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难养》柳八斤

44、搭车

　　索尔亚的车开得还算顺利，虽然路面坑洼还颠簸得厉害，但起码没怎么堵车。车子在陆凌此前下榻的酒店停下时已是深夜，索尔亚果然是实诚人，他惦记着客人的嘱托，想先把他交代的事儿办了。

　　两人憋闷很久，总算走出来坐在后座上喘几口大气。

　　“高离，你说索尔亚等会儿是不是要先回他自己家去？”半夜三更的旅行社铁定关门了。

　　“那我们怎么办？还是留在这里吗？”

　　陆凌说：“那当然不是，在这里怎么吃喝拉撒？我们也跟着他回家！”

　　索尔亚快去快回，他斜背着个大包，将东西往后备箱一扔，然后驱车离开了。等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开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索尔亚熄了火，直接往小院里面走。

　　等他走得快看不见了，陆凌奋力将车窗摇下，和高离一起翻了出去。小院里面就是家宅，晚上的气温还是挺闷热的，不开窗透气会憋得难受。两人很轻易地从窗口爬了进去。

　　这是农村自建房，一楼主要是厨房、卫生间、客厅，二楼住人，和高离的房子起居功能相似，大小也差不多，不过国情不同，折算成房价的话，两者相差在千倍以上。

　　房子看起来有点破烂，斑驳的墙壁很多处都发黑生霉，闻着有股潮湿的味道。索尔亚大概已经回房休息了，两人从窗口跳下，就着从门缝钻进的月光打量这里。

　　“去厨房！”两人居然极其默契地异口同声，对视一眼，都不禁笑了起来。

　　陆凌悄声说：“我还第一次入室盗窃，感觉好刺激啊！”

　　高离说：“没吃没喝的就跑不动，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索尔亚家的厨房只放着几个土豆、一颗白菜，桌上有一碟没吃完的咖喱米饭，颜色看起来非常倒胃口，还有半锅当地人最爱的扁豆汤。

　　陆凌跑去开了冰箱，里面除了冻肉冻鸡就只有一些开了封的调味罐头。

　　陆凌：“……他怎么这么穷？！早知道我当时多给他点小费！”

　　高离走过来摇摇头：“看来只有米饭和汤可以吃了。”

　　已经放凉的咖喱米饭，咬起来都觉得牙疼，扁豆汤就像呕吐物的糊糊，然而两人都是体力用尽，饿得不行了，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就吃。

　　厨房里还放着几个水杯，其中一个杯子里还有小半杯水，但是杯口很窄，两人在放餐具的抽屉里一顿猛找，终于找到了小勺，将水从杯子里舀出来分着喝。

　　陆凌简直一边喝一边要哭了：“在这个世界活着也太艰难了！”

　　不管吃得怎么样，他们终于还是吃饱喝足了。商量下来，他们还是决定先回索尔亚的车上去，以免第二天他开车离开的时候他们措手不及。这里到旅行社可能车程也就三十分钟而已，但对他们来说大概得走上一个星期。

　　窗户开了条缝，车子里还是很闷热。两人一人一座，静静地躺在后座底下。

　　陆凌侧身看着高离：“你后悔了吗？”

　　高离也看他：“后悔什么？后悔去那个地洞？后悔救你？还是后悔跟着你跑来这里？”

　　陆凌想了想：“都是。”

　　高离叹了口气：“都不后悔。”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陆凌，“只要你能顺利回去就好。”

　　……

　　第二天，两人是被汽车的引擎声吵醒的。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他们实在太累了，居然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睡得香。等张开眼睛的时候索尔亚已经驱车开往陆凌之前跳伞的那家旅行社了。

　　天色刚亮，路边行人三三两两地走着。还没到高峰时间，索尔亚敲响旅行社的门时，里面的中年女人露出诧异的表情。

　　“来玩的？现在还早着呢？”时针刚刚指向八点。

　　“不是。”索尔亚把肩上的大包往地上一放，“我客人说要来寄货。”他三两句把事情说清，然后转身离开，留下旅行社的工作人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把东西送回旅行社只是托辞，因为陆凌的路线必须是开车回到离开时空轮最近的地方，那就意味着他要让司机再去一次旅行社。如果到了那里就好办了，因为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游客来来往往，他们只要注意别被发现就行，搭乘顺风车很快就能抵达山顶。

　　然而，现在最大的难点在于如果他到了那里该怎么精准地飞过去呢。陆凌握了握手心，脑电波传来的信号能感应到能量还没恢复，至少目前来看并足以让他再使用一次了。

　　能接近成功一点，就接近一点。其它的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最坏的打算是以这样的面目和小F摊牌，让他带自己过去，但是他并不了解小F的为人，届时会出现什么状况都是不可控的。

　　芯片显示距离时空轮再度开启的时间还没到，精确的时间难以估计，陆凌和高离决定就在这个旅行社苟一天，明天混在去玩滑翔伞的游客里，搭车一起上山。

　　索尔亚开车离开的时候，陆凌和高离已经跳出车来，偷溜进旅行社。唯一一个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一手撑着脑袋坐在前台，看起来懒洋洋的。她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肤色黝黑，看起来还没睡醒。

