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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   唐粒不在的这一周,有些工作全权交给任雪莉,有些得让她亲自处理,助理叶锦秋梳理得很细致,分门别类送到秦岭病房。

      叶锦秋是唐粒最倚重的助理,她既要深挖AB合同,还承担了大量涉及法务和财务的事,唐粒计划试用期满给她涨工资。

      会议室,任雪莉汇报工作,叶锦秋迟到了,歉意说没抢到车位,耽误了时间。她怀孕五个多月了,腿肿起来,走路很慢,唐粒意识到公司需要为孕妇预留车位,让行政部拟定规定,执行到位。

      如果说占着总裁之位,最初目的是想卡住江岸,唐粒发觉在不知不觉中,她想保住职位了,保住它,才能去做更多事。秦远山说权力是非常好的东西,她一天比一天更信奉这句话。

      云州今年冷得早,12月初就迎来冬天第一场雪。在伦敦转机时,唐粒收到周忆南发给她的雪景图。雪不大,还夹杂着雨点,但初雪总显得很浪漫。

      两人每天都有联系,但年底很忙,各有各的事,一直没碰上面。唐粒这趟是到纽卡斯尔,它是英格兰东北部的港口城市,被评为世界八大娱乐.城市之一。

      秦远山拟在纽卡斯尔打造一座主题公园,年初时跟当地政府就土地问题进行协商,初步达成合作。他故去后,多方不买华夏集团的账了,资金吃紧,唐粒综合考虑多方意见,前来削减业务。

      唐粒是第一次出国,给亲朋好友都带了礼物。她在纽卡斯尔第二天,秦岭出院了,老王按着没让他去上班,再养几天身体。唐粒把礼物送到家,是秦岭想吃的小酥饼。

      管家留有原先阿姨的联系方式,几经周折,唐粒的助理找到对方,专程去了新西兰。阿姨烤制了几笼屉秦岭爱吃的点心,还写下配方,加了家里做饭的姚姨。

      也不是非吃不可,但唐粒心细。秦岭百感交集,两指夹出一个喂给她,她张嘴吃了,告别走人。

      秦岭喊来花花,一人一猫,坐在楼梯上吃小酥饼。这两天他在家没干别的事,跟花花搞好关系了,他还想找人把一间屋子改成带游乐场的猫窝。

      唐粒回休息室倒时差,望见墙上那幅《海棠还好吗》,她在香港出差时,它被装裱好了,周忆南去取了回来,安装上墙。

      超市出事后,两人没再过面,唐粒发信息:“我回国了,有礼物送你。”

      周忆南在出差,两天后才回云州。唐粒睡醒了加班加点工作,留出半天时间给他。

      约会前一晚又下了雪,一夜不停,清晨时全城都笼罩在皑皑雪中。上午,雪停了一阵,快中午时又下起来,雪积得很厚。

      云州上空大雪弥漫,周忆南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邻近城市,午后才起飞。会议间隙,唐粒开窗赏雪,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像是14岁那年见过的北方景象,漫山遍野白茫茫。

      周忆南把见面地点约在秀隐寺。秀隐寺始建于明代,历经多次修缮,以香火繁盛、环境幽美闻名,唐粒吃过午饭出发,停了车一看,寺门紧闭,门上有一纸告示,今日不接待香客及游客。

      唐粒拍照给周忆南,周忆南在飞机上,没回复。唐粒去旁边的岐园逛逛,茶花正开,蜡梅打了花苞,鼓嘟嘟的。

      飞机降落在云州机场,周忆南把行李丢给助理,打车到秀隐寺。时不我待,有些话在大半个月前约唐粒那次就想说了。

      19岁时的唐粒出落很美好,认出她时很惊喜,从此处处留意,希望她过得好。分别后放在心里想着念着,以为对她只是很清浅的情感,像欣赏一幅画,可是她来例假那天,在海边听到她讲父母,周忆南听得眼眶酸胀,想亲她。

      欲望蚀骨,忍不了唐粒在别人身边。虽然还没到设想中挑明的时机,但承担不了错过的风险,只能把这样一个身负深仇的自己,会给唐粒带来担忧和危险的自己,端到她面前。

      想让唐粒知道他的心,也想问问她,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仔细性命,然后无牵无挂来爱你。

      秀隐寺在老城区,今天是工作日,公司不会有人来这里,但认识的人多,周忆南想再稳妥些,给唐粒发信息:“我到了,寺门口见。”

      大雪后空气清美,周忆南穿着深灰色大衣,独自站在雪后长街,身后是红尘。唐粒快步走向他:“今天寺里不开门,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门内传出动静,僧人开启大门,双手合十:“两位请进。”

      唐粒快乐地吹口哨:“我南哥有排面。”

      周忆南低笑,唐粒还从未这样亲昵地喊他。两人走进寺院,僧人关上了门,唐粒回头望,咦道:“你和他们很熟?”

