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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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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两份乌冬面挪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在背包里摸钥匙。
楼道的灯泡坏了好几天,该是铜丝烧断了,黑绳拽着惨白的大灯泡在头顶晃荡。四周黑漆漆一片,像黏稠的乌贼汁淹过来,楼道那边窄窗透出的天空就成了不远不近的海面,喧嚣人声潮水一样向海底倾覆。而这破筒子楼终归不是阴凉海底,夏夜的闷热潮腻在人身上戳出一个一个汗珠。
我于是终于失去了掏钥匙的耐心,抬手敲着门,又不敢像旁人那样边敲门边大声喊人名字。
这个人的名字是我无法在这阴暗贫民窟大胆喊出的。
“咚、咚”,我听到拖鞋在地面的摩擦声,他走过来开了门。陆秋声随意的套着一件黑背心,随着屋里倾斜而出的暖黄灯光一起撞进我眼里,即使是在这样肮脏狭小的地方,他依然矜贵清俊得格格不入。
像是朵漂亮的名种花被插在随意捏成的陶土瓶里。
我垂下眼睫不太敢看他,已经过去三天了,陆家那边还没什么动作与消息,真不知道唐千安是怎么渗透进人家内部的。唐千安厉害成这个样子,我都不敢肯定以后他与陆秋声为敌,我的大少爷能不能搞得过这人。
“回来了。”陆秋声笑吟吟的,他的笑容总给我一种荒漠绿洲的感觉,不是可以解渴,而是让人担心是海市蜃楼的易碎泡影。
“又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我低着头,只看到他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薄薄的一层,细微的弧度很漂亮,适合被阳光浸泡抚摸。
可陆秋声已经被我关着三天没有出过门了。
这几天的幻梦之下,满足感和负罪感同时冲刷着我的身体内壁,特别是昨天,他因为那管信息素催化剂的残留而带来的易感期波动。
陆秋声拉开床头柜抽屉的时候,表情变幻莫测,声音也不似平时从容:“这盒开封了……难道说我们……”
我闷着头不说话,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不让他看到我复杂的神情。只是陆秋声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带着剧烈的情绪波动,却很快被他压下去。
“对不起,我连这种事情都忘了。”他轻声说,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又觉得是错觉。
“没关系,毕竟我们已经相恋快两年了。”我不需要伪装就已经满脸通红,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谎言。
陆秋声没有说话,温柔的前戏过后,却好像下了狠劲,一次次顶撞着腔体的顶端。
我喉咙碎得说不出话来,死死捂着嘴,担心惨烈的声音透过老房子薄薄的楼板传到左邻右舍。
“慢点…浅一点……”我咬着牙,从呜咽里漏出句子,谁受得了这么刺激的第一次。
“对不起,”陆秋声的汗顺着下巴滴到我胸口,这种时候他依然彬彬有礼,“我还以为你习惯了。”
我搂着他的背,底下烧饼摊的喇叭循环放着吆喝,楼下的小孩子写作业不认真又挨了揍在嚎啕大哭,楼上的女人不知道在心烦什么,高跟鞋一下下捣着地面,像是隐秘而喧嚣的鼓点。
肮脏粘稠的一开始的夏天,黑暗里的陆秋声依然白皙俊美,天上的月亮在水沟里晃荡,快感和羞耻同时把我冲垮。
我感到难以言喻的惭愧和颓废,像是一个猎人对着被子弹击穿耳骨的雪白兔子忏悔,像一个自私淘气的孩子,对着被自己摔出裂痕的古董花瓶,慌张,不知所措,眼眶发热。
小葱在开花,来往的老旧自行车吱吱呀呀,如果明天有太阳,他会不会想要出门呐?
激流冲刷过后,陆秋声用牙齿摩挲着我的腺体,乌冬面的酱料味道混着荔枝,刺鼻而下贱。附近的小摊上没有高级的料理,我常常用来饱腹的乌冬面,用的也是最廉价的、填充着香精的酱料。晚饭时我吃着挺习惯,陆秋声却吃的很慢,没什么表情,但我知道他不太喜欢。
我用什么留住他?用超市买来的松垮的棉T恤与便宜的黑背心?
用狭小的浴室里熏得人头脑发热的水汽?
用楼下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四周时刻不停的喧嚣?
用不知何时才能出门,困住他的这间小屋?
