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一起睡觉吗？》林深不知秋

5、第5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女人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像是突然崩溃了一样，猛的跪在了血泊中。
　　巨大的黑影仍然伫立在不远处，没有任何的动作。

　　女人哽咽着：“如果我更勇敢一点，她可能就不用死了。”

　　那是三个月前发生在西区的案子，女人加班后，大概在半夜12点路过了福安小区前的巷子，却正巧目击了流浪汉抢劫杀害年轻女孩的现场。据称，目击者因为太害怕，在离开后半小时才拨打了报警电话，而当警察和医生赶到现场时，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流浪汉在杀死女孩后就自杀了，目击者所看到的不过是他黑暗中尸体的背影，而那个女孩……却才刚刚死去。
　　也就是说，如果女人没有逃跑而是当场报警，不但不会有危险，还有极大可能救下那个女孩。

　　因为这件事，女人承受了一段时间各类媒体隐晦的口诛笔伐，但很显然，她最难过的还是自己的那一关。

　　苏嘉余没有出声安慰她，女人断断续续哭着，周围的场景逐渐变得不稳定起来，连巷子两边的树影都开始摇晃扭曲。

　　姜吟看了看附近，出声道：“梦境要塌了，准备走。”

　　女人哭泣的身影也模糊起来。
　　苏嘉余没理会姜吟，他攥着女人的手收紧了些，语气冷硬甚至有些咄咄逼人：“逃避是没有用的，你应该清楚，无论避开多少次，你都会踏入这里，都会再次看到这个场景，不是吗？”
　　他缓和了语气：“不如去那儿看看。”

　　四周摇曳的场景在苏嘉余说出这句话后，突兀地停止了崩塌的进程。
　　女人抬起头，四周的场景突然变化了。

　　巨大的黑影消失了，惨白的少女和满地的鲜血也消失了，他们回到了最初的小巷口，面临那个往左还是往右走的抉择。

　　女人站在巷口半晌没动，每一次轮回，她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的巷子，而这一次，她却停下了脚步。

　　她朝右边踏出了一步。
　　天亮了。

　　这是梦管局储存的梦境，真正完整的梦核和梦魇早已消失，留下的不过是一些剪影，事实上，三个月前那个案件发生后短短一周，目击者就跳楼自杀了。
　　梦管局帮助她消除了梦魇，却无法治愈她的内心，她的愧疚和自责永远将她留在了那个黑暗的巷子里。

　　“我算通过了吗？”苏嘉余看着天光大亮，女人的身影也随着光明的到来逐渐消散，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地回过头来，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姜吟。
　　姜吟有些诧异于他的收放自如，随即“噗嗤”一笑：“当然，给你满分。”

　　他凑上前来，有些轻佻地搭上苏嘉余的肩膀：“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条巷子才是真正的案发地的？”

　　苏嘉余偏头看他一眼，伸手将他的胳膊不客气地推了下去：“我看见了墙上的箭痕。”他目光投向巷子尽头那面墙，早在他进入黑暗之前，来到这个小巷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墙面上残留的痕迹，是巨大的箭矢穿透过留下的伤痕。
　　而姜吟的搭档褚言，以无限弓箭闻名，在整个西局，他想不到第二个将巨大箭矢状物体做武器的入梦者。

　　所以在曾经的梦境里，真正的梦魇并不只是一个虚影，也不只是诱导女人进入无限轮回的黑色空间，而是留在了所谓“案发现场”，而那个黑色空间，大概只是女人自己心里逃不掉的枷锁罢了。

　　他话没说完，但姜吟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笑道：“厉害。”

　　“而且刚才的梦境崩塌，也是你搞的鬼吧。”苏嘉余垂着眼睛，语气平淡，“你从一开始就言语暗示我，这个女人是梦核，但一个留档的虚拟梦境而已，连做梦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梦核呢。”

　　他说罢，没等姜吟反应，就抬手扯断了手腕上的红线：“当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为了让我能够在梦境中拥有真实的触感，这个虚拟梦境，我才是核心吧。”
　　他的身影开始消散，而如他所料，同一时间，周围的场景开始迅速崩塌消散了起来。

　　苏嘉余冷清的脸上难得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姜吟，小心别落入梦境边界了。”他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散了。

　　姜吟愣了愣，随即又好气又好笑，他舔了舔虎牙。
　　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了这告状精，处处不给他好脸色，这样的经历对西局著名局草姜吟来说，感觉也倒还新鲜。

　　梦境崩塌，还没有能够离开的精神体会有坠入梦境边界的可能性，也就是精神出走迷失，回到自己身体的可能性不到万分之一，但姜吟却一副不太着急的样子。

　　他看着崩塌的梦境，喃喃道：“那我就给你五分钟的机会，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吧。”

