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Chapter63 ...
-
宗明知道,他理应像过去十年一样,早一点下班回家,做一桌饭菜,把宗悦的照片放在右手边的空位上,和她一起吃顿饭。
然后他去洗碗,宗悦则在饭桌前,永远安静地再待一会儿。
但望着D栋三十三层亮起来的灯光,宗明决定,今天不回家了。
安全通道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保镖们警惕地齐齐转过身。
在看到宗明的脸后,警惕的神色消退了一些。
“宗医生?今天怎么走了楼梯?”
“下午茶吃的有点多,想走楼梯消消食。”宗明宽厚地笑笑,把手里的咖啡分发给每一个人:“新出的季节限定款,我找人排队才买到的,你们尝尝。”
保镖们纷纷道谢。宗明笑着回答“不必”,然后按响了门铃。
来应门的是楚秋白。
宗明因此推断楚江来并不在家。
他来对了。
比起那只心眼很多的疯狗,楚秋白要好骗得多。
“楚先生。”宗明说,“楚总临时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来一趟。听说你们今天参加了韩岳先生的葬礼,你还好吗?”
楚秋白愣了愣,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算不上专业的问题。他要怎么答呢?回答好或不好,都很奇怪。况且怎么可能有人在参加完亲人的葬礼后,还能保持一个好心情?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迟疑,宗明没再执着于他的答案,笑了笑又说:“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楚秋白给他让开一条道,说:“进来吧。”
楚秋白刚吃了药,本打算在晚餐前睡一觉。
宗明的出现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
但没关系,他也不是很困,正好也还有事想和宗明聊一聊。
“宗医生。”
“嗯?”
今天的宗明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看上去有一些慌张。楚秋白注意到,他没把平时的那本记录册拿出来,有些奇怪地问他:“今天不用把对话内容记下来吗?”
宗明说:“嗯,今天不用。”笑容有些勉强。
楚秋白便没有继续追问,说起了自己的事:“我今天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
楚秋白犹豫了,想了想才又说:“我觉得今天的楚江来好像是假冒的。”
宗明望着他,眼神格外专注,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楚秋白皱了皱眉:“可能是因为他太好了吧。”
宗明又笑了笑,问:“他很好吗?”
楚秋白“嗯”了一声,隐约被宗明充满反对的笑容冒犯到,说:“他有时候不太好,但多数时候还是好的。”
“是吗?”
“是。”见宗明好像不太相信,楚秋白认真地向他解释:“撇去做坏事时不谈,他其实还挺乖的。”
尤其今天的这个楚江来,确实很乖,亲吻前还知道要来争取他的同意。要是他每天都能这么乖就好了。
哎,也不好。要是楚江来每天都这么乖,楚秋白可能就舍不得死了。
楚秋白吃了药,注意力不太能集中,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等回过神,突然发现宗明已经站起来,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宗医生?”他奇怪地抬起头,眉头微微地皱起来。
宗明身上的厚风衣外套一直没有脱,手放在外套的口袋里,从他手臂的肌肉走向看,他好像正紧紧攥着什么。
楚秋白一下子警惕起来,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问:“怎么突然站起来了?是想去洗手间吗?”
宗明露出尴尬与歉疚的笑意,说:“是啊,真抱歉,可能是下午的冰咖啡喝坏了肚子,希望你不要介意。”
“人有三急,我不介意。”楚秋白给他指路:“洗手间在走廊右手边的第二道门。”
“好的,谢谢。”
宗明礼貌地向他致谢,然后急匆匆地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楚秋白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怀疑仍在,拿出手机犹豫是否应该给楚江来打个电话。今天这个假冒的楚江来出奇的乖巧,连接吻都会先征得他的同意,怎么可能没通知他,就让一个外人来家里?