还是用他的对手买来的,不知道什么成分和影响的致幻剂。
陆秋声从左侧拥抱着我,廉耻与差距就在一瞬间从右面剧烈切割着我的身体。
我躲在黑夜里睁大眼睛,哑着嗓子对他说:“明天咱们去医院看看吧,如果你还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
去医院就去医院,如果他被陆家带走就让他回归应有的生活吧,洁白的婚纱与华丽的香槟塔,高楼广厦,钟鼓馔玉。这偷来的三四天,贫穷的牢笼里落着月亮,我也该知足了。
陆秋声的动作僵住了,即使不看他,我也能感受到那双灰蓝的眼睛抬起来,像片湖水一样望过来,在我脸上投射下水波一样的冷感。“我很好,不去医院。”
信息素慢慢压过来,刚刚被冲击过的柔软腔体好像又回忆起被撞击的无力与酸疼。
他真是个傻子,失忆了的陆秋声真是个傻子。
他沉默地躺下去,我在被子底下攥住他的手,咬着牙让眼泪从侧脸一点点落下去。
如何能长久?我们如何能长久。
我想让他回忆起来,不要再被这贫民窟的烟熏火燎闭塞视听,我爱他,我舍不得他陪我挤在狭小的床板上在灰暗的沼泽里不停陷落。
“我给你在学校请了假。”我骗他说,其实陆家已经全面封锁了陆大少爷婚礼失踪的消息,也不知道唐千安干了什么,现在整个陆家是按兵不动的状态。
第五天,我受不住了。
“你好好休息几天,愿意去医院了就打我的电话。”我早给他找出了一个用过的旧手机,存过我的号码。失忆了的陆秋声又呆又傻又好骗,问起自己的手机,我搪塞几句就过去了。
书包里小心放着那个密封瓶,我翘着课往医院的药剂科跑。只要查出了成分就肯定有解药,就算这个来历不明的致幻剂可能让我被警察调查,也好过陆秋声现在这个混沌一片的堕落样子。
医生收下瓶子与液体,叫我先回去,“这个拿仪器查验没有那么快的啦,你等明天收到电话或短信再过来。”
陆秋声懒懒抱着我的腰,因为怕他一个人无聊,我教他玩起常见的手机游戏。不得不说,虽然他现在脑子确实笨到让我心惊的地步,却依然残留着一些以前的聪明劲,游戏上手特别快。
他不一会儿就打得比我好很多。我愈发良心发现,惭愧后悔,不应该让这种人被困住、锁住,陪我在这样的地方消磨时间。
睡觉的时候又黏黏糊糊折腾了一会,窗帘没有拉严,窗外黑橙色交织的天空依然像是遥远的海面,我们像是海里两只紧贴的动物,或者是没什么生命的软石头,浸泡在深海的底端。
我是凶恶的动物,他是被我咬住拖下来的骸骨。又好像我是海底那只无聊又无知的人鱼,他是我从沉船上扒拉下来的王子雕塑,被小心放在湿冷的花园里摩挲、围观。
我对不起陆秋声,这我一直清楚。
我睁着眼,天花板很近,很薄,很黑,楼上细碎的动静,交谈、喝酒、嬉笑,持久不停。陆秋声呼出的温热气息笼在脖颈,腺体一阵阵的发痒,我不知他何时睡着,但一直到很晚我才浅浅睡去。
早上起来头重脚轻,他已经很熟练地从冰箱冷冻层拿出了速冻的包子在蒸笼上蒸着。陆秋声在厨房窸窸窣窣的动静在我脑子里搅着,一时又有些发晕犯困。
然而手机很快响了起来,我看到是医院的电话,用力搓了搓双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喂,您好……”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知道医生查出新型致幻剂的成分一定会对我质疑奇怪,甚至还会因为非法的药剂将我扭送到派出所。
“同学你好,也不知道你昨天把这个液体送过来干什么。这瓶就是0.9%的氯化钠溶液,就是生理盐水。如果不需要的话也可以不来拿了,付款已经昨天线上交过了……”
“您说什么?”我听不太真切。
“嗯,就是你昨天送来市一院查验的药剂成分是0.9%的氯化钠溶液……”
“哦哦好的,谢谢,我不来拿了。”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挂掉了电话。
陆秋声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我买的速冻包子很可爱,每一个都捏出了耳朵做成了小兔子的样子。他今天套着一件廉价的白背心,头发没有梳好还有些散乱,乌黑的刘海长长了搭在额上,一副乖顺又漂亮的模样。
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唐千安有那么大的本事把陆家善后得服服帖帖。
还有那天他在载着不知名军火的车上对我说,“你真以为这个婚礼现场是什么固若金汤的地方?陆家有内鬼的。”
陆家好像真的是有内鬼的,我闲来无事揣测的时候从二小姐一路怀疑到陆叔叔,又从这个旁系怀疑到那个高层,虽然我一个都不熟。
我忘了陆秋声也姓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