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隐德来溪

37、大鹏纹身

　　数日后，林霁留在丹城的仪仗终于安置妥当，追到了瑜城。这也代表着阔别已久的宋羡云，终于又重新站在了林霁的身边。他同时也带来了北都的消息。
　　两封信件，一个来自林望晚，一个来自谢青，都写着北都风平浪静，林霁便放下心来。
　　待众人散去，她把宋羡云拉到一边闲话几句，一抬头就看见了出来溜弯儿的安思痛和李茗姣。
　　林霁突然想起殷寒尚身处险境，自己在安思痛面前还是收敛点好。于是她向两人招招手，说道：“正好我和宋公子在说大鹏纹身的事情，你俩来帮着看看该从何入手。”
　　四人刚坐下，正聊得热火朝天，林霁一抬头，看见角落里又站了个人。
　　是抄着手低眉顺目的南流景。
　　林霁心想：今天出来溜弯儿的人可真多啊。
　　她招招手：“站着干什么，有事儿过来说。”
　　南流景恭敬走近说道：“马上要到奉月节了，臣想带黎衣族人去不远的郊野上祭拜，还请陛下准许。”
　　宋羡云听了这话，好奇地凑过来：“是不是也快到我们祭神祭祖的时候了，不如就同黎衣族一起办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很多人的赞许。
　　很多人包括林霁、宋羡云、南流景、安思痛、宋羡云，没有等等。
　　剩下包括陈徵在内的随行人员都不同意，但是反对无效。搞得大臣们都觉得自己的皇帝如果有一天出家成了黎衣族人他们都不会奇怪了。
　　奉月节那夜，林霁带着北都官员来到瑜城郊野，此时曾经的荒郊野岭已经被布置的有声有色。他们到的时候，黎衣族人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看到林霁的南流景从热情的族人中抽身离开，走到她的身旁引路。
　　“前面是供奉坛，图雅大人可前往参拜。”
　　“在你们黎衣族，一般拜什么？”跟在林霁身边的宋羡云问道。
　　南流景把目光转向这位进退有度的公子，答道：“我们拜山拜水拜明月。”
　　宋羡云脸上现出了然样子，接着道：“在我们北都，我们只拜天地神明。”
　　两位大人物说者或许有心，听者却必定有意。宋羡云这话说完，自林霁的身后，北都人与黎衣人便泾渭分明地站开了，虽说没有相互仇视，但到底还是清浊分明。
　　李茗姣走在林霁身后，察觉到不对，很快出言说道：“明月为天山水为地。无论是黎衣之月还是北都之星，都是长在同一片苍穹之下的兄弟手足，都是楚国的子民。”
　　待到了供奉坛，林霁却杵在原地，并不上前祭拜。等到南流景把手中的祭品奉上，她才一扬下颌，对他说道：“你替我去供奉吧，聊表心意。”
　　而后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代问你兄长安。”
　　南流景略显失望，但依旧恭敬地应声做了，后面的北都官员却一个两个的都在心里头窃喜。
　　等到了官员们搭好的祭祖道场的时候，他们才傻了眼。因为林霁依旧是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到宋羡云把三柱香点好送到她的手边，她才一扬下颌，说道：“你替我去祭拜吧，代问君后安。”
　　等到两边的人都散了，林霁才亲自跨进临时搭建的礼堂，看见跪在当中蒲团上的宋羡云。
　　她走近他身边，将手搭在宋羡云的肩上。
　　宋羡云睁开眼睛，松开合十的双手，面上略显疲惫。
　　“刚给母亲诵了一遍经，还要再诵两遍，你如果累了，就去外面歇着等我吧。”
　　“我不累。”
　　宋羡云搭上林霁的手，问道：“那是你也要来祭拜？我叫人再拿一个蒲团。”
　　林霁摇头，“我的父母亲族，已经没有一个配被我祭拜。”
　　“那你可以来求一求神仙，保佑我们之后平安喜乐。”
　　“你帮我求了吧。”林霁答道：“我嘴笨，惹了神仙不高兴怎么办。”
　　宋羡云不再问了。
　　林霁人生开始的十八年里，她一直求的是神明保佑。可神明用可笑的命运和痛苦打发了她，从此以后，她便也打发了神明。黎衣族信山川草木万物有灵，但最有灵的不是神明也不是天地自然，就是掌握命运的自己。
　　她是百姓以为最接近神明的人，她保佑着天下万民。可是最近神的那个，其实是可以做出选择的那个自己。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跪，一直到了傍晚。
