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曲·蕊芳》亦霖

2、春光恋儿家（一）

　　已是三月春，只是依旧有遮不了的凉意。粼粼湖边依稀站着两个身影。
　　“嫩娘——”远远传来唤人的声音。
　　葛嫩娘循声看去，眉眼里已有了笑意，对身边的女子细声道，“美娘，是义兄回来了。”
　　“嫩娘。”柳隐走近她的身边，看着她有片刻的愕然，“许久未见都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眼神柔和，似有说不尽的情绪。
　　葛嫩娘笑着回道，“柳大哥离家才不过半年的光景。”
　　一旁的美娘忍不住接口，“小姐不明白，少爷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番话本就是玩笑，却说得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葛嫩娘不禁嗔怒道，“好个小丫头片子，竟嘲笑起自己的小姐来了。”说着，竟追逐着美娘作势要打。美娘装作害怕的样子，拼命地唤着“少爷救我”往柳隐背后躲。
　　正闹着，却听家丁来传，“公子，小姐，老爷有情。”
　　书房。葛挺昱正负手站在书桌前，神情凝重。
　　“爹。”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葛挺昱只觉得浑身仿似轻松了许多，目光慈爱地看着进来的葛嫩娘，方才的忧虑与烦恼瞬间消失了许多。
　　“嫩娘。”他招招手，“又去哪里玩了，弄得自己一身汗，这还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话语严厉，可却并无丝毫责怪的意味。
　　“爹。”葛嫩娘装作不快地撒着娇，“柳大哥还在这里呢。”
　　葛挺昱将视线转到站在葛嫩娘身边的柳隐身上，道，“隐儿，这次回府可是能常住下去了？”
　　柳隐微微一震，随即道，“义父说笑了，隐儿是那周府的管家，又怎能在葛府常住下去呢？”
　　葛挺昱叹息，“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能放下仇恨，和嫩娘一样呢？”
　　柳隐嘴边漾起笑容，却并未深到心里，“家破人亡，隐儿不能忘怀。承蒙义父关照，才换来隐儿和红袖的性命，若他日大仇得以相报，隐儿自当任劳任怨，一报义父当日救命之恩。”
　　葛挺昱有些无可奈何，眼前的一双儿女样貌俱佳，文才武略都不逊色，只是都让他极为放心不下。柳隐是自己发挥多重关系才从他处解救回来的故人之子，嫩娘则是早逝的妻子为自己留下唯一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为教好这两个孩子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但事不遂人愿，柳隐喜静，喜欢读书习字，可偏偏一心报仇去仇人府里做了管家。嫩娘爱动，偏爱练武领兵之道，却偏偏是个女儿身，报国无门。两个都是天赋聪明，一学就会的孩子，可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自己身份截然不同的道路，不知这是家门之幸，还是不幸。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若这次边城之急得以缓解，也就由着他们自己去吧。
　　一旁的葛嫩娘自然不知道葛挺昱心中已百转千回地变过许多次，见葛挺昱只是看着他们发愣，忙道，“爹，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是不是满人又打过来了？”
　　葛挺昱一惊，可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从桌上递过来一本书。
　　葛嫩娘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是秦良玉的小传。”
　　葛挺昱道，“正巧你张伯在市集里看到这本小传，急忙买了来送给你这个大小姐。”
　　葛嫩娘面露喜色，“我这就去谢谢张伯。”言未完，已没了身影。
　　“我这女儿……”葛挺昱似是自言自语，“只可惜是女流，否则，日后定能封侯夺冠。为我葛家扬名，为国家效力。”
　　“义父……”
　　葛挺昱似未听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时候我为她聘请名师，教她读书写字，习诗作画，她就能一点则通。后来，她看见我带领军士练兵，才对武艺发生了兴趣，天天缠着我教她练武，教她领兵布阵之道。这样的女儿，若是为男儿身……”
　　“即便只是女儿身，嫩娘也远非寻常女子。”
　　“隐儿……”葛挺昱看着柳隐似有遗憾，“我一直就想将嫩娘许配给你。”
　　柳隐与嫩娘之间隐隐约约的情愫葛挺昱看得很清楚，只是两人均有属于自己的雄心壮志，到底是谁会先放弃自己去成全对方，葛挺昱心中没有底，也不清楚。若两人长此以往这样以兄妹的关系相处下去，还不如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先开了口。毕竟，女儿幸福，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盼望之一。
　　“恕隐儿无法答应。”柳隐断然拒绝，这些年来自己与嫩娘朝夕相处，青梅竹马，说内心没有波动是骗人的，只是对于自己，对于家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让嫩娘幸福。
　　葛挺昱似乎一点也不诧异，只是淡淡地说，“隐儿可都想清楚了。”
　　柳隐无比坚定地点头。
　　葛挺昱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既然无法听到你叫声爹，义父还是拜托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为义父保护嫩娘，要永远站在嫩娘的身边保护着她。这，算是义父求你为义父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
　　柳隐看向葛挺昱，却见对方眼眶中含着泪，似有许多隐忍，心知义父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也不便多问，只赫然跪下，双手握拳，用此生最认真的声音起誓，“苍天在上，我柳隐定不辜负义父愿望，用自己的一生守护嫩娘，保嫩娘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