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皎皎霜傲

2、一年将尽夜（时代:架空历史）

　　　五
　　大婚当日。
　　排场极大，敲锣打鼓响彻云霄。丞相女声名在外，丞相又一向乐善好施，人人都想沾一沾喜气。凡是前来祝贺的，不论身份高低，就算是乞丐，都请进喝一碗酒，城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充满喜气。
　　这城里许久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人人称赞这丞相女与将军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吉时。
　　她凤衣着身，头戴珠冠，红盖头遮面，牡丹花绣在腰间，鞋上纹着彩绘。她脸上带着许久不曾出现的笑意，静静坐在床前，等候着，已经等了十年的将军。
　　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盖头被慢慢掀开，映入眼帘的是桌上摆放的红烛，和微微弯腰，眼里全是温柔的他。

　　“为何要绣球招亲？”他抚摸着她头冠上的每一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不解而心疼地问。
　　“嗯……你领兵征战迟迟未归，宫里说……”
　　“说我死了？”
　　“是。我私心想着既你已死，我也无愿再择夫婿，可爹爹始终放心不下我。若不嫁你，我嫁与谁又有什么差别……绣球招亲，全看缘分，也算遂了天意。”
　　“你又何必非我不嫁呢。世上倾心你的人甚多，怎能确定我是良人，恐怕也只会徒惹你伤心……”
　　她拼命摇着头，渐渐红了眼眶。“你可知，十年前我爹寿宴上，并非我第一次见你。”
　　他吃惊地望着她，回想着十年前，可记忆只停留在那次寿宴，再不能往前。

　　红烛影闪着，她的眼看起来亮亮的。

　　“那年，父亲去将军府拜访你的父亲，我也跟去了。从进门到大厅，一路上但是我未曾见过的风景。一排排穿着铠甲的、人高马大的士兵在操练，呐喊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可在这其中，有一个极不合群的小身影，也在有模有样地练着，那股认真劲真让人觉得可爱。”
　　“我让身边的侍卫去和你搭话，他却灰溜溜的回来了，他说啊，‘谢将军这儿子，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我一去啊他便说我妨碍他操练了，我说他一个小孩子练什么，他却说他将来可是要保家卫国的英雄’，我当时很惊讶，你才那么小就有那样的豪情壮志，我打心里佩服你，也牢牢记下了你的样子。”
　　赵芷晞想起了当时的样子，不禁弯了弯眼睛。分明已经过去太久，回忆起来又宛若昨日，话不由多了起来。

　　“再后来，是爹爹带我进京城。那是我第一次进京，到了那我才明白什么是长街十里，什么叫车水马龙。”
　　“我和侍女走在路上，却看见一帮衣衫褴褛的小孩，他们的年龄比当时的我还要小。原来天子脚下也有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的人。我命人买了吃食与衣裳带过去，却看见你站在那，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孩子身上，又掏出所带的银两，塞给他们。”
　　赵芷晞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之子，莫不是自视甚高，鄙夷穷人，唯有他愿意献上自己的善意，温暖无尽的冬。
　　也是在那时，赵芷晞觉得，这个人保家卫国的志向，或许并不是玩笑。

　　“那时我便不自觉地认定，这便是我要交付一生的人。 ”
　　话说完，红晕上了面庞。

　　面对她炙热崇拜的目光，谢锦安的心跳声好像放大了。

　　上一战，他打了太久，久到他差点以为，再也回不来了。说不清原由，在他在沙场上摔下马时，他眼前浮现的是赵芷晞眨着眼让自己娶她的样子。都说人在临死前会走马灯似的过一遍这一生，她真的会等自己十年吗？她现在还在等吗？
　　那一刻，他便认定，自己得回去。

　　可自己毕竟是个将军，连个共白头的承诺都给不了。
　　“我是一个将军，一年中能陪你的天数屈指可数。稍有不慎，便会命丧战场。况且……”停顿半刻，他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况且，我也始终将舍命沙场视作我这一生的归宿……嫁给我，只会苦了你。”
　　“不会的，我爱慕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保家卫国、肆意挺拔的将军。”
　　谢锦安望着她的眼睛，心里化成了一滩水，说不出话来。

　　……
　　夜影摇烛，留一夜温存。

　　他看着她安稳的睡颜，难以入眠。

　　他轻声说：“芷晞，我只有守住这片土地，才能保你岁月无忧，百事从欢。我想保你一世周全，也想护住这国土之上的黎民百姓……可我怕……”
　　没说完的话又生生被咽了回去，恐怕也再也不会对她说出口了。
　　谢锦安动作极轻地穿上外衣与鞋靴，出了门，向军营走去。

　　当门轻声关上的那一刻，一滴滴再也无法控制的热泪顺着赵芷晞的脸滑下，在喜庆的红床单上晕染出一片。
　　他明明没说出剩下的话，她却真真切切地觉得那声音就浮在这，久久不散。
　　“可我怕，我怕刀剑无眼，我怕我终究是会负了你。”

　　六
　　军营里事务繁多，谢锦安能陪着赵芷然的时间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