　　林霁允许宋羡云的不同，她知道他也包容她的不同。在这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时代中，他们心中没有条框，只有对方。她会尽力成为他的神明，为他扫平一切艰难险阻，荆棘崎岖，为他实现一切愿望。
　　突然，两人面前的供奉桌下传来一声异响。
　　宋羡云抽出长剑，将桌下的布帘挑开，露出脏兮兮的一张脸。
　　那是个浑身脏污的女人，躲在桌下偷吃着奉在台前的贡品。
　　宋羡云脸色铁青，气愤于跪了一下午的经，没念给母亲却跪给了这么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于是转动剑身，打掉了女人手上的蛇果。
　　女人低头去捡，露出了颈间的大鹏纹身。
　　两人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大鹏纹身上，再顾不得这女人偷吃贡品的罪名了。
　　林霁将手搭在那女人的肩膀上，温柔问道：“你是从哪里逃亡来的吗？我是此地的官员，可以帮你。”
　　她抬起头，被灰土覆盖的脸上却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
　　“求你，救救我。”
　　她交代自己叫做陈瑶，是从鹏王手下逃出来的，被鹏王和鸿王一直追捕至此。据她交代，那个叫做鹏鸿帮的组织，就是鹏王和鸿王所带领的。而鹏鸿帮的成员，都在下腹处有大鹏刺青。
　　“那你的刺青为什么在脖颈上？”
　　陈瑶低下头，说道：“女人不算鹏鸿帮的成员。刺青的位置明显，才好抓住逃跑的奴隶。”
　　林霁的眼中闪过疼惜的神色，安抚道：“带我们找到鹏鸿帮，我会帮你报仇。”
　　几日后，陈瑶引路，林霁一行人来到了鹏鸿帮的所在。
　　这是一处山谷天堑，易守难攻，即使兵力充足也难以强攻，于是他们制定了有陈瑶带着几人偷偷潜入的计划。
　　名单中有执意亲临的林霁，还有不放心要陪着的宋羡云，加上御龙卫的木秀，以及武功不错自愿陪同的林辙，最后强塞了一个急于救出殷寒的安思痛。
　　几人偷偷往里走，别人倒是没什么，只有木秀压力山大。走在身边的这几位少说都是肱骨重臣，哪怕有一人死伤他的项上人头也要落地。
　　陈瑶在最前面领路，一向畏缩的她在引路的时候却十分自信，好像这路是她一砖一瓦打造出来的一样，
　　木秀因为身边都是大人物所以十分警醒，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陛下，我们好像在兜圈子。”他悄声禀报道，“而且我们走过的地方，岩石上都有一个半弯的指印，像是给谁留下的记号。”
　　陈瑶在远处望风，耳朵却微微抽动了一下，转身像林霁走来。
　　木秀挡在林霁的身前，对陈瑶拉开架势。
　　陈瑶却好像没看到这明晃晃的威胁一样，目光越过面前的御龙卫首领，看向林霁。
　　“你是皇帝？”
　　得到林霁肯定的答复之后，她用诡异的手法轻松穿过了木秀的防线，拉起林霁往一边的小路上跑。
　　剩下的人不明所以，快步追上，也因祸得福地甩掉了马上到达的追兵，只留下鹏鸿帮的人在记号终止的位置面面相觑。
　　“我乃原北都指挥使陈有文之女陈潋，我有鹏鸿帮拐卖妇女，种植幻草的证据，还可以带你们找到鹏王鸿王。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为我爹平反。”
　　陈潋拉着林霁一马当先，一时间竟然连武功高强的宋羡云和林辙都追不上，更别提他们还拖着个不会武功的安思痛。
　　“鹏王这次派我来请君入瓮，好瓮中捉鳖，却没告诉我引进来的猎物竟然是皇帝！我的愿望只有你能达成，所以我会为你冲锋陷阵，只要你答应我。”陈潋说道：“我爹乃是当年负责督察鹏鸿帮的官员，却被他们给杀了，还被当成他们的挡箭牌。鹏鸿帮因此金蝉脱壳，隐匿声息。如果你不信，回去一查便知！”
　　林霁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堵得不知说什么好，之前信任的人坦白背叛，又牵涉到朝兴年间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她只能在陈潋的恳切眼神下说道：“我可以答应，但是你得亲自说服群臣。”
　　“一言为定！你要为我保密。”陈潋与林霁击掌，解除了诡异的身法，放慢速度，让所有人都追了上来，自己却如游鱼一般滑下山坡，悄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