　　这个小旅行社其实做的就是二道贩子的活儿，里外两间，外面做生意，里面是员工休息室。

　　门关着，但陆凌对此已驾轻就熟。他沿着门框像爬树一样窜上去，纵身一跃，双手正扒住门把手，身体用力一沉，便把门打开了。

　　两人溜进去的时候又顺带把门虚掩了，工作人员换了个姿势，一点没察觉到异样。

　　这里也就五、六平这么大，门口的衣帽架上挂了几套工作服。最令两人欣喜的是沿墙是一排的餐台，上面是放着工作人员带来的盒饭，还有半杯咖啡。

　　陆凌这次吃一堑长一智了，他和高离合力找了套工作服，像花卷那样把它卷得尽可能小，找到一根皮筋裹住，然后像背包那样背在身上。然后两人才攀援而上，打开了盒盖。

　　陆凌：……

　　他的失望之情直接写在了脸上：又是咖喱饭，而且还加了他最不喜欢的胡萝卜，挑了半天，肉却一丁点儿也没见到。这里毗邻印度，咖喱也是这里人民最喜欢的主食，但大家毕竟还不富裕，平时吃的最多的还是土豆、蔬菜。

　　有的吃就吃吧，有了这顿没下顿。秉着再难吃也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的想法，两人强忍着又吃了顿咖喱饭，然后把冷咖啡分了喝了。咖啡下肚，人倒是精神一点了。这时，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拿起餐台的咖啡，刚要喝时却愣了愣：怎么少了那么多？刚刚明明只喝了一点儿而已。她视线看向旁边的盒饭，盖子半掩着，打开一看，明显少了不少。那女人大声叫了起来：“又闹老鼠啦！杀千刀的！看我不捉到你！”边说着边往外走了，看这架势是要去拿扫把棍子了。

　　陆凌和高离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走！”也不从门口跑了，直接顺着餐台开了条缝的窗户推了下，手拉着手一起爬墙跑了。

　　中年女人气势汹汹拿了扫把返回之后，找了一圈没找到老鼠。她冷静下来，突然一拍大腿：“怎么可能是老鼠？！哪只开了窍的老鼠懂得打开我的盒饭盖子？！”

　　陆凌和高离已经跑出了旅行社。陆凌喘着气说：“你和我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高离说：“罢了。现在想想怎么办吧？难道我们自己走过去吗？”

　　陆凌摇头：“自己过去风险太大了，最好还是跟车吧。”

　　两人贴着窗子躲在外面，这里正好是个死角，从外面没人看得到他们。九点之后陆陆续续有游客过来咨询了，中年女人将大家迎了进来。

　　滑翔伞教练是挂靠在这儿的，旅行社抽一笔佣金，他们一般能够兼做两职，除了教练还兼司机，赚两份钱。和游客谈好之后中年女人就让大家签合同，然后她打电话，教练就在附近，很快就会来把客人接走。两人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天气越来越热，今天白天也突破了三十二度了，人虽然变小，但身体结构和机能和以前无异，在户外站一个小时已经快热晕了。

　　就在两人无精打采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小个子，憨憨的脸，不是小F又是谁？！陆凌简直激动得想要冲上去了。

　　中年女人把一对看起来像是情侣的年轻男女交给小F。小F将角落里的装备拖了两套出来，照例让他们把能穿的先穿上，然后领着两人出门。

　　这对小情侣看起来像是背包客的打扮，并没有自驾前来，也没有专属司机。小F的车就停在这里附近的一处空地上。

　　小F极有服务意识，他一人拎着两套装备，把东西一一放到后备箱，又帮小情侣打开了车门：“现在时间还比较早，游客不算多，我们早点去，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就能排到队了。”

　　陆凌和高离听到“砰”一声响，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这次他们正躲在小F车子的后备箱里。伞包装备一溜排在墙角，他们早就找好时机，看准小F拿装备的时候把整个人贴着挂在伞包上。本身这伞包体积很大，小F一手提着一个也没注意，一路上就把两人一起拖了过来。

　　陆凌见暂时安全了，舒了口气说道：“我太难了……”他现在进一步领会到“寸步难行”是什么意思了，“这种日子简直窒息。”

　　高离的声音在黑暗不见五指的旁边响起：“那我祝你接下来一帆风顺，走得顺顺利利。”

　　不知为什么，陆凌听了她的话觉得心头一酸。她的语气明明是淡淡的，祝福也是诚挚的，但自己听了之后就是觉得万分不爽。

　　高离没听到他回答，以为他还在沮丧。她素来朋友很少，也不懂得安慰人，但还是努力地往好的方面劝道：“从我在地底野洞里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你就一直在走运了。在那个地方，以你的情况能存活下来的概率其实很低。再然后，你被我带回家，经历了车祸、沉江，还是活得好好的。就说这次吧，从首都机场能一路来到这里，需要很多机缘巧合，最终你会去到目的地的。因为，这里已经离你回家的入口很近了。”

　　黑暗之中，对方的呼吸都是轻浅的。

　　高离以为陆凌还在纠结，“你放心，我们到山上之后就偷偷躲起来，如果你的芯片能量足够了，那你以正常人类的形态直接就等待时空轮开启后回去，就算不行，我们可以试着找你的教练，支付丰厚的报酬。我有钱，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和钱作对的。”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正当高离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陆凌突然开口了：“高离。”

　　“嗯？”

　　“你帮我已经帮得太多了。”

　　黑暗中，两人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谁让我当初找到了你呢，我就负责到底了。”

　　又是一阵沉默。

　　“高离。”陆凌又唤了她一声。高离发现自己的头发被他轻轻地抓在手里。他在看不见的黑暗里顺着她的头发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了她的额角。

　　“嗯？”

　　虽然看不到对方，高离还是略显局促，但她并不讨厌他这么做，所以她没有挣开他。

　　然后，对方呼吸的热气轻轻喷在脸上，接着，她的脸上落下一个温和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