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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镜花水月 ...

  •   郑楚客就这样躲着林望晚躲了很久,久到他也记不住是一年还是两年。
      而后来他似乎觉察到自己对林望晚确实是与其他女子不一样的,便不再躲了,甚至有些期待林望晚再度开口和他剖白。但是林望晚再也没有说过。
      直到那天林望晚和他狭路相逢,亲口邀请他来参加她的喜宴。
      郑楚客记得很清楚,喜帖上印了一句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便知道,他的君子已经变成了别人的星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错过了她,而时光不可倒流。
      林望晚成婚并没有以公主出嫁的规格大张旗鼓,而是私下叫了几个亲朋好友,在宫里办了筵席,让新郎官出来露个脸便罢了。而林望晚似乎连新郎官都不愿意让别人见,生怕别人会打什么歪心思似的,还是大家三推四请才叫了出来。
      新郎官竟是刚刚辞官的大楚国师——齐渡!
      “今日我哥不在,才敢叫出来给你们看看。”林望晚喝了点酒,有点藏不住话,炫耀一般地说道:“就是因着我看上了他,他才向哥哥辞了官。要是让哥哥知道我抢了他的国师,不知道要发多大的脾气呢。都替我保密啊!”
      郑楚客作为跟着林锡一路出生入死的文臣之首,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位国师的神异之处。十年前郑楚客见他是二十岁的模样,十年后他容颜未改。更莫说空手召火,能卜国运等等神迹。
      他担心林望晚不知道齐渡的底细,便贸然婚娶,刚想出言提醒,两位新人便已敬酒到了这桌。
      林望晚将郑楚客面前的酒杯倒满,又举起自己的杯子,对身边的齐渡笑说道:“郑大人在我幼时提点良多,一如兄长,你便以兄长之礼拜他即可。”
      郑楚客忙道不敢,给两人回礼后将手中杯盏一饮而尽,祝道:“遥祝公主殿下举案齐眉,永结同心。天下海晏河清,万民康泰。”
      是了,他以什么身份僭越,敢同公主殿下说她夫婿的不是呢?
      郑楚客原以为那年桃花树下,只是林望晚的年少绮梦,没想到到头来,却成了他的镜花水月。
      林霁听着这个故事,不知不觉地便倚在躺椅上睡着了。然而她再醒来,却是被宫女的惊呼吵醒的。
      “郑大人没有呼吸了!”宫女们奔走相告。
      林霁从躺椅上起身,拂去身上落下的桃花瓣。日头已然西斜,她竟是睡了一个半时辰。
      她起身去看郑楚客,他半身都被落下的桃花瓣埋着。眼睛安详地闭着,就像只是在睡一个悠长的午觉,可胸膛已经没了起伏。
      林霁抬手想要帮郑楚客整理遗容,拂去脸上的花瓣,没想到这时躺着的人却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公主殿下?”郑楚客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对着虚空发问:“你愿意跟我走吗?你看桃花开得这样好······”
      “不能,”林霁答他,一手继续拂去他颊边的花瓣,“但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幸福的,请你安心。”
      郑楚客就这样,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睛。
      林霁直起身,对一边的宫女吩咐道:“去报长公主殿下吧。带上本宫的话:如果可以,望姑姑能将郑大人以国士之礼下葬。”
      数日后郑楚客出殡,他无妻无子,父母也早已仙逝,无人能够为他扶灵。依旧是由林望晚提出,让林霁为他扶灵,她依旧没有出面。
      起初她以为姑姑是个过河拆桥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林霁随着棺椁走在北都的街上的时候,才有些琢磨出了林望晚的意思。
      “公主殿下”是郑楚客一辈子到头之后剩下的念想,是哪个公主殿下其实不重要了。林望晚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而郑楚客和那句时过境迁的“公主殿下”,只能留在折旧的回忆里了。
      回宫的时候,正赶上极富盛名的公子郑恭惟开诗会。据说这位公子才情极佳,写下的诗篇有如马良笔下画作,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听见这个传闻的时候林霁十分想不通,诗文又不是壁画,哪里有栩栩如生一说,不过别人夸大其词而已。
      而她今天正因为郑楚客的出殡有些空落落的,便顺道参加了这个诗会。
      她到场时,众人正聚在一处,没看见她。
      林霁阻止了通报的宫人,探着身子往里看:只见当中一人一身青衣,挽袖执笔,背对着她,挥毫于白纸之上。
      千古佳句于此诞生,一气呵成。
      那人将白纸一掀,毫不在意地折了一道,拍在旁边一人的胸口上。
      得了墨宝的人赶紧将白纸揣进怀里,而在一旁围观的人则眼巴巴地等着,叫着:“恭惟,再赏一句吧!”
