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风）共谁争岁月》huanyue

8、第 8 章

　　迈进正续禅寺前，风行烈的脚步一顿。默默行于他身侧一个身位旁的徐子陵了然于心，正欲上前一步抢在他之前入内时，却被风行烈一把拉住。
　　“没关系。”他轻轻对徐子陵说。

　　正续禅寺的前庭中，种着满园的茉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素衣女子持剑而立，如茉莉一般淡雅沁凉。
　　“风大哥……你终于来了。”女子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的心还是不够硬，装不出若无其事。
　　风行烈抬眼对上她的眼眸，对方心中的痛苦，他一望便知。
　　“我在此地等了一个月，每天都盼着不要见到你，但你……终于还是出现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紧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吗？”
　　风行烈轻叹一声，他可以想象朱棣是如何扭曲事实，只是他也无意为自己辩白。他细细打量着他深爱的女子，她有些消瘦的脸颊，她疲惫的双眼，还有她轻颤着也不肯松开剑的手。他一直希望他们可以不要再以这种方式相见，这种非要将两个人的心各插一刀搅得鲜血淋漓的方式。
　　“秦掌门，事实并非你所听到的那样，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是虚妄。”站在一旁的徐子陵开口道。
　　秦梦瑶看向那位师门传说中的前辈，目光中一丝责难。
　　“梦瑶不明前辈为何要襄助风行烈，难道前辈不知宝藏一事又将在江湖中掀起血雨腥风吗？”
　　徐子陵笑了笑，“秦掌门，风行烈不取宝藏，当今天子就能由得这大笔财富与流亡废帝落入民间吗？”
　　秦梦瑶一愣，朱棣自坐上龙椅后本性逐现，其手段之狠并不下于当年的朱元璋。如今朱棣坐的龙椅是夺来的，他能夺来别人也能夺去。相当于三年国库收入的庞大财富若真是落入他人手中，颠覆他的政权可说易如反掌。可秦梦瑶深知她就如当年她的师傅一般别无选择，只能尽力辅佐这位适当却非正确的君主。
　　“可风大哥，你又何必趟这浑水？当初你与皇上约法三章，自愿让出天下，如今就不该为这传说中的宝藏再染风尘。”秦梦瑶又转向默默无语的风行烈，希望在他眼中看出一丝无奈或动摇。
　　可是没有，此时此地的风行烈，比她当初为蒙古皇裔一事用剑指着他时，眼神更加坚定和无畏。她发现其实她并不了解眼前的男子，即使曾经心灵相通，她也无法理解他眼中的坚定无畏是由何而来。她不明白，这个人明明是挑起战争的凶手，为什么他的眼神依然如此清澈。
　　风行烈读懂了她眼中的迷惑，他不怪她的无法理解。就如恩师至死依然无法接纳他的身份一样，处于厉若海的立场，他能体会他的恨。而秦梦瑶也好韩柏也好，他们能接受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威胁力的蒙古人，若站在他们面前的一开始就是忽必烈的子孙，他们也不可能视他为友。这也算得自然规律，就算是动物也会为自己生活的地方划上一个圈子，即使是同类也不可侵犯。人若预设了立场，便再无理解的可能。
　　他的心中突然一动，目光移向身边的徐子陵。大概也只有这个人，跳脱红尘之外，便再无立场之分，再不会画地自囚。
　　“梦瑶……”他出声唤出女子的名字，声音中包含的深情从不虚假，“朱允炆在何处？”
　　只是出口的，依然是现实而残酷的问句。
　　秦梦瑶握剑的手又紧了紧，“他早已离开此地，你寻不到他的。”
　　“是么？”风行烈笑了笑，“你不愿说，我也未必找不到他。如今天下人都在找他，走出此地，便是他之死路。”

　　“风大哥，你当真如此绝情？朱允炆于你，也算有君臣之份！”身后忽有一人痛心疾首的说。
　　风行烈侧身，险险避过从身后窜出的气劲，鬓边飘起的长发被从中截断，缓缓飘落尘埃。
　　徐子陵叹了一声，这位风行烈一直挂在心上的韩兄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如此莽撞行事，也难怪风行烈时常担忧。
　　风行烈转身，与韩柏面对面站住，只见韩柏一身黄衣，还是当年他初遇他时的小厮打扮。
　　倒也……令人无端怀念。
　　他轻笑一声开口：“韩兄弟别来无恙啊！”
　　韩柏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眼底的欢喜，“托你之福，我堂堂伏魔大将军却不能在京城享清福，却要在这荒郊野地奔忙。”
　　风行烈细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韩兄弟动过真气，鞋底又沾了不少泥土，看来这擒去朱允炆之人定是高手，否则也不会令翻云刀的拥有者无功而返。”
　　“你！”韩柏瞪圆了眼睛，“你怎知朱允炆被人擒去了？”
　　风行烈淡淡一笑，这兄弟果然是心思单纯，这么简单就被他用话诈出实情。
　　秦梦瑶叹了一声，心知风行烈心思细腻，要瞒过他的双眼果然不易。
　　“朱允炆确实被人擒去，你可以离开了。”
　　风行烈回头对她笑了笑，悠然问道：“梦瑶，可愿与我们同行？我相信人多力量大，找回朱允炆也会更容易。”
　　韩柏皱了皱眉，他自知愚钝帮不上秦掌门什么忙，但又不敢轻信风行烈。
　　“可你还杀朱允炆吗？”
　　风行烈深深望他一眼，他的目光中尽是单纯的期待。只是风行烈却不得不辜负这期待，只因他不愿再骗他。
　　“杀，我有我不得不杀的理由。”
　　他抬头看了看武定蔚蓝的天空，如镜纯粹的天空，倒映的却是纵横复杂的人心。

　　身后利物破空，他轻旋回身，指尖轻轻一弹，便击开了秦梦瑶刺向他的利剑。
　　秦梦瑶长剑伫地，明明是她率先动手，此刻的她却仿佛自己被刺伤一般无力和失望。
　　风行烈又叹了一口气，他和她，终究是脱不了相杀的结局。
　　身边一直默力旁观的徐子陵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了握他有些冰凉的手。
　　“我们走吧……”他勉强笑了笑。