      周忆南说:“我曾祖父那一辈就在给寺院定期捐助,后来是我父亲。寺院现任住持和我父亲是忘年交,我从小就来寺里做客,请住持给我一下午时间,我想和你来上香。”

      怪不得今天寺院闭门谢客,唐粒不住地笑。秀隐寺是云州很出名的景点,花事繁盛的时节,满寺人头攒动,雪天也是,无数青年男女来拍照,用摄影师的话说,很出片。今天遣退了所有人,可以尽情拍照了,心上人和花都是主角。

      唐粒问是不是最近不太顺利,想来祈福,周忆南摇头:“是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和你说说话。”

      寺中无人,幽凉清寂,周忆南从头说起。商界波澜诡谲,他15岁时,父亲的公司破产,债台高筑,锒铛入狱,不到一年就死在狱中。债务落到母亲肩上,母亲被讨债人欺辱,精神受了刺激,有时认不出人。

      寥寥数言,少年的一生被颠覆,唐粒心口很疼,剧烈的疼。但周忆南说得很平淡:“读大学时,我喜欢一个女孩,为了和她碰个面,顶着大太阳打一中午的球。等她来了,就把球脱手,跑到她面前去捡。”

      唐粒没以为是在说自己,心弦一紧,周忆南直视她的眼睛,笑着说:“她喜欢穿白裙子,挤在女生堆里送水给我,笑得很热情。”

      唐粒心脏咚咚直跳,震惊之余,心底惊喜得几乎撑不住,感觉自己成了一瓶可乐,所有甜蜜泡泡都直冲头部。

      周忆南说:“她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时,其实我十七岁时就见过她,当时她才这么高。”

      周忆南比划了一下,唐粒心跳得很响:“我们以前见过?”

      周父是独子,他去世后,周忆南的爷爷奶奶身体都垮了。母亲有个弟弟原先在父亲公司做事,他吃里扒外,在公司出事前夕举家移民赴美,转年把外公外婆也弄过去了。

      外公外婆都觉得愧对女儿,但他们晚年得指靠儿子。周母生得美,长发如云,一双梦幻得雾蒙蒙的眼睛,她被丈夫养在家中,只擅长维持美。被人当着儿子的面折辱后,她想过死。

      还清债务后,家中四壁空空。周忆南想辍学打工,但那时他只有十五六岁。母亲开始操持隐秘营生,不让儿子知道,但她碰上了施虐者,遍体鳞伤,被考完试提前归家的周忆南目睹。

      母亲被折磨得很惨,彻底疯了。爷爷奶奶倾其所有,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17岁,家散了。周忆南想去挣钱,但他和母亲都是过过好日子的,连上哪里找点事做都不知道。所幸有一副不错的歌喉,在校园歌手大赛拿过奖,他背着吉他,走上街头碰碰运气。

      在学校大礼堂从容不迫,在商场门口却做不到,连嗓子都打不开。周忆南把棒球帽再拉下一点,沉默地弹吉他,前程茫茫,回首又已失来时路,他心里很慌,很焦灼。

      祖辈在南洋做过生意,父亲少时在那边度过,家里常有粤语歌飘荡。周忆南弹了《冷雨夜》,歌词大意是在爱中厌倦的男人愧对期盼他回家的女人,但没勇气主动提分手,而他没勇气开嗓。

      那天傍晚细雨初歇,周忆南低头弹吉他,有个小女孩声音响起:“他弹得真好听。”

      一个男人说:“这歌我熟,《冷雨夜》嘛。”

      男人放声就唱,发音不标准,另一个男人跟他一起唱,不记得歌词就吹口哨混过去,小女孩说:“我一句也听不懂。”

      第三个男人说:“粒子,这叫粤语歌,是广东话。”

      吉他声未停,为两个男人伴奏,小女孩从小钱包里掏出所有钱,塞进周忆南放在单车上的背包,笑道:“请你吃饭!”

