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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拜见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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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璋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因为影虫母体已经死去,所以人类没有遭遇任何灾难,世界还在正常运行。
可是他却不再属于那里了。
没有人能看到他,碰到他,当然也没有人会记得他。
他凭着记忆一路跑回家,看到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坐在餐桌旁,正享用着丰盛的晚饭。
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并没有摆放椅子。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只想让母亲再抱抱自己,可双手伸出后直接像碰到空气般穿了过去。
他跌倒在地,茫然无措。
这时,一双手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了他。
卫殊那低沉的声音响起:
“阿瑾,回来吧。你只能属于我。”
“啊——!!!”
瑾璋大汗淋漓地地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他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头顶是花纹繁杂的床帘,恍惚间他还闻到了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
他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处何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
“瑾公子,你终于醒了!!”
瑾璋愣愣地看着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中的人,虽然身材更高挑了,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不少,可瑾璋还是能记住这张脸。
“殷…殷儿?”
殷儿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公子你还记得我!殷儿这些年一直在御花园里当差,偶尔回别院收拾,从没去伺候过别人!就为了有朝一日公子您能回来,皇天不负有心人,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眼前的少女对比起七年前,灵巧动人,出落得亭亭玉立,若不是她声音没怎么变,瑾璋是万万不敢认的。
可殷儿会出现在这里,那说明自己已经被带回了皇宫之中。
瑾璋抬头向四周望去,发现这房子居然跟记忆中残留的景象几乎一模一样。
挂在墙上的画还在,摆在桌子上的花瓶还在,连桌子都还是当年那张。
七年时光好像并没有流逝,他只是睡了一觉,黄粱一梦,他与卫殊之间没有猜忌,没有伤害,没有物是人非。
殷儿哭了一会,可能反应过来这样不太合礼数,倒是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起身,帮瑾璋把床帘挂起,让阳光能照到他。
“公子饿了吧,殷儿这就去准备点吃食。还吃公子你最喜欢的白玉糕!”
“等…等下…”
殷儿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没了之前咋咋呼呼的冲动,除了刚刚因与瑾璋重逢过于激动的失态,这会听到瑾璋的话,马上站定,规规矩矩地垂首等待他的吩咐。
瑾璋深吸一口气,他反而有些感谢殷儿了。被这样一闹,皇宫带给他的窒息感轻了不少,他的心反而好像平静了下来。
不过是又被抓回来罢了,自己都死过一次,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若卫殊真的得了急病,他还可以以此为筹码与他谈判,换回戒指和母体的血,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殷儿,带我回来的,是他吗?”
殷儿静了片刻,她很清楚瑾璋问的是谁,小声地说:“禀公子,确实是陛下…”
她还记得,昨晚她被管事太监唤醒,让她尽快到别院里等着伺候。刚到没多久,她便看见陛下抱着多年未见的瑾公子冲进了别院。陛下好像抱着比生命还珍贵的宝物,一步都不敢停歇。
后来御医检查说瑾公子无大碍,只是受了刺激,精神不振。所有人都退下后,陛下在公子房里呆坐了一晚,天快亮时,又将她唤来,亲自给她吩咐了各种照顾的细节。
“阿瑾他怕我,我担心他醒来若看到我会再受到刺激,你是唯一一个曾经在他身边伺候过的,他的事,你比我还清楚。所以,后面需要你多费心了,烦请替我好好照顾他。”
这个本该高高在上的尊贵的皇帝,此时此刻竟站起来,对着她一个下人微微弯下了腰。
殷儿被吓到了,连连领命。
如今见瑾璋问起,她本想跟他说说卫殊的事情,可她一想到瑾璋之前受到的苦难,心里又很不是滋味,更何况,瑾公子看着消瘦憔悴,这几年定是受了不少苦。
想到这,她又把话吞了回去,只是静静等着瑾璋的吩咐。
“殷儿,麻烦你,帮我传个话。希望他今天忙完政事,可以过来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宫中就那么大,他已插翅难飞,还不如早日面对,不管卫殊是为了什么目的,总要见上一面,两人若能把话说清,也算是个了结。
殷儿马上领命,匆匆离开。瑾璋从床上起来,看着房间里熟悉的装潢,心里隐隐作痛,十分不是滋味。
伤得面目全非的是心,把这些身外之物保持原状,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他走向房门,推开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他看到自己曾经最宝贝的那块草药地,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泥土里一根杂草也没有,那些娇贵的药草在阳光下放肆地舒展着身躯,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瑾璋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定有人每天都花了很多心思照料这小小的一块天地,从不懈怠。
那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瑾璋在草药地旁边蹲下来,伸手想碰下这些植物,却发现地里立着一块没有刻字的石碑。
他有些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突兀的东西出现在这里,正想伸手去摸摸,身后卫殊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阿瑾!!!”
卫殊听到殷儿的消息,直接把手头的事情全都扔了下来,甚至施展了十成十的轻功功力就往别院这边跑。
结果一进来便看到这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他不敢回想,有多少个晚上,他都梦到他的阿瑾回来了。少年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可他无法动弹,一步也靠近不了。
梦境最后,少年总会无奈地笑笑,伸手摸摸石碑,说:“谢谢你,这倒是挺适合我的。”
他的胸口晕染出一大片血迹,把卫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血红色。
他不能动,也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倒下,化为灰烬。
而现在,即使昨天他无数次地确认,瑾璋还活着,心脏在正常地跳动,还是被这熟悉的一幕吓破了胆,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瑾璋转过身,他终于见到了卫殊。
昨晚在夜色的笼罩下,且因做了噩梦魂不守舍,他看得并不真切。
这是五年来,他与卫殊第一次真正的重逢。
卫殊比之前更高了,可也瘦了。常年征战的生活让他眉间隐含的杀气更重,他那刀削斧凿的五官变得更加硬朗,气势却收敛了起来。
和五年前横冲直撞的他相比,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只潜伏在草丛中的雄狮,随时等待着机会,一跃而起将猎物毙命。
两人相顾无言,半响,还是卫殊先开了口。
“阿瑾,我听到殷儿的消息便立刻赶来了,你愿意见我,我…我甚是欢喜。”
瑾璋默默看着他,站起身来,思索片刻,又跪了下去。
“草民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得偿所愿。”
卫殊刚刚的惊喜雀跃和暗暗期待,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被瑾璋这一跪直接粉碎。
他后退一步,花了好些力气才稳住自己继续站直。
明明是个好天气,可此时此刻,他只觉如坠冰窟,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少年这一跪,在他们间跪出了邈若山河的距离。
卫殊恍惚中想,或者他再也无法走到这个人身边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