到茶楼来讲了呀，真厉害！”

　　季霂见襄阳叫的竟是自己乳名，瞬间闹了个大红脸。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襄阳知道他想问什么，对他一眨眼，俏皮笑道：“哎呀，我听你大哥二哥喊过你嘛。”

　　季霂听这话，脸更红了。

　　襄阳本就长的清秀，和一般姑娘家不同，她眼窝偏深，鼻梁高挺，眉型并不柔和，看着带些西域女子的长相特征，更显得她整个人多了三分俊俏侠气。

　　季桥看得出自家小弟对这姑娘怕是存了些心思，此时见季霂跟个闺中女儿似的红了脸，还不如人家姑娘大方得体，恨铁不成钢的拿胳膊肘怼了怼季霂。

　　季霂脸上红意退了几分，一双特别乖巧的狗狗眼含着笑意看向襄阳，清亮的少年声音带了些甜意：“襄阳姑娘若是喜欢话本故事，以后我写了第一个拿给你看。”

　　襄阳笑着说好。

　　看着一双小儿女有来有往的说上了话，季桥眼中露出老父亲一样欣慰的目光。

　　魏璟在这时突然出声道：“方才小霂儿说的没错，那托付济世堂伙计保管银票之人一定是知道这伙计人品之人，且不仅如此，那人还知晓这伙计家中出了事，在那日就会告假回乡。”

　　季桥闻言点头道：“殿下所言有理。且我方才突然想起，若是想要了秦如意的命，凶手也是需要熟知他的生活习惯的。凶手需要明确知晓他的膳食里哪日有辣菜，还需要知道他哪日去五声乐坊，更需要知道他是患有慢性疾病的。”

　　季桥稍作停顿，又接着道：“刑部的人自秦如意出事那日就往卖香料的铺子查了，发现那铺子里明明还存着不少龙涎香。但刑部的人办事没那么利索，直到今日他们才找到当日卖给襄阳姑娘花露香之人。据那人交代，正是有一身材瘦小的公子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把花露香卖给襄阳，且那公子穿着得体看着岁数不大。那人觉得花露香比龙涎香不过是少了些价钱，且自己还能得着银子，就答应了，并未想到这香能闹出人命来。”

　　......又是身材瘦小的男子吗？

　　魏璟想了想，问季桥：“刑部的人是在哪里找到这香料铺伙计的？”

　　季桥答道：“是在桐乡。这事儿说来也是巧，那伙计跟襄阳姑娘扯谎时，正巧被屏风后边的铺子老板娘给听见了。老板娘当即就要让那伙计走，那伙计收了公子的银钱有苦说不出，只得拿着铺盖卷走人了。他也没回老家，倒是先去了姐姐姐夫家。所以刑部的人才费了这么久才找到他。”

　　魏璟点点头。季桥又补充道：“倒是有个地方挺奇怪的。据那香料铺伙计说，那公子找上他时，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咳嗽几声，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季霂冷不丁突然说了句：“殿下，二哥，这岁数不大的公子会不会......其实是个女子？”

　　季棠本在思索，闻言看了眼三弟，正色道：“怎么说？”

　　季霂见大哥这么严肃，也一本正经回道：“女扮男装嘛，放在戏文里不难见。大哥你看，单是身材瘦小这点就更符合女子。且他说话时还总咳嗽，说不准就是为了模仿男子声音所致。”

　　季棠缓缓点了点头，眉心轻蹙：“若真是如此，那便牵扯到了易容之术。我怎么总觉着这位公子同那中年男子有些关系。”

　　魏璟闻言赞同的看了季棠一眼。她其实也正有此意，心下想道：与济世堂伙计和秦如意都相识的......女子吗？

　　魏璟忽略季棠带着欣喜羞涩看向自己的眼神，接着跟众人分析案情：“据襄阳从大理寺带回来的消息，那绿衣女子案的第三名死者是被效仿杀人的，凶手正是他的妻子。她妻子本有一年少相识的相好，但那人常年在外经商，好几年了都没回过乡。那女子又到了年纪，家里人着急，便把她许给了那农户。谁知人刚过门，她那相好的居然回来了，还是赚了好些银钱衣锦还乡的。两厢都忘不了旧情，就动了杀人的念头。恰逢京中绿衣女子案闹的沸沸扬扬，他们就买来效果相似的毒药，找了个有雨有风的日子杀了人放到那湖里。”

　　季棠见魏璟不理他，神情稍有些落寞，但还是认真听魏璟说话。待听罢魏璟的话，季棠突然想到了不合理的地方，于是说道：“咱们把绿衣女子案和秦如意中毒案放在一起看的前提是，秦如意和杜铭清的妻妾都曾严重的被自己的相公打过。方才我们又判断凶手很可能是个女子，那这女子杀这两人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为了救他们的妻妾脱离苦海。”

　　见魏璟季桥都点头，季棠继续道：“可方才殿下提到，需要那农户的妻子与她的相好两人一起才能将一个成年男子运到湖里。那如若凶手是名女子，她便不大可能一个人做到不留痕迹的运尸。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还有帮凶。”

　　魏璟感觉自己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她摩挲着腰间玉佩缓缓道：“还记得那位什么疑点都没留下的探花郎吗？他是绿衣女子案的第一个死者。之前我们一直忽视了他，是因为他的背景太过干净。但不要忘了，他已过而立之年。这个岁数的人，又有些家底，若是没有隐疾，怎么会至今尚未娶亲呢？”

　　说到这儿，魏璟勾唇一笑，轻声道：“咱们怕是让死者给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