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你》韫路

43、第 43 章

　　被锁上的抽屉里，除了日记本，还有一把钥匙。
　　钥匙款式很古老，大概是长时间放在抽屉里不用，已经生了锈。

　　林初在房间里待了整整半天，这半天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放弃了再回到那个世界的念头。
　　她只是抱着陆让森的日记本发呆。

　　这样的安静是表象，而精神早已到达了一个临界值。
　　果然，半分钟后，林初冲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将家里所有的书从书架上拿出来，再翻开写上陆让森的名字。

　　然而无论怎样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吗……那陆让森怎么办？在那个世界孤独地死去？可那并不是陆让森原本的命运。
　　林初心中被巨大的愧疚感堵住，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她躺在地板上，周围一切都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声音。

　　一圈，两圈……时间在不紧不慢地过去。

　　她能做什么？
　　她能为陆让森做什么。
　　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她享受着陆让森为她安排好的一切，这些本不该是她的富足的物质，留着陆让森一个人，去承受着她原本的命运。

　　林初蜷缩着。

　　该怎么办啊。
　　她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啊。

　　*

　　等张然联系上林初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对方接电话的声音有些虚弱，张然怕出什么事情：“你现在在哪？还在陆老师家里吗？”
　　“嗯。”
　　“我去找你。”

　　张然到的时候，一进门，就被客厅里摆放的上百个密码箱震惊到了。而林初正坐在餐桌上，合上电脑。
　　她的头发凌乱，胡乱挽起来，黑眼圈很深，像是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

　　张然更担忧了：“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
　　张然“哦”了声，指着那一排密码箱问：“这些都是什么？”

　　林初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陆让森的手稿你知道一般都放哪儿吗？”
　　张然先是一怔，随后回答：“应该是书房吧。”
　　林初摇头：“不是现在的书，是《雨霁》，我没在书房看到这本的手稿。”

　　“《雨霁》？那手稿肯定不在这里，应该在陆老师老家吧。”张然很奇怪，最近林初很不对劲，一会儿要样书一会儿要手稿，“不然等陆老师回来，他应该知道——”

　　然而这句话就像是个导火线，林初突然就炸了：“他要是能回来，我还问这些吗？他失踪这么久你们都不着急吗？都觉得他一个人习惯了？”

　　张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初就先哭出来，发绳也掉了，整个人披头散发，几乎处于崩溃的临界点。

　　“他快死了！而我还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我要去救他！”
　　“我要去另一个世界救他！”

　　听起来很像胡话。
　　尤其是以林初这个精神状态发泄出来的模样。

　　张然拦着她：“林初，先镇定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你别——”

　　“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我这段时间真的见到陆让森了。我、我有证据、对，我给他拍了照片！”林初推开他，冲到卧室里。
　　张然因为担心也跟了过去。

　　林初用力打开抽屉，想将自己在植树节那天给陆让森拍的照片拿给他看，结果——
　　照片上并没有人。

　　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树，还有一截模糊的手影。

　　怎么会……她记得明明是给陆让森拍的，可是……
　　林初呼吸一滞。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立刻将照片扔到桌子上，捞出抽屉里被整整齐齐压在书里的纸条。

　　张然一头雾水，见林初嘴唇苍白，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怎么了？在找什么？”

　　“字不见了……”
　　他听见林初喃喃道，声音很空，像是在自言自语。

　　张然看着她，林初那张苍白的脸上突然被眼泪浸湿。

　　“怎么会这样……”
　　“我的纸条，他写给我的，一张一张写给我的……”

　　“不见了，字不见了。”

　　林初伸手，顺着纸条摸索着，可无论她怎么做，那只是一张空白的纸条。

　　不见了。
　　她把这些弄丢了。

　　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林初恍如隔世。
　　离她回来已经过了三天。三天，那边是九天……高考已经结束了。

　　陆让森……陆让森他……

　　那一刻，林初全部的希望都破灭了，她的心脏像是被用力从胸膛里揪出来，再狠狠捏碎。
　　眼泪落在纸条上，她拿起笔，想将纸条上的字复原。
　　可纸条上太光滑了，一点笔痕都没留下。

　　她害怕。
　　害怕所有和陆让森有关的东西都会慢慢消失。

　　她怕所有人都会忘了陆让森。

　　她更怕自己会忘了陆让森。

　　*

　　林初醒来的时候，手上正插着吊针。
　　护士见她醒了：“小姑娘都这么瘦了还减什么肥？以后注意吃饭啊，晕倒不划算。对了，你朋友已经把医药费结算过了，回头吊完就可以走了。”

　　林初拿起放在桌子旁边的手机，张然给她微信发了条消息：【我公司有事先离开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的话，打我电话。】

　　林初拔了针头，不管护士的阻拦，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她就进了书房里，对着陆让森日记本最后一页来回地看。
　　——要等到足够危险的时刻，我才能挽救你。