      周忆南抬起头,记住了唐粒。唐粒拉着喊她粒子的男人的手走了:“爸,我没钱啦,一会儿打台球你付钱。”

      两个唱歌的男人勾肩搭背地走,周忆南注视着他们上了一辆小面包车,记下车牌号,想着有天再报答。

      小女孩不知道,她的善举在一个人心里种下了多少温暖。她给的钱有零有整,五百多块,周忆南拿着它办了张假证,在工厂打了一年工,攒到学费和生活费,回校继续读书。想对仇家以牙还牙,当工人办不到,他得依靠学识。

      从周忆南讲起母亲时,唐粒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周忆南说得很含蓄,但把一个人弄成疯子,她想得到会是怎样残忍的细节,哭着说:“原来是你。”

      周忆南擦去她的眼泪:“是我。”

      福利彩票站总贴着哪个人中了几千万的喜讯,有天唐粒梦见一串数字,跟养父们说了,老陈就去买,真的中了千把块。

      父女四人开开心心下馆子,没花完的钱都给唐粒买零食,唐粒扭头就给了周忆南,她说他弹的吉他声让她想哭,老陈和老王唱得她也想哭。

      养父们都没怪唐粒乱花钱,老张还教了她一句诗:“千金散去还复来,李白写的。”

      都是小人物,但喝着醉酒唱着歌儿,一掷千金,就想这么活着。性格最内敛的老张也不例外。

      少年周忆南压低了帽沿,唐粒没看清他的样子,她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哭哭笑笑:“倾城倾国的半张脸,我早该认出来的。”

      牵着手走在白雪地,周忆南慢慢说起报仇的打算。明明很喜欢,却不能走近,只因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这些话,在超市出事前一天,约唐粒见面时就想说了,今天才得以说出。虽然可能不该说,不该让唐粒承受沉重,可是朝不保夕的人生,他想任性一次,把他的心敞开,选择权在唐粒。

      眼前人是少女时的梦想,至今依然。唐粒又哭了,脸上挂着笑:“我不管,我不怕。”

      唐粒和秦岭在一起,在集团站稳脚跟,脚下便是康庄大道,跟另一个人相爱,道阻且长,周忆南很愧疚,眼神笑中闪着泪:“但是对你后患无穷,我真希望我能忍下去。”

      一个人踽踽独行那么多年,很辛苦吧。唐粒听得懂他的顾虑,眼波闪了闪:“你不知道我迷的是整个你吗?”

      第一眼见到周忆南,唐粒就想到大雪中冷扎扎的松枝,可为杀人利器。她笑道:“我知道我要怎样的人。我想和你一起去冒险,你的敌人,我的敌人,把他们一枪射个对穿才带劲。”

      大雄宝殿门前,唐粒言语骄傲:“太小看我了,我连华夏的担子都敢接,难道不敢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等以后,就要现在。”

      喜欢的女人眼睫盈盈,周忆南一颗心软得厉害,把她拽进怀里,俯身吻住。

      唐粒大脑瞬间空白,周忆南含住她的唇瓣,舌尖一点点探入,她本能地张开了嘴。

      唇舌交缠,辗转吸吮,扣在腰后的手渐渐收紧,紧得像要把人嵌在骨子里。唐粒双手贴着周忆南胸膛,被吻得几乎缺氧,却舍不得松开,看过那么多偶像剧,临到自己,才知道是怎样的魂飞魄散。

      皎洁的雪中,亲吻绵长,堆积已久的情感尽情释放。等到停下来,唐粒止不住喘息,周忆南的吻一点都不温柔,横冲直撞,肆意掠夺,像她梦里那样。她喜欢得想死。

      周忆南揽着唐粒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亲,郑重地说:“对不起,今天才说我喜欢你。”

      唐粒娇嗔:“真讨厌,怎么你先说出来了。我约你今天见面,就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她说完,旋即吻住周忆南,那愉悦的感受,还想再要。

      周忆南单手扣住唐粒后脑,把这个吻再加深一些,再牵手走进大雄宝殿,取了香,拜了三拜。

      大多数神佛唐粒都不认得,管它呢,见了就拜。那些个痴心妄想,从今天起都落到实处了,满天神佛都在护佑她。

      拜过地藏菩萨,周忆南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紫罗兰翡翠手镯,为唐粒戴上。约唐粒看银杏那次,唐粒先走了,他留下来请小洋楼的主理人帮他物色手镯,对方是收藏家。

      翡翠绿为正色,唐粒年轻,绿色以后再送,这一生很长,会发现很多可以用来送她的好东西。先送紫罗兰色,很配她常穿的浅色衣裳。

      打领带那天,周忆南圈过唐粒左手腕,测了她的手围,戴上去很合适。唐粒抬起手,喜孜孜地看:“我好喜欢这个颜色。”

      珠宝界把紫罗兰色称为春色,在阳光下它会更美,如烟如霞。周忆南倍感欢欣,唐粒身上有个醒目的只属于他的标记了。

      唐粒亲了一口手镯,问:“地藏菩萨是管姻缘的吗?”

