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年将尽夜(时代:架空历史) ...
-
黄沙埋忠骨,不闻亲人哭。为民吃尽苦中苦 老树枯黄太平出。命途何其殊?
——题记
一
“都听说了吗,明日巳时三刻这丞相之女将抛绣球招婚!”
“说也奇怪,上月这邻国太子奉上稀世之宝数百箱只为一睹其真颜都未能实现,如今却要绣球招亲,不会是长得奇丑无比,怕把人吓跑吧?”
“杜兄啊,这就是你见识短浅了,这丞相家财万贯,可是当今圣上前的红人,即便其女是其貌不扬,又怎会无人敢娶?”
“对啊,我可是听说这位名门贵女皮肤白皙如雪,性格温润如玉,貌胜玉环,才比幼薇,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明日这热闹啊我可凑定了!”
……
今日的城内格外热闹,茶馆也忙得不可开交,大多只有一个目的——看看这丞相女是否真如传闻中那么只应天上有。
第二日巳时二刻。
招亲楼前早已人山人海。
红色的绸带像藤蔓般缠绕在楼柱上,一排侍女喜笑颜开,手端糕点在楼两边等待着主角的出场。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从达官显贵的公子哥,到街头卖艺的青壮汉,从珠光宝气到衣不蔽体,无一不盼着幸运的光环降临到自己头上,坐拥财力与权力。
“小姐,时辰到了。”
她不答话,从梳妆台前缓缓起身,任由素白色的裙摆抚摸地面,走至抛球阁。淡粉色均匀地覆盖在白皙的脸上,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丹凤眼,一颗青痣点缀在眉间,即使是这样的素色,也难掩这绝世容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双眼不晶莹,空洞浑浊。她冷眼望着楼下争涌的人群,又转眼向这阁上高挂的红花结,只觉荒唐。
“传言果然不错,真真是个美人啊!”
“话虽如此,可这美人怎似有形无神般?”
“是啊,这处处都透着喜气,唯独这主角脸上只见悲愁。”
……
“小姐,抛吧。”
沉默许久,她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接过与衣着的素色极不合衬的鲜艳的绣球。抬手,闭眼。
“锦安,若有来生,你别做将军了。”
松手。楼下一时不可名状的混乱,争先恐后地跑向球落下的地方。正当群人你扯我拉,一道从天而降似的身影出现。抬脚,跳跃,转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了绣球。
众人一时失语,望着这位身着青衣,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发盘成发髻,动作干净利落的男子。
当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这个“幸运者”身上时,没人知道,楼上美人的惊喜,没人看见,楼上抛球者的眼从空洞到明亮再到泪光闪烁。
当然,除了他。
“少侠好身手啊!”大家恭维着这位虽戴面具但仍觉英气逼人的男子。都以为是幸运使然,但除了他和她,没人知道这是十年诺言的兑现。
“我来了,还好不晚。”他抬眼望着阁上站着的人,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二
童年羁绊。
十年前,他和她都还稚气未脱。
丞相寿辰,文武百官都来贺寿,包括谢将军——谢锦安的父亲。丞相大摆筵席招待百官,谢锦安也与父同来。宴会上深居闺阁的大小姐也破格来到人前,抚琴一曲作为贺礼。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滑动,时而缓慢时而迅速,时而势如破竹时而又温婉十分,身体也随音律略微摆动,双眼微闭,陶醉其中。
一曲毕,余音绕梁,在座无不拍手叫好,赞不绝口。丞相也是喜笑颜开,引以为傲。
“这首《永安》送给爹爹,祝愿爹爹,事事顺心,日日如意!”她忽闪着晶莹的眸子,嘴角扬起了好看的弧度,行着礼。
谢锦安坐在父亲身侧,不知是没听过这样好的曲,还是未见过这样美的人,心跳得格外快。
她祝完退下后不久,谢锦安便也找理由出去了。好巧不巧,一出厅便遇见了在荷塘边赏花的她。出人意料的是,她并不觉奇怪,反而走上前。
“十年后,你来娶我,好不好?”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纯真的如一张白纸,不染世事。稚气的声音仿佛挣扎许久才吐出这几个字。
谢锦安不曾想身份如此尊贵的丞相女会这样唐突地央求他,原以为只是一句玩笑,但她的正色和期待的眼神,让他心头为之一颤。
愣住,随即暂放起心中的疑虑,恢复成笑颜。他轻抚她的发梢,点头:
“十年,若小人还未战死沙场,定不负卿。”
谁知,这一诺,便定了终身。
三
月前。
邻国太子携宝马千骑、珍宝白箱、黄金万两,带着一行侍卫婢女亲自登门丞相府,阵仗浩大,城内无人不知,引起了轩然大波。
丞相在太子到府前更是惴惴不安,不知这尊大佛此次前来究竟为何而来,竟亲自在门口迎接。
“不知B国太子大驾,所为何事啊?”
