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案之人间道》狐惑百合

40、13更

　　―――5月13日十三更。送小易―――
　　五月七日。罗宅。
　　门锁爆破。
　　徐长卿迅速打个手势，向守一示意掩护，自己领先进入。两人一组，两个组很快将所有房间搜遍，空无一人。
　　屋内略显凌乱，桌上几个方便饭盒。徐长卿指示法医跟进，警员亦参与翻检。随着他的指示，出现场的所有人员领取塑胶手套后，各司其职散开。

　　主卧。
　　长卿目光如炬，弯下腰去，从床头柜底边，捻出一片烧残的纸状物。

　　远郊区。仓库式存储屋。
　　一步步走近。
　　景天面色沉郁，目光森然。
　　颈动脉在喉结左右边两公分处，破损后无急救措施，可于一分钟内死亡。看，数年辛苦，习得文武艺；如今用来杀一个无抵抗的人，真是易如反掌。难怪有人喜欢破坏。弄坏一件东西，往往比修补容易太多……
　　轻薄的钛合金，锐利的刀锋。手里这把解剖刀，看上去就是从前用惯的碳钢无菌手术刀片，而自己仿佛又在做住院医，需要先分离后切除一块病变的人体组织。
　　“对于人的生命……保持最高度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之下，我也决不用我的知识，做有逆于人道、法规之事……”医学院毕业誓词，言犹在耳。
　　“谁说我不干活光捣乱，人家在算帐！……茂山的仇，我来报！……”“老大，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实现老大你的愿望。……”必平调皮的笑、茂茂敦厚的脸，交织着必平肿胀的脸、茂茂胸口的血，景天咬紧了牙关。
　　“逝者不可追，来者犹可为……小天，不要忘了，我总相信你的……”长卿，我放不下逝者，做不到放手。长卿，我最不会忘记的，是你在等我回家！
　　景天觉得窒息。
　　是，哪怕已经山穷水尽，我也不能动手。动了手，就意味着再也回不去你身边。即使面前这人绝非良善之辈，你也不会同意动用私刑，遑论剥夺他人生命。因你全力维护的，是你心目中公允妥洽的律法，而不是按照个人道德标准去主持的正义。
　　可就这样放弃，我不甘心！长卿，你一定要坚守的原则和底线，在这个案子里，根本无助。没有证据也拿不到口供，要怎么还茂茂和必平一个公道？
　　撕心裂肺的疼痛。景天脸色惨白，身子踉跄着后退，几乎撞到桌角。他反手支住桌子，手臂不住发抖。重楼解开他衬衫袖口，捋起看时，一段白皙胳膊上，遍布青紫色暗痂。心中惊骇，瞪大眼睛：“你是不是伤还没好？！”景天忍痛忍到麻木，摇摇头，微微张口，喉咙却像被梗住，一时讲不出声。他摸索出药瓶。一仰头，吞下几片。

　　重楼转过他脸，分开下颌，只见细白牙齿间尽是赤色。脸上全无血色，一对眼窝下陷，眼白充血似的泛红。重楼按住他肩，惊怖莫名：“你不要命了！”怎么敢给自己乱用药？！景天咳嗽几声，拂开他手：“止疼而已，我有分寸。”

　　“这一拳你知道为什么。”重楼毫不留情的一记直拳，打在罗如烈面门：“说，那晚你下了什么毒？”罗如烈吐口血沫，呵呵的笑：“这问题得问你老婆。我只是跑腿。”今天之前，我一直在猜测为何紫萱要痛下杀手。没想到仇怨是结在这儿。你对景天，绝不止是兄弟。

　　重楼一脚踹开隔间的门，拽出被绑的女人：“不如来问问你老婆！”罗如烈眯起眼：“前妻和老婆，差别不要太大。”

　　重楼不言语，拿起一支针剂，看着景天。景天深呼吸：“小剂量下，肌肉松弛、神经阻滞、基础循环抑制。注射管内一半剂量左右，大部分人会出现交感神经麻痹，无急救措施下无法自主呼吸，三至五分钟内死亡。”