      原来他就是郑恭惟。
      不知为何今日郑恭惟肆意书写的模样,却让林霁想起了偷偷翘脚看书的谢霖铃。
      那时他还没看到林霁进屋,以为屋内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悄悄地把脚踮起来看书。
      “公主殿下?”
      内侍的声音才让林望晚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看到周围跪了一片黑压压的人。
      “平身吧。”
      诗会中虽有皇亲国戚,但却也没有林霁这样是皇帝的亲姐姐的。虽然她失势,但身份依然被众人所看重。于是大家便撺掇着郑恭惟为林霁写诗。
      林霁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看见了人群中的林辙,对他微微颔首。
      “不写,不会,请恕草民无能。”
      林霁转回目光,其实对眼前这个高傲的公子并不是十分在乎。他当众驳了自己的面子又如何,她又不是林霄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卿快快平身。”林霁虚扶郑恭惟,说道:“卿笔下都是千古绝句,怎可为我这庸人所写。”
      大家都以为林霁在讽刺郑恭惟。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林霁是林霄鸿的眼中钉,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只能一半人劝慰林霁,一半人劝慰郑恭惟。
      这时,一道声音从殿门传来。
      “这样的诗句,也配叫千古绝句?那古往今来千万文人怕是要夜夜入你梦境,诘问于你?”
      林霁转头,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扶着殿门站着,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头发散乱,衣服上还隐隐有血迹。
      “宫里怎么会有囚犯?”
      “你是什么人,敢在此处叫嚣?”
      “还不赶紧将这放肆之徒拿下!”
      ······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
      林霁只坐着,事不关己地看着。
      不多时,便有侍卫上来磕头,解释道:“这人名叫唐青臣,犯下一桩杀人案,判了秋后问斩。那天他恳求下官,说想再见宫里的故人一面,下官一时心软,就带他来了。没想到冲撞了各位贵人,属下罪该万死。”
      “你放屁!”那边被擒住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唐青臣还不停叫骂着:“老子使了银子给你,你才同意带老子出来!你们这些吃人的奴才要是能长出良心,那太阳都能给你劈成两半儿了!”
      “实话告诉你,老子在宫里没有什么相好的!进着劳什子宫来就是为了看看会吃人的宫殿长什么样子?果然看起来富丽堂皇,实际上却恶臭难闻!”
      侍卫擦擦脸上的汗,说道:“这人罪大恶极,是下官的过失,下官现在就将他带回去。”
      等到侍卫走到唐青臣面前,要将他带走时。他一口啐在了侍卫的脸上,骂道:“老子是从三品乌衣卫指挥同知,奉当今皇上亲笔密令谕旨讨贼,为国斩奸,何谓杀人?”
      他仰天长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老子就不得不死吗?”
      唐青臣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带走了,众人松了一口气,都将其抛诸脑后。只有郑恭惟还愣在当中,迟钝地问道:“他最后也没说我的诗究竟诗哪儿不好啊?”
      林霁努力地憋住笑,起身离开,走出殿门之外终于憋不住了,对着身边林霄鸿派来监视她的人就说道:“痴儿!今日可算是见到痴儿了!”
      数息之后,她敛去笑意,接着说道:“快回报你家主子,唐青臣他说真是不要了,说不定能从那痴儿身上要到些什么。”
      “要是晚了,唐青臣死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他,让他错过了费心招揽的人。”
      林霁只是随口一说,想为林霄鸿繁杂的生活再增加一点摸不着头脑和手忙脚乱而已,谁知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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