这么想着,手指移到了拨号键。
就在楚秋白打算按快捷键拨通楚江来的电话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好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奇怪地往前走了两步,却蓦地感到身后略过一阵强风。
楚秋白下意识地一避,冰冷的针尖掠过他的后颈,身后挥舞着的那条手臂临时改道,用力地一划,楚秋白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尖锐的针尖堪堪扎破了他的肩膀。针头并不算粗,但宗明一下把注射剂推到底的粗暴动作,还是让楚秋白痛得眉头紧皱。
眼前这个突然发难的心理医生,伸出手想来抓他的手臂,但专注时,楚秋白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一下便避开欲捉他的手掌,张开的右手顺着宗明的手臂摸上他的肩胛骨,按着骨缝向后狠狠一拧,咔——地一声,宗明的肩胛骨关节被他轻轻松松就掰得脱了臼。
左手和腿一起用力,楚秋白动作熟练地将宗明一个过肩摔,死死地按在了地板上。
宗明的面容因疼痛变得扭曲,疼得在地板上不住地打滚。
楚秋白的手机因过于激烈的动作,被甩到了地板上,屏幕摔碎了,好在还亮着,应该没有关机。
楚秋白不知道宗明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但他的眼前逐渐出现重影,视线变得模糊。
身体很重,双腿也因为药效变得软绵绵,无法继续支撑整个身体的重量。他挣扎着踉跄地走了几步,最终还是软倒摔在了地板上。
楚秋白喘着气,伸直手臂拼命去够那台摔裂的手机。
黑色的手机在眼中幻化分裂出六七个幻影,幸运的是,他的手臂够长,发麻的手掌在摸到手机冰冷的外壳时,有了一丝知觉。
手指颤抖着,移到快捷拨号键上。
楚秋白的眼睛开始失焦,手抖了好几次都按偏了。绿色的拨号键明明就在手指边,却怎么也对不准。他毫无犹豫地咬破舌尖,疼痛和血腥气让他清醒了一点,屈起的右手食指抖得如风中落叶,缓慢而迟钝地按下去,终于按住了拨号键。
通话界面亮了起来。沉着的那颗心向上浮了浮,视线却更模糊了。
眼睛失神地盯着亮起的画面,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焦急地等了很久,如一个世纪般漫长。但实际却才过了不到半秒,电话尚未接通,就连铃声都还没响起。
心跳慢得不可思议,像被人按了0.1倍速,视觉以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世界上的一切响动都缓慢而清晰起来,只眼前的画面越发地模糊黯淡。
楚秋白感到有人从他身后伸出手,越过他,按了挂断,把手机从他虚虚握着的手中抽出来。
碎裂的玻璃割伤了手掌,伤口立马流了血。
可这个程度的痛,根本无法让他清醒。
手机断线的嘟嘟提醒音,让昏沉的头脑紧张了片刻。
但也只有片刻。
视线如同一个不断缩小的盒子,黑暗争先恐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楚秋白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之中。
......
“调头。”
在距离晚宴只剩六十公里的地方,楚江来突然要求返程。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司机不敢多问,立马从最近的高速路口拐下去,效率奇高地调头回江沪。
楚江来焦躁地低下头,继续查看后续监控录像,在看到宗明突然站起来那段时,手机蓦地响起来。
他暴躁地骂了一句脏话,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老保姆声音焦急,带着哭腔道:“小少爷!大少爷不在家!门口的四个保镖都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会不会是出事了!我们要不要报警?”
楚江来的额角突突地跳了两下,他仰起头,努力压抑着体内喷薄而出的想要杀人的暴戾冲动。喉结在纤细修长的脖子上,剧烈地震颤着。
如果说,楚江来是锋利的杀人宝剑,那么楚秋白就是世上唯一能够束缚他、收纳他戾气的剑鞘。可如今有人不知死活,偷走了制衡他的剑鞘。
脑中划过无数可怕的想象。
楚江来不怕血腥,也极少恐惧。但那些放在犯罪片中稀松平常的片段,只要带上楚秋白,就都变得令他胆颤心寒。
奎恩是个激进分子,听说他手下从未有过俘虏,因为奎恩没有把活人带走的习惯,喜欢就地处决。
此刻,楚江来无比希望,传言是真的。
宗明是出于其他目的才掳走楚秋白的。
而迷晕保镖把人掳走,证明这个疯医生并没想要伤害楚秋白的性命。
在种种混乱的、毫无用处的想象中,楚江来首次尝到了极度恐惧的滋味。
沉默间,手机又嗡嗡震动了两下。
他看了眼屏幕:
「不想他死的话,不要报警。我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宗明」
电话那头,老保姆哭得很厉害,催促楚江来:“小少爷,报警吧!”
楚江来咬了咬牙,像被兔子死死咬住喉管的狼,哑声说:“先别报警。”他用所剩无几的理智艰难地思考着,得极力控制,才不至于失控地扑上前,从司机手中夺过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把那些堵在高速收费站前的碍事车辆统统撞飞。
宗明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直至到家前,楚江来一共打了他七百三十九通电话。
秘书组和助理组的分别派了两名助手到达了雇主的家中。
赶在楚江来抵达棠城滨江前,助手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门口的保镖都及时被担架抬走了,幸运地从暴怒的楚江来手中捡回一条命。
客厅的地板上有一台屏幕碎裂的手机,裂痕蜘蛛网一般,从屏幕正中心蔓延开来,细裂如毒虫的触角布满了整个屏幕。
不祥的碎裂让楚江来的心揪了起来。
他捡起手机,竟发现上面还沾着血。
冒火的喉咙好像被人紧紧地攥住了,楚江来透不过气。
在场没有人敢说话。因为楚江来的脸色实在太糟了。
他像个坐拥江山万里,却在征伐的战役里意外失去了挚爱的君王,显得孤独又暴怒,就这么静默着杵在他的王座前。
谁敢上前说一句话,便会立马遭到株连。
他的理智已经死了,只剩下本能暴虐地流淌在身体的每一处,烧红他的眼睛,煽动他的嗜虐。而只要楚秋白一天不回来,那么楚江来珍贵的理性也就永远不会再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