“久仰丞相大名,今日冒昧前来。都说令爱沉鱼落雁,有倾国倾城之颜和冠绝当世之才,提亲的富家子弟踏破了门槛,还未见上一面,便被令爱以各种理由婉拒。可小姐盛名在外,鄙人爱慕已久,特亲自前来提亲,愿能赏脸一见。”
“这……”丞相面露难色,却难以推辞这太子的要求,犹豫再三,吩咐说,“小六,还不去告知小姐。”
“是。”
虽叫人传唤,但丞相心知以女儿的个性定不会出来相见。这些年来,的确如这太子所说,可若因此事伤了两国和气,又如何担待的了?
不久,小六回到厅内,答:“小姐身体抱恙,不便接客。听说了太子殿下的诚意,特让奴婢带来这个。”
太子接过字条,打开,上面是极为清秀的字迹:
承蒙殿下厚爱,劳烦让殿下费心备礼,奈何小女年少时遇一人,心许与他,心念与他,难以移情。
“小姐还嘱咐奴婢同殿下说,‘殿下与小女皆为痴情人,想必定能懂得’。”
丞相不知女儿写了什么,心始终悬着。万幸,太子看后并未有怒气,反而面带笑容。
“此次提亲是我唐突了,这些礼就留着给小姐赏玩吧。”说完吩咐人拿来纸笔,笔尖肆意游走,写下让小六交付。
“他日若想通,我定快马加鞭来迎你。”
四
送走太子,丞相唤来女儿:
“芷晞啊芷晞,这豪门子弟你不瞧,邻国太子你也不见,你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啊?”
她抬起头,嘴角起了弧度,眼里是敬佩和憧憬:“我要嫁的人,不拘于世俗,以天下为己任,满怀豪情,还要武功高强,体贴善良……”
丞相扶了扶额头,说:“好了好了,芷晞啊,这样的奇人世上又有几个呢?若爹未能寻到,你岂要孤独终生不成?”
她不说话,却暗笑爹爹愚钝。谁说找不到,谢锦安便是了。
可眼看十年之期便要到来,却还是未听说谢将军胜仗归来的消息,她始终放心不下。
半月后。
丞相与女儿正吃早膳,内侍忽然慌张入内,在丞相耳边轻声说道:“宫里传来消息,谢将军的军队已超过原定归期半月,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是一去不回,恐怕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环境里却显得十分刺耳,每个字都不停地往她耳里钻,划出一道道血痕。
“砰。”她手里的碗筷毫无征兆的坠下,泪水顿时如泉涌,不顾下人的阻拦弯腰捡着地上的碎片,殷红的血从手指滴下……撑着身体回房后,她不许任何人进入。
那一日,她哭得肝肠寸断,也粒米未进。
丞相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是好,在门外细声安慰,却被哭声盖过。
丞相的夫人身体羸弱,在生下女儿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是丞相又当爹又当妈,把女儿当做宝贝疼爱,从舍不得让女儿受一点苦,流一滴泪。
此情此景,丞相也是心如刀绞,却不明白女儿与这谢锦安有何瓜葛。
只有赵芷晞心里明白,这十年的诺言,到头来竟成了一句空话。
那日后,她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再没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再不愿抚琴,再不穿颜色鲜艳的衣衫。
直至前日。
她心里一直明白爹对她婚事的担忧。
午膳时,她毫无征兆地说:“绣球招亲吧。”
丞相不知原因,也深知此举不妥。但看出女儿心意已决,便也应了。
“谢锦安,我的心也随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