      佛典记载,地藏菩萨在过去世中,几度救出在地狱受苦的母亲,周忆南每次来秀隐寺,都会和地藏菩萨默然相对。他选在地藏菩萨面前送手镯,因为这位菩萨被认为具有大孝和大愿的德业,《地藏十轮经》称其“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唐粒默念这句话,原来自己挑的礼物,就是为了在地藏菩萨的见证下送出的。她从肩背的帆布包里取出雪梨纸包住的北斗七星剑,双手奉上:“在英国的古董店一眼看中的。”

      这把北斗七星剑是煅烧织锦工艺,花纹以金丝镶嵌,黑底乌金,凝练了最深的黑夜和最壮美的太阳,像潜行者的武器。周忆南本身就像冷兵器,这种物件很衬他,唐粒想他会喜欢。

      周忆南抚着花纹,夸它精美,工艺也别致,问道:“老板讲过它的来历吗?”

      唐粒问过老板,北斗七星剑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从日本漂洋过海。当时加藤清正建造熊本城,城中盛行兵器制造,在第二代城主期间,城主喜好在兵器上饰以花纹,从各地请去很多工艺大师制作,在历史更迭中,兵器散落各方。

      周忆南握紧剑柄,它长约尺余,可以挂在墙上辟邪,他的吻又落下来:“我很喜欢。”

      唐粒要回北斗七星剑:“我背着。”

      周忆南摘下她肩上的帆布袋,背着它往前走,唐粒和他十指相扣,手晃来晃去,不用避着人亲亲我我,真好。

      秦远山的收入是从公司利润里获得,平时不拿工资,唐粒也没给自己开工资,手上没钱,不过整天上班也没空花钱。

      这次出国,老张给唐粒转了钱。北斗七星剑是工艺品,够不上收藏级别,不贵,跟周忆南送的紫罗兰手镯没得比,唐粒很坦然,她还年轻,人也不笨,肯定有机会赚到钱,赚钱就给她家梨子买好礼物。

      秀隐寺藏经楼是周父公司出于义务全面整修重建,这对于佛教是大功德。它里面存有唐代所传玉印,是国家一级文物,被奉为镇寺之宝。此外青铜器件也有若干,两人一件件看得高兴。

      寺院后山茂林修竹,花木摇曳,檐角有积雪。唐粒走走拍拍,站得远些拍周忆南,还一起自拍。她连拍数张,心满意足,再也不用老是看以前那几张旧照了。

      晚餐是在寺中吃素斋,偏院门前的楹联是“无常火里,铁打身坚。”唐粒很喜欢这句话,周忆南说出自陆游的诗,“他是我心中最伟大的诗人。”

      唐粒还喜欢李白和杜甫,补充道:“之一。”然后踮起脚去蹭周忆南的脸,他刚刮胡须的下巴刺得她脸上微微发疼,她喜欢这酥痒感,“和我在一起,你有顾忌了,也会后患无穷。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拖累你。”

      周忆南轻吻她:“是我的牵挂,不是拖累。”

      唐粒眯眼笑,是不是都不紧要,以后千里危崖万仞山,总归是要一起走的。

      暮鼓晚课声中,两人吃晚餐,清炒莴笋,花生芽炒千叶豆腐,四喜烤麸里有荸荠丁,菌菇汤很鲜美,油酥烧饼也很可口,非常用心的一桌清淡小菜。

      吃着饭聊天,唐粒说想把总裁当下去,周忆南伸拳和她碰了碰:“我支持你干到底。”

      唐粒问:“我的仇人是江岸,你的是怎样的人?”

      周忆南说:“城府深,人狠,我想把他击倒,还得再花些时间。”

      唐粒说:“好,收拾了江岸就来帮你。跟他们干到底。”

      此中无人,回到红尘里,就又得做回不相熟的唐总和周总监了,不让仇人们察觉。吃完饭,两人在寺里多待一阵,快10点了才离开。

      入了夜,景区周围安静下来。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唐粒得意开心:“你当上总裁的秘密情人了,是不是很刺激?”

      在她面前,周忆南早已不再冷硬,笑着吻她。地下情又如何,只要能伴在她身边,怎样都好。

      路灯下,树影摇晃,唐粒勾住周忆南的脖颈,睁眼看他。这是她觊觎了四年的男人,但他也不比她轻松,想到他家中如何遭受巨变,他是如何孤身走长路,如何忍住对她的喜欢,她心里难受,眼泪铺满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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