　　苏嘉余率先在检测舱内醒来。
　　来不及等操作舱检查程序运行完毕，他迅速翻身起来，看了一眼旁边操作舱内仍在沉睡的姜吟，他快步走到了总操作台前。

　　他提前拉绳并不只是为了摆姜吟一道，而是为了争取点时间。

　　姜吟对外公布的消息实在太少了，或许是因为曾经在总部任职，参加的都是保密度极高的任务，他多方查探仍然对姜吟的能力一无所知。
　　今天的入队考核没想到用的竟然是他们四组常用的检测室，说不定能查到更多可靠的消息。

　　梦境和现实时间的流速不等，尤其是两者边界的时间流速和精神力密切相关，虽然他率先离开，但以姜吟的精神力，过不了五分钟就会跟着醒来，他必须抓紧时间。

　　苏嘉余点开操作页面，双手在屏幕上迅速飞舞起来。

　　姜吟……姜吟……姜吟！
　　在一堆文件中，他找到了姜吟的个人档案，抬手就要点进去时，慵懒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干什么坏事呢？”苏嘉余猛地抬头，只见姜吟半坐在操作舱内，宽肩舒展着倚靠在一边，不知道已经看了他多久，微垂着眼眸，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苏嘉余动作一僵，他竟然提前醒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所有运行的程序和文件都关闭：“你回来的挺快。”

　　姜吟长腿一迈，披上风衣，顺手拿了件外套走了过来，搭在了苏嘉余的背上：“想知道我的信息？直接问我就行了。”
　　果然还是没有瞒得过他。

　　苏嘉余将外套向上拉了拉，盖住了细白的脖颈，回过头来直视姜吟的双眼：“我问什么，你都会答吗？”

　　姜吟生了一双多情眼。
　　和新闻里冷淡的证件照不同，和之前匆匆一瞥的浪荡风流也不同，当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很深情的错觉。
　　“当然，一个问题。”姜吟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苏嘉余，“换一个问题。”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苏嘉余几乎能感觉到姜吟散发的体温和带着青柠味的衣服清香。
　　姜吟笑盈盈的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他抿了抿唇，突然有种想要挪开目光的冲动。

　　操作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苏嘉余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姜吟之间的距离。

　　“你俩干啥呢。”孟知期站在门口，奇怪地看着两人，“考核结束了没啊，乔荞说有任务要出。”

　　苏嘉余别开了眼神，却依然能感觉到姜吟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停才挪开：“急什么，别的操作室不能用？”
　　孟知期道：“乔荞说她就爱用8号操作室……你俩还有事？”

　　“没事。”苏嘉余道，“我先走了，考核结果出来请通知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有些心虚，或许是偷资料被抓了个正着，又或者是姜吟的目光侵略性太明显，让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儿。

　　他抬脚要走，却被姜吟叫住了。
　　青年比他宽一些肩膀挡过来，伸手捏住了他的衣领子：“衣服套好再出去。”他的手指温热，不小心蹭到了苏嘉余的下巴。

　　苏嘉余下意识拂开他的手：“谢谢。”然后“哗啦”一下利落地拉上外套的拉链，朝孟知期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没过多久就听见了玻璃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姜哥，你知道自己笑的多恶心吗？”孟知期转头来问，“看你这表情，又逗人家了吧。”
　　姜吟耸了耸肩，慢悠悠地穿好外套：“看他有趣，多说了两句而已。”他回过头，修长的手指在总操作台上划拉了两下，“技术不错，咱们局资料库的三重防火墙都被他卸了，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孟知期“嘶”的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厉害？”他两步凑上来看，“技术大神啊！”

　　姜吟手指上下翻飞，悬空光屏上的页面快速滑过：“不光是技术，入队考核结果也很好，聪明，冷静，胆大心细，虽然是虚拟梦境，但他找到梦魇关键的速度，比当初我们还要快五分钟。”
　　“而且，不但发现了梦境的核心，还有空摆我一道。”说这话时，孟知期似乎听见姜吟笑了。

　　“嚯。”孟知期感叹，“他还是个大学生吧？”

　　姜吟抬眼瞥他：“对，一个大学生，五分钟就攻破了资料库防火墙，不但在所有人的资料夹里面来去自如，离开的时候还抹掉了所有的痕迹。”
　　孟知期顿时噤声。

　　“鼎盛的案子，那孩子执着于找漂亮哥哥，这标准太模糊了。”操作台屏幕的光倒映在姜吟脸上，让他看起来没了往日的慵懒随意，“可能她一开始要找的就是某一个固定的人，不管苏嘉余知不知情，有没有问题，这案子都没有那么简单。”

　　“不管是做队友还是做敌人，要一起做梦，总得摸摸他的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