　　重楼面无表情：“先给你‘前妻’打一点儿试试。”
　　“帮我解决个包袱，好得很。”罗如烈表情凝滞波澜不惊，只是嘴角微现抽搐。

　　二十厘米，十厘米……随着针头缓缓接近，罗妻缩成一团，眼眶里泪水直转，嘴巴里是胶带也封不住的呜咽。重楼叹气：“替你难受。嫁了个这么狠的丈夫，不如给你个解脱。”一伸手，把胶带扯掉，“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

　　罗妻大口喘气，哀告：“我女儿在哪儿？求求你们，她还是个孩子！”转头望着罗如烈，“晓雯她，不是故意不认你。”泪珠成串滚落，“她很想你。”

　　“好好考虑一下，既然你女儿还未成年，最好给她留个亲人。”重楼挑起眉，“是谁给消息让你去劫货？”罗如烈低着头：“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人。”重楼顺手拔下针剂，走近。

　　一颗血珠渗出。景天用药棉替罗妻擦去，按压止血。明知不是好时候，景天还是忍不住低声的：“不用担心，你女儿没事。”

　　重楼和景天都未注意到，罗如烈手链上卷藏的薄刀片，在此刻，终于将绑绳磨断。说时迟那时快，他暴起发难，重楼离得太近，猝不及防，手里的针剂被他抢下。多亏重楼应变急速，拧身侧让一步，才险险避过罗如烈刺出的针头。

　　储物间空间并不大，两人空着手对挡几下，罗如烈被重楼刚猛的拳风震得向后，铛啷一声将椅子撞倒。他捞起椅子砸出，方向却是景天！重楼不假思索，单腿腾空踢击，椅子哗然落地。这动作不过转瞬之间，罗如烈也不需要更多，重楼只觉后背一凉，立刻连出肘动作都变得勉强。罗如烈就势拔出针头：“正好一半，感觉怎么样？”冷笑，“三五分钟时间不长，你好好享受。”

　　女人的尖叫声，罗如烈回头。罗妻的颈上，一把锃亮的刀。景天沉声：“不想她死，就把剩下的药打到自己身上！”

　　罗如烈恶狠狠的：“你做梦！我早说过她是包袱。她的死活，不关我的事。”你对我都下不了杀手，我不信你会伤害她。

　　景天瞥见重楼半靠在墙边，心急如焚。再无犹豫，手上刀动，又一声尖叫。罗妻颈上表皮划破少许，血痕宛然。

　　罗如烈跨前半步，景天低喝：“你不会想你女儿没有妈妈！”语气急促，“快点给自己打！我有解毒剂！”就在桌上。只是，快没时间了！

　　好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推测，重楼再也控制不住，被半堵住呼吸道似的，嗓子里发出尖锐的、不连贯的喘气声。

　　景天的刀，再近一厘：“快点！我保证放你们走！”更多的血汩汩流出，怵目惊心的鲜红。

　　罗如烈好整以暇的神色微变。心内犹疑：为了救重楼，你或许真的会杀人？握紧手里的针剂，缓缓放到自己胳膊上方，忽然又停住：“你当我傻？我给自己打了，你肯定不会放过我。”讨价还价，是你们没时间。

　　景天暴喝：“我说放就会放！”胳膊勒紧，额头汗出。怎么会看不出罗如烈是在拖延！

　　罗如烈嗤笑：“我不相信。你我血海深仇，你这是要我拿自己的命换她的。”重楼撑不了多久。他一断气，你就会分心。

　　对峙中，罗妻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罗如烈，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浅笑：“你照顾好晓雯。”猛地前倾。

　　景天发觉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收力。他紧握在手的解剖刀，闪着银白的光，一路顺利，切入皮肉割开血管。鲜红色的动脉血，活泼泼的好似有生命一样，从裂口喷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