　　足够危险的时刻……指的是什么？濒死吗？

　　半小时后，林初合上日记本，从抽屉里拿出那把生了锈的钥匙，给张然发了消息：【能把陆让森老家地址发给我吗？】

　　*

　　林初来这里大半年，几乎没出过市中心。
　　陆让森老家在本市，但在很偏僻的郊区。她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又打车拐了好一段路才找到地方。
　　很老旧的小区，房屋低矮，里面大部分住的都是老人。林初上了三楼，拿出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然而这把钥匙并不能打开门。

　　林初又试了几次，无果。

　　她坐在楼梯上，上面贴的都是小广告，她打了其中一个开锁电话。
　　开锁师傅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林初本来还有点紧张，在心里编了好几条措辞，结果对方并没有问什么就给她开了锁。

　　门一打开，一股巨大的霉味冲过来。
　　这房子看起来好几年没住人了。林初进去后被灰尘呛了下，她没再耽误时间，家里的每个角落都仔细搜寻了一遍。

　　然而除了白墙上的涂鸦，整套房子里面找不到一幅可以称之为画的东西。

　　林初不甘心，又找了一遍。
　　还是没找到。

　　是她想错了吗？还是说陆让森搬家的时候将这些早已带到新房子了？
　　林初见找不到，不敢耽误时间，关上门下了楼。

　　去楼下打了个出租车，她刚要坐上去，陆让森的某句话突然在脑子里响起——

　　“就待在很暗很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画。”
　　“那个地方没有窗户。”

　　没有窗户……林初放在车门上的手顿住，片刻将车门猛地合上：“抱歉！师傅！我还有点事，先不走了！”

　　她一路跑回小区，气喘吁吁来到陆让森家的那栋楼。
　　一楼正好出来个老人。她大声问他：“你好，这里有仓库吗？”
　　老人指了指身后：“一楼都是仓库，你要干什么？”

　　林初说了声“谢谢”，立刻跑了进去。里面很黑，一共有五六个门。她拿出钥匙，顺着开过去。

　　终于，倒数第二件门被打开了！

　　林初压着跳个不停的心脏，开了手电筒的灯，在一堆杂物和灰尘里翻出了陆让森的手稿。

　　——是《雨霁》。

　　林初快要哭出来了，她的喉间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啜泣，一屁股坐到地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

　　拜托了。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求你了！一定要成功啊！

　　微弱的手电筒照亮了手稿，林初低头，一笔一划虔诚写着。

　　写完，她的眼泪正好砸下来。

　　*

　　雨滴将地面打湿。
　　这场雨比天气预报提前了几个小时，来得又凶又急。

　　林初睁开眼睛。
　　茫然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待看到不远处的教学楼和巨大的“高考学子加油”的横幅时，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

　　回来了！

　　林初的心跳剧烈跳动着，她的手上还有雨伞和跟她一起穿回来的手稿。

　　外面大雨滂沱，她怕手稿淋湿，将它放回书包里。
　　看了眼手机：6月6日，18:20。

　　高考前一天。

　　留给她的时间很短。

　　林初打了报警电话，接着抓着手机和雨伞，就这么直接冲进了雨幕里——

　　翻过校墙，来到校门口，穿梭过熟悉的景色。
　　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嘈杂的打斗声。

　　街对面的书店门口，音乐喷泉突然响起来，格格不入混在打斗声里。

　　林初来到了巷子口。
　　天色灰麻，她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墙边、遍体鳞伤的少年。她铆足了力气，冲里面喊：“陆让森！”

　　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陆让森怔住，脸上讶然。

　　林初全身都被淋透了，却不顾一切朝他奔去。

　　她抬起脚。

　　第一步。

　　他们相识在这样一个雨天。
　　他帮她赶跑了坏人，她感激他，将伞撑在了他的伤口上。

　　第二步。

　　她的生活步入了正轨，没有人再欺负她。

　　桌子上会有新买的试题册，会经常受到鼓励的话语。
　　她不会解的题目，会有人偷偷留下写满步骤的纸条。

　　她以为遇到了神明。

　　第三步。

　　但她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她无法挣扎。

　　她的愿望始终是考上大学，却死在了高考前一天。

　　她不知道，早已有人，在一次又一次努力，带着她逃离命运。
　　如果逃离不了，就换过来。
　　将他的人生、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第四步。

　　依旧是这场雨。

　　如今她知道了全部，跟着这场雨过来找他。

　　她抽出伞把，在空中挥舞着。
　　那把曾经为他遮挡伤口的雨伞，化身为赶走坏人的武器。

　　鞋子踩在雨水上，溅起一片水花。

　　林初停下脚步，站在陆让森面前，一字一顿。
　